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醉酒遇燕
语罢,我驾着马从小山坡飞奔而下,再一次冲入齐赵大营中。
“将军”,只听几声叫喊传来,我回过头,见那剩余的几十骑兵竟也随我冲了下来,他们不是我萧家的兵,却也甘愿为了绍易以身犯险,我回过身,道了一句:“多谢”,便急急趋马去寻绍易。
那领头的将士随我而来,只听他道:“萧将军哪里的话,我们同是燕国的将士,同袍被困,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我看他一眼,复道了一句,“多谢。”
只听他道:“末将看见绍参将了。”
我抬眼望去,只见前方一小队赵兵中央,一人正拄着剑,单膝跪在地上。
我道:“绍易。”
跪在地上的人闻声,慢慢抬起头看我,涣散的眼一点一点聚集在我的身上,高束的发散了下来,披在脸上,他动了动嘴唇,我看的出,他说的是,“将军,快走。”
我挥剑劈死旁侧的一个拿着刀正准备往绍易身上刺的士兵,朝地上的人伸出手,涩声道:“绍易,我带你回去。”
他固执地摇了摇头,艰难道:“快走……。”
“不”,我又趋马向前了几步,急声道:“要走一起走。”
沾满血污的手慢慢抬起握住我的,我咬了咬牙,用力地一拉,绍易自己还有些意识,接着我的力,跃上马来,靠在我背后。
“抓紧了”,我道,勒紧缰绳,不顾再度冲上来的赵兵,驾马往帐外直直冲去。
那随我一起来的骑兵,趋马在我和绍易两侧,挡住攻上来的士兵,只听一人道:“将军带着绍参将先走,我等殿后。”
“有劳了。”
寒风呼啸而过,我只觉背后被一股温柔暖流侵湿,耳畔绍易的呼吸越来越弱。
“绍易,你若是死了,我便回到青城山去,这萧家军我也不会管了,绍易,你听到了没有?”
身后的喊杀声不断传来,靠在我背上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我侧过头,见绍易双眸紧闭,血污覆盖着整张侧脸。
“绍易”,我低低唤道,急速奔跑的马一声嘶叫,马蹄一弯,我与绍易双双跌下马,绍易倒在我身侧,眼睛仍紧紧闭着,我飞快地从地上爬起,见两个赵兵手拿铁链在前,一个骑着马的赵将领着一小队兵马在后。
“绑起来!”那赵将冷声道。
语罢,身后的士兵便拿着铁链冲我和绍易而来,袖里的匕首滑出,我正欲上前,几只箭携着凌冽的力道穿过暗夜自不远处树林射来,穿透我面前赵兵的胸口,我抬眸,见小山上,一人骑马立于山头,紫衣与暗色融为一体,一股无形的压力在四周蔓延。
那赵将骑在马上一动不动,周围的士兵也僵在原地,少顷,只听几声风啸,五只箭破空而出。
“趴下!”那赵将大喊一声,欲下马的身子一顿,胸口被一箭贯穿,跌落在地,剩余的箭羽自我的身侧,射向周围的士兵。
我趁着那群赵兵兀自慌乱之时,背起地上的绍易,将他扶到马上,趋马往小山后跑去。
不停地有箭从我身侧穿过射向后面追来的赵兵,马翻过小山坡来到燕珣身旁,他收回手里的弓,沉声道:“走!”
我道:“那些随我同去的骑兵还未回来。”
燕珣掉头驾马而行,低低的声音自暗夜里传来,“他们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无需继续留在本王身边了。”
……
据探子回报,火烧粮草的消息传入齐赵两国后,齐赵两王震怒,适逢齐王寿宴,齐国太子领着补给的粮草更是再次亲赴战场,以昭示齐太子爱惜将士之心。
绍易自那夜回来,因失血过多,加上染了风寒,便一直昏迷不醒,不过已无性命之忧,只需好好调养,便可恢复。
我替绍易治疗伤口时,燕珣站在身侧,幽深的眸淡淡地投在我身上。
“将军会医术?”
我放下手里的纱布,道:“略懂。”
燕珣不再多问,紫色身影一动,走出了帐外。
我扭头,看着绍易紧闭的眸,替他拢好被子,低声道:“绍易,你一定要醒来。”
……
烧毁齐赵大军粮草时,赵国再次损失一万将士,纷纷大雪磅礴落下,不眠不休地下了整整三日,天地再次被掩盖在一片雪白中,齐赵大营一片死寂。
我总觉得不该这么安静,他们在静候着什么,静候一场大战的来临,静候一片雪白的大地,将再次被鲜血染红。
冬至这天,我从封狼山大营回到潘阳城内,穿过城门时,想起,我最后一眼看见爹爹和大哥就是在这里,爹爹和大哥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低声说着什么,背后是似血残阳,漫天黄沙。
那时不曾想过,那一眼,竟成了最后一眼。
有时我会想,为何死去的偏偏要是我的亲人,为何不是旁人的,那些千千万万死在战场上的士兵,又有几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那些身居高位者又怎懂得战争的残酷,底层人民的悲哀,他们的一时兴起,狼子野心,却要无数士兵用鲜血来换取。
我抬头望了一眼,迎风飘荡的萧家军旗,趋马往城内赶去。
城中小院的中央,一片废墟中,我用土堆垒起两座坟,里面埋着小时娘亲送我的楠木镂空白兰钗和哥哥曾送于我的白色衣袍,坟上立着两块无字碑。
“娘,哥哥,姝儿来看你们了”,手指轻抚着青石墓碑,我笑了笑,低低道:“等来日我进京,就带你们去见爹爹,大哥和二哥。”
泪顺着左眼从面具上滑落,大朵雪花落在上面,凝结成冰,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雪水侵湿靴子,全身上下冷的像冰窖,才掉头骑马而去。
打马路过潘阳街道时,夜幕已降,这几日战事稍缓,城内百姓纷纷开门做起生意来,昏黄的烛火投在窗户上,在这飘雪的夜晚显得格外温暖。
我遥遥望去,见前方不远处,一家挂着酒肆牌子的店门口透着微微亮光,我翻身下马,搓了搓冻僵的双臂,走了进去。
“老板,温一壶热酒”,我坐在门口处的桌子前道。
那老板看起来年过半百,看见我,满是皱纹的脸笑开了花,急忙走了过来,竟俯身对我拜了一拜,“萧将军。”
“使不得,使不得”,我连连起身,扶起面前的老者,疑惑道:“老大爷认识我?”
老者让我坐下,站在我声边,扬了扬手,道:“这潘阳城内谁不认识萧将军,穿着白袍带着面具,大家都说这萧家真是虎父无犬子,自萧老将军和萧家两位少爷战死后,幸好还有萧家第三子出来率领萧家军作战,否则,这潘阳城怕是守不住咯,唉,可惜了这萧老将军和萧家的两位少爷,要是他们都在,还用怕那齐贼赵贼,等来日老朽死的那一日,也能放心这一大家子人了……”
那老板说着说着,眼眶开始泛红,年过半百的人到最后竟哽咽住,拍了拍我的肩,道了一声,“小民这就去给将军温酒”,便快步转身往里间去了。
我站起来,大声道:“老大爷。”
那老板停下脚步看我。
我笑了笑,道:“你放心,这潘阳城我们萧家军一定潘阳百姓守住,绝不叫乱贼踏入一步。”
“好,好”,老板激动地道了两句,转身大步走去。
……
我喝完酒,自酒肆里出来,月亮已升上楼头,鹅毛大雪仍无声地下个不停,月光的清辉洒在白雪上,映地四周亮如白昼一般。
临走时,那老板对我道:“他的儿子也投了萧家军,几月前死在了战场上,只留下一双孤儿寡母由他帮忙照看。”
老人道:“刀剑无眼,你一定要小心,多领一些人回来,不要再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转身,泪水沿着脸颊掉在地上融入雪里。
马蹄响在空荡荡的街上,我驾着马漫无目的走着,脑海里仍回荡着老人的话,我仰头,将泪水逼回眼里。
马突然停了下来,我垂眸看去,见马前隐隐站了一个人,刚刚喝了两壶酒,有些上头,眼睛看的不是很清,我清了清嗓子,道:“马前站着的是何人?”
那人似是向前走了一步,仰起头望着我,半晌,道:“萧将军。”
我伏下身子,仔细瞧了瞧马前的人,待看清月光下的那张脸,酒立马醒了一半,我笑了笑,道:“王爷,真是巧啊。”
“将军手里拿的是什么?”
“哦”,我低头,看向左手里临走时老板硬塞给我的两壶酒,默了默,道:“给绍易带的药。”
燕珣幽深的眸淡淡打量我,道:“绍参将得了什么病需要用酒来治?”
“你不懂”,我轻嗤一声,慢慢趴在马背上,眼皮越来越重,身子一晃,从马上跌了下来。
一只手自身后搂住我的肩,身体被一个人抱在怀里,我勉强地睁开眼,只见清冷月光下搂住我的那人,眸光深邃,正抿唇静静地望着我,我抬手轻轻拂去他眉梢上的雪花,笑了笑,道:“哥哥,你来接我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