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
沈靖和去美国的时间是这个星期五的下午,她这个星期一直都是在微笑。微笑着练琴、微笑着为他准备行李、微笑着听他弹琴。这些他都看得到,但是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深深地为她心疼。
他整个星期的下午都在陪她练琴,每天练完琴后和她一起去吃牛肉拉面,再用两个硬币买来两杯贩卖机里的咖啡。
星期四的晚上,他送她回家。两个人在她家楼下的路灯边站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有没有话想对我讲?”首先开口的却是他。
“那你有没有话要对我讲?”她微笑地看着他。
“明天你会不会来送我?”
“不知道,看来不来得及。”
“你要练琴,来不及就算了。”
“好。我上去了,再见。”
“再见。”
他看着她上楼,脚却像生了根一样,他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客厅的灯点亮了半个小时才慢慢地离开。
星期五的下午她都有课,却上得心神不宁。他在家里收拾好了行李,走下楼看着开车来接他的章九月,想问海潮有没有来,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章九月也在等海潮,频频地向路口望去。骑着摩托车来送他的易扬和魏行知站在一起,不知道要怎么打破这窒息的沉静。
突然,他把行李一放,伸手就要抢易扬的摩托车。
易扬吓了一跳,抓着他的手喊道:“你疯了?你抢我摩托车干什么?”
“我要去学校找海潮。”他沉静地说,只是眼睛泄露了此时激动的情绪。
易扬一脸的不可思议,“你看看时间?要是赶不上飞机怎么办?”
“你还有四十分钟,从这里到学校再到机场刚好够。”魏行知冷冷地说。
章九月深深地笑了,点起了烟抽了起来。
易扬挫败地放手,“你动作快点,我们在机场等你。”
他点了点头,骑上了易扬的摩托车箭一样地冲了出去。现在他的血液在血管里叫嚣,叫嚣着重复一句话——他想见她。
他赶到了学校,想也不想地就往八楼跑去。他知道她一定在那里。
她在琴房里,想练琴可是连弓也拿不稳。她不想见他的背影,所以逃避去送他,但是又渴望见他。再次见面就是四年之后,四年太久了,谁也不知道其中会发生什么事,他和她又会有多大的变化。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她抬头,看见了他。
“啪”的一声,手里的弓应声落地,她却没有捡,“你怎么来了?”
“陪你练最后一首曲子。”他弯腰捡起弓递给她。
“什么曲子?”她手里拿着弓,低头笑着问。
他淡淡地笑了,“你听就知道了。”说完,他坐到了钢琴前,开始陪她练最后一首曲子。
听到熟悉的旋律,她深深地笑了,随即闭上了眼睛开始她的演奏。他们演奏的曲子依旧是那首早已经烙在心里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他的琴声清雅而缠绵,琴声里面藏着太多他从来没有说出口的东西;她的琴声华丽而缠绵,慢板的曲子到了他们的手里仿佛就是一首情歌。
她在琴声里看到天空竟然开始飘雪,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是感觉竟然如此的清晰和深刻。大雪里,他在弹琴,姿态优雅眼神温润,他的旁边开着大片大片的香雪兰,温柔的香溢满了整首曲子,让它变得像雪一样的缠绵轻灵。
她愿意在这样的琴声里长睡不醒,只因为他是弹琴的人。
这首情歌重复了三遍之久,在第三遍的时候满院的香雪兰的花瓣开始凋谢,一阵清风吹来,吹起了一室飞舞的花瓣,雪依旧在下,和着漫天的香雪兰,她在自己的嘴边尝到了眼泪的咸和涩。不用回头,她已经知道他离开了,在最后一句——“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的时候,他在雪中离开了她。
钢琴上,放着一把钥匙。他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和她说,却留给了她他家里的钥匙……她拿起了它,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沈靖和走了以后,接着就是期末考试。她尽量不让自己去想他,让自己能够忙一些,一有空就抱着书坐在图书馆里一泡就是一个下午。她似乎比以前更忙了,练琴的时候尽量不去八楼,尽量不路过他们相遇的那条路。只是偶尔会拿着一个硬币投进贩卖机里换一杯咖啡,然后捧着慢慢地喝。
很快的,这个学期结束了。章海潮和魏行薇坐在荷塘边的草地上,为耗去半条命考试的结束喘口气。
魏行薇怪没形象地躺在草地上,半闭着眼调侃章海潮:“听说你这次考试很拼命哦。”
“谁到了期末考试的时候不拼?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因为要考试而熬夜!”章海潮一副打死我都不相信的表情。
她这样的表情倒让魏行薇愣了一下。
章海潮好笑地在魏行薇面前晃着手,“怎么傻了?”
魏行薇回过神,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会郁闷好一阵子,没有想到一场考试就让你恢复了。”
“怎么,看我郁闷你很开心?”她挑了挑眉,故意地说。
魏行薇嘟囔着:“就是这样才怕你会有问题。”
章海潮搂着魏行薇轻轻晃着,“放心,我没事。”
“你真要等他四年?”魏行薇忍不住问,随即又懊悔得半死,怕自己的多嘴又让她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再次难过。
“等等看吧。说不定,我等不到四年就变心了。”章海潮半真半假地说。
“你呀——”魏行薇深深地叹了口气,“总是这样,难得看你对小提琴以外的东西产生了兴趣,却总是这样漫不经心的。”她扯了根草在手中打了个结,漫不经心吗?也许在行薇眼里她真的是有些漫不经心,可是真正的心情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很认真、很认真。
放开手中的草,她转换了话题:“不说我了,说说你吧。这几天老不见你的人,忙什么去了?”秋天还没到就已经“多事”,这几天魏行薇的烦躁她都看在眼里。
“我?”魏行薇往后一倒,面对着蓝天,“海潮,我跟经纪公司签约了。为了这件事,我和家里大吵了一架,这几天在找房子,我准备搬出来住。”
章海潮一怔,“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说?”
魏行薇耸了耸肩,“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前一阵子,你为了沈靖和的事情心里也不舒服,没必要拿我自己的事情来烦你。”
章海潮微微地眯起了眼睛——这是她快生气的征兆,“那么房子找到了吗?”
“还在找。”
“魏行薇,你还当我是不是朋友!”她瞪她,很用力。
“是,是!”魏行薇见一向好脾气的章海潮生气了,连忙搂着她哄。
章海潮叹了口气,“那就搬来跟我住吧。”
“你家?”
“反正我妈也不会回来,留那么大的房子干什么?而且,”她轻轻地说,“最近我一个人在家里总是会想哭,就当来陪我吧。”
她这样一说魏行薇反倒慌了,“我去还不行啊!你别这样,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章海潮轻笑出声,“你以为我会让你白住?”
“那还要做什么?”这个时候就是让她把存折都掏出来她也愿意,只要章海潮不再有那样哀伤的表情。
“从下个学期开始,每个星期五、星期六、星期天晚上一点到久月来接我。”她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魏行薇一脸的疑问,“这么晚了你还留在久月干什么?”
“拉小提琴——我在姑姑那里打工。”她想陪陪姑姑,也陪陪她自己。
结果在这年的暑假魏行薇就住进了章海潮家,同时也开始了她签约歌手的训练阶段。虽然每次章海潮都看见魏行薇满脸疲惫地回来,但是依旧掩饰不了她越来越夺目的光彩。她一直相信魏行薇有唱歌的天分,只是没有想到要用和家人决裂的方式来证明。
大二开学的时候她也开始在久月拉小提琴打工。她的提琴声和他的琴声一样,都是那么的优雅缠绵。很多人都是慕名而来,只为了听她一首曲子。
今天从久月下班,来接她的却是易扬。
易扬和沈靖和是同届的,毕业后留在学校里当助教。一身剪裁合身的西装把他衬托得更加俊逸,让留到久月打烊的小姐频频回首。
他懒懒地靠着门口,对着朝他走来的章海潮笑道:“海潮丫头,这么快就有人追了?”
章海潮捧着一大束百合花笑吟吟地说:“很高兴我又提供了你八卦的话题,学长。”
易扬绅士地接过她的小提琴,为她打开车门的时候在她耳边说:“海潮丫头,我随时欢迎你‘变节’,毕竟靖和那家伙实在不怎么解风情;但是好歹你也要挑个对象。”
章海潮系着安全带似笑非笑地看着易扬,“学长,你说的对象就是你自己吧?”
“啊!被你看穿了。”易扬耸了耸肩,捏了捏章海潮的鼻尖,“魏行薇那个女人快要出唱片了,正忙着录音,可能这几天都要住在录音室里,所以不能来接你了。”
“没关系,我知道她忙。”她淡淡地笑着,把花放在了后座。
易扬瞥了一眼花,“很难搞定吗?”
知道他指的是送她花的人,她想起了那张有着娃娃脸的男生,摇了摇头,“没有。”对方只是太过执着,执着得让人有些不忍拒绝。
“要是有麻烦就开口。”易扬仍是不放心地叮咛。
“我又不会客气。”
易扬哈哈大笑,“这才是海潮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