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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1)

关于端木夜风的病情,夏琀并没有隐瞒府邸所有的人,因为她知道被欺瞒的滋味不好受,所以她让他们有什么话都可以在这六天说出来,说给端木夜风知道。

但是大伙的表现全是哭泣,为了化解愁绪,她宣布一件喜事,她要和端木夜风成亲了,只因为他们相约给彼此各三天。

第一天,端木夜风与夏琀在府邸所有人伤痛的眼神下拜了堂,她正式成为他的妻子。

他曾问:“你不后悔?”

她回答:“我很坏,就算你真的要离开,我也要牵绊你的心,所以永不后悔。”

“你果真是个坏丫头,坏得害到了自己。”他牢牢的将她锁在怀中,度过泪水交织的洞房花烛夜。

第二天,端木夜风去了趟望夫石,看着千仞如刀的景观,可以感受到夏琀以往站在这里的心碎与失望。

“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他微眯双眸,抚着石块。

“数不清了。”她悠悠的说。

“也好,至少以后你不必再站在这里了。”死了就断了她的念,对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三天,夏琀请他教她射箭。

“我很笨吧?”学了好些年,却连点长进都没有。

“女子本来就不该耍弄这些武器。”端木夜风没想到她还没放弃,看着这些箭都生锈钝化,哪还能射呀!

“你知道我为何想学射箭吗?”她瞅着他,淡淡的问。

“好奇、固执、好玩?”他撇了撇嘴,戏谑的看着她。

“不……”她扬起微笑,“因为我把靶心当成你的心。”

“这么恨我?”

她摇摇头,“把它当成你的心,希望可以射中,让你爱上我。如果……如果可以交换,我宁愿一辈子得不到你的爱,也希望你长命百岁……”

她再次泪水盈眶,凝成伤心之海。

他忧郁的眼眸对上她的泪眼,伸手轻拂她脸上的泪痕,“碍眼,说好不哭的。”

“好,不哭了。来,教我射箭,否则今晚的药会更苦。”她笑了,但眼角闪着一抹泪影,形成极大的对比。

第四天,端木夜风让她陪他来到端木奎的墓前,亲手整理墓地,并将圣旨放在面前,让爹可以看个清楚。

“爹,陛下恢复我们万邑侯的身份了,你开心吗?”他重重磕了个头。

“爹,请你保佑夜风哥哥,保佑他可以渡过这次的难关,拜托你。”夏琀也跪在端木奎的墓前,久久无法起身。

“傻瓜,我爹没辙的。”他扶她起来。

“会的,身为父亲,他一定会想办法。”她的态度非常坚决。

“天啊,平时威胁我不够,居然连我爹也不放过,难怪人家说女人心真可怕。”他故意逗她。

“对,是我害你的,倘若不是我坚持进宫,你也不会……”她早就把自己视为坏女人,“我真的很可怕。”

瞧她垂下脑袋又要哭了,他赶紧将她拉进怀里,“我是逗你玩的,那件事怎么能怪你?!只能说是天意,上天给我的惩罚。”

抬起她的下巴,他重重的吻上她的唇,汲取那冰凉的触感、香滑的滋味,想永远记住这份记忆。

第五天,夏琀要求他陪她上山采药。

“剩下两天,就去玩玩,何必还伤神?”他不希望她一直沉沦在可以救他的幻想中,到时他真的走了,怕她承受不起。

“是你说三天依我的,怎么可以反悔?”她鼓起腮帮子,睨着他。

“好,上山就上山,要采药都由我来。”这也不是难事,端木夜风当然顺了她的意,谁教他爱她、他欠了她。

上山后,在她的要求下,他不但当场采药,还得尝尽百草。

“你当我是神农氏?”一嘴的青草苦涩味,让他的眉头都打结了。

“没错,我打算写一本百草纲目,你不帮我,谁帮我?反正你吃错药也没关系。”她边说边觑着他吃过药后的脸色。

“你这叫物尽其用,对吧?”真想不透,她的小脑袋在想什么?明天他就要一命呜呼了,她还利用他来写什么纲纪。

“是你说欠我的,就这么还我吧!”夏琀非常认真的看着他,“一定要还我。”

“是是是,还就还。”

于是接下来,端木夜风服下这辈子最多的苦药。因为爱,就算来生变成一株药草陪伴着她身边,他都无悔。

第六天,端木夜风要求她陪着他,待在房里,哪里都不去,因为他也没什么气力了。

夏琀倚在他的怀中,幽幽的开口,“不要忘了我。”

“绝不会。”他轻拍她的背。

“就算过了十年、二十年,也不能忘了我,更不能嫌我老。”她的泪水落在他的衣襟上,瞬间湿了一片。

“放心,你老了,我也不再年轻。”他虚弱的挤出笑容。

“可是鬼魂不会老。”夏琀梗咽的说。

“那我就做个会老的鬼魂,嗯?”端木夜风缓缓的闭上眼睛。

她发现他的心跳变弱了,连忙抬起头望着他,急促的喊道:“夜风哥哥……夜风哥哥……”

“琀,好好的过日子,遇到好男人就……”

“不准说,不许你说下去。”她阻止他,脸上布满了泪水。

“不说就是……”他气若游丝,“吻我……”

夏琀浑身发抖,紧抿嘴唇,望着他十分苍白的脸,然后捧着他的脸,贴上他毫无血色的唇瓣。

他轻抚她的背,嘴角微弯,好像在告诉她,他现在非常幸福。

突然,他的手顿住,嘴角也垮下。

她抖得更剧烈,紧紧抱住他,完全不敢相信这件事终于发生了。

他还是走了,残忍的留下她一人……

“夜风哥哥,不要走,你这一走,要我怎么办?夜风哥哥……”

细哑的哭泣声从门缝钻了出来,门外的下人们听了,心痛不已。

这时候又该怨谁呢?

***

晚秋时节。

越过绘水湖,穿过翠竹坡,沿着蜿蜒的小路往上行,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药草园,园后有块方地,地上有间竹屋。

竹屋前搭了个棚子,放了张小桌子,一位素颜的美丽女子坐在桌旁,一一为病人把脉。

“奶娘,这是张家口阿庆伯的药方,誊写清楚后,再拿给他去抓药。”

“是的,小姐。”奶娘接过药方,上头多是简单的暗记,为的是节省每位患者的时间。

两年过去了,万邑侯府除了定期的接获陛下命人送来的恤养金外,其他都靠夏琀为人看病所得来支撑。有时候见到贫困人家,她还不收分文,甚至解囊相助,虽然生活清苦,但她从不喊累。

“女大夫,你的相公还没醒呀?”一位老婆婆关心的问。

夏琀先是怔了下,随即轻轻一笑,“还没。”

“他得的是什么病?”一旁的人上前关切。

“他不是生病,是中了非常难解的剧毒。”她聊天一般回答大家的问题。

唯有奶娘才知道,每当夜深人静时,总是看见小姐望着端木大少爷落泪。

尽管等待的时间很漫长,大伙都要她放弃,但她坚持不肯。

“天啊,难道医不好?”

“我正在努力。”夏琀点了点头,“谢谢大家的慰问。下一位。”

忙碌了一个下午,终于到了休息的时间,人潮也渐渐离去。

为最后一名患者开好药方后,夏琀开口,“小夜呢?”

“管家抱着小少爷回府邸去玩了,我说天色暗下来前要送回来,应该就快到了。”奶娘帮忙收拾桌面,然后跟着小姐进入屋里。

夏琀来到躺在药床上的端木夜风身边,为他加药,底下的炕可以让药性蒸发,沁入他的体内,维持他的生命,在找到解药之前,她绝不让他死。

两年前,在他昏迷后,她立刻命人将他置于药床上,经过一天一夜,终于挽回他奄奄一息的生气,从那时起,他就一直躺在上头,而这些药材是经由他尝过,她再特地挑选,精心配制的。

隔不久,她又发现他留给她一样宝贵的礼物,那就是可爱又聪颖的小夜,他们俩爱的结晶。

她为他擦拭身上的汗水,握着他的手与他说话,谈着今天发生的事,还有小夜顽皮的趣事。

奶娘看着这一幕,不禁鼻酸。

“夜风哥哥,既然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再等下去也无所谓,如果这是我的宿命,我会认命,但这不该是你的命……醒来吧!快张开眼睛看着我、看着小夜。”她漾着微笑,在他耳边低喃。

“娘……娘回来……”外头传来小夜的声音。

才刚学会走路的他,小嘴总是说个不停。

夏琀赶紧迎上前,将他抱在怀里。

“不是‘娘回来’,要说‘娘,我回来了’。”

“小姐,小少爷还小,能这么表达,已经很厉害了。”奶娘忍不住插话。

小夜一转眸,看见躺在床上的爹,立刻挣扎着离开娘的怀抱,摇椅晃的走过去,握住他的大手,“爹……爹……”

看着这一幕,她抹去泪水,在小夜的身旁蹲下。

“爹睡了,睡得好香,对吧?有一天爹一定会醒来,小夜要经常喊他,知道吗?”

“嗯。”小夜用力的点点头。

奶娘抱起小夜,哑着嗓音说:“云嫂已在后园做好饭菜,可以去用了。”

一行人正要走向后面,意外的看见一位贵客到来。

“琀妹。”他轻声呼唤。

夏琀立即咧开嘴,“步大哥,不,应该喊你驸马爷,怎么有空过来?”

“我先去了趟万邑侯府,他们说你为了端木的身体着想,搬到这里,我找了好久才找到。”步青延笑意盎然的说,可是一看见床上的人,脸色瞬间黯然。

“没错,这儿空气好,风景佳,所以我建议搬来这里。我们正要用晚膳,如果驸马爷不嫌弃粗茶淡饭,就一块用吧!”夏琀邀请道。

“我好怀念粗茶淡饭,那就叨扰一顿了。”步青延毫不客气的说。

他与他们一块走向后头,坐下来用膳。

吃到一半,他才说明来意,“我这次来,是要帮陛下转达几句话。”

“什么意思?”

“当陛下得知你并未因为端木身受剧毒而放弃他时,告诉我一件事。”步青延叹口气,“那一年端木之所以离开南阳镇,进到都城,全是为了你,因为端木伯父临终时留给他一些讯息,告诉他夏府叛乱之罪很可能是被冤枉的。”

“天啊!为什么他不说?”夏琀非常错愕。

“一开始是怕连累你,后来是因为知道自己来日无多,不想因为这件事牵绊你一生。”

她仓皇的站起身,冲到药床旁,紧紧抱住端木夜风。

“为什么……为什么让我白白恨你这么久,你却一句话也不说?我要的就是你一生的牵绊,你不知道吗?”

所有的人走了出来,揪心看着多情的夏琀。或许这就是她的人生,她这辈子当真是为了端木夜风而活。

“啊!哇……”突然,小夜大声哭喊。

所有的人转头一看,原来他走路不稳,一个不注意,手指被凹凸不平的桌角划伤,渗出血丝。

“怎么了?娘看看。”夏琀奔到他身边,将受伤的小指头放进嘴里吮了吮,温柔的说:“娘呼呼,不疼了,没事了。”

看着他们母子情深的画面,步青延不禁动容的红了眼眶,再望着躺在床上的端木夜风,心底直喊着:端木呀端木,如果你看得见,应该要快点醒来,一定要醒来。

眼看天色已晚,要说的事也都说了,他是该回去了。

“琀妹,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步府看一看,那先告辞了,明天我会再来看你。”

“谢谢你,步大哥,我送你。”夏琀说。

于是大伙送步青延到门外。

独自留在屋里的小夜发现手指又流血了,扁着嘴,忍住泪水,看看外头正忙着送客的娘,又看看躺在床上的爹,于是选择了爹。

他困难的爬到床上,趴在端木夜风的身上,将手指放进他的嘴里。

“爹呼呼,爹……呼呼,小夜就不疼了。”

小夜说个不停,同时催眠了自己,最后竟然睡着了。

鲜血慢慢滑进端木夜风的嘴里,他的眼睫和指尖都轻轻动了一下,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却没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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