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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1)

秋季的山间果实累累、水丰清澈,是登山漂流的好时节。

海丰公司在十一长假前排出两天组织度假,今年选择的线路正是山间漂流游,可以休闲游乐,也给普通员工一个熟悉归国总裁的机会。每年都有一些表现突出的员工可以获准带家属同行,而常煦阳是每年都不落的那一个,当然,今年更不可能被落下。

“煦阳很喜欢你。”看着刚把一堆野果交给儿子向她走来的区怀谨,常梦萦露出浅笑。

“这还要感谢你。”他谨守诺言地在三米外的大石上落座,舍却一米之内那块,“如果不是你告诉他那件事,他不会允许我亲近,没准会像其他人一样被打趴在地上。”

“不是这样的。煦阳是个自主性很强的孩子,如果不是你先博得他的好感,无论是谁他都不会在意。”

他点头赞同,深信在教育孩子上她是成功的。有些孩子虽然独立出色,却不免冷漠,但煦阳在凌厉下有着体贴,当然前提是那人必须首先得到认同。

微凉的山风夹着自然气息,不时有鸟鸣虫叫、落叶拂动,并非绝对安静,却让人觉得舒畅。他坐在她对面,靠着身后的树,渐渐一丝慵懒之意涌上来。在她旁边,他总是感到舒服,斗嘴也好,沉默也好,八年来感觉未变,就是想看她,哪怕被她骂。很多人说她冷,确实是冷,但冷下隐隐埋着温暖,她和儿子其实是一样的人,他们的温暖只有贴近的人才知道。至于他……也算幸运,能够遇到她,真的很幸运。

“为什么不结婚?”轻轻的声音由对面传过来。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靠姿,得以方便看到她,“没想过。”他微笑坦言。

她挑了下眉,有些好奇,“你们这样的家庭不需要考虑结婚吗?那以后事业由谁接手?”

“总有堂表亲戚家的孩子。你知道,我们家不需要操心这种事,继承人向来无关乎长幼嫡庶,只要有能力就好。除非……”他眨了下眼睛,“你肯把煦阳给我,那下任接班人大概就不用竞争了。”

“休想。”她轻哼一声,狠狠瞪他一眼,“有本事你自己去拐,或者找别人生。”说完便已侧过身不看他。

又生气了!虽然怒气不盛,但他能察觉到,这也是预期中的反应吧?哎,没事惹她干吗?

渐渐地,她紧闭的眼动了动,似乎在想什么,他放下一些心,有点事转移注意力总是好的,就算想着找他算账也没关系。

“我没打算让第二个女人生我的孩子。”咕哝出一句,他也合眼靠在树上。谁知道她听到没听到,现在,他只想小睡片刻。

轻风、树林、自然天地,还有她,多好的氛围。如果她能不生气就更好了。

逐渐沉迷着,他想着她不再生气,唇边漾出浅浅淡笑……她很美,笑着才好看……醉人的环境迷人的气息……

没能享受太久,他被来自身边的怒焰惊觉,不是她,她的反应没那么强烈。睁开眼,看到煦阳站在旁边瞪视他。

怎么了?他以眼神无声询问,因为瞄到她好像还在睡。

煦阳俯在他耳边极小声地道:“你对妈妈说什么了?”虽然声小,怒气犹在。

他有些懵然,顺着示意细看过去,萦儿仍是闭着眼,但……她哭了!颊边挂着两滴泪!

张皇着欲冲过去,煦阳先跑上前,惊醒了她。

“有事吗?”常梦萦似乎没察觉自己的异样,习惯性对儿子露出微笑。

煦阳揽住母亲脖子,小手抹向她的脸,泪滴挂在指上,“为什么?”他认真看向母亲的眼睛。

她此时才发现,很快搂住儿子亲了亲他脸颊,发现对面的人走过来,眼神凝了下。

“是因为我说什么了吗?”他蹲在她身前。

她又扯出一抹笑却没回答。

“妈妈想到外婆了。”直到她抱着孩子离开,隐约的回答才从风中飘来。

外婆?就是她的母亲了,有什么事情,会让她伤心?

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母亲?

山风,林静,心情却沉闷起来。

一只竹筏,几人乘坐,船工以竹竿掌舵,很有点“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的味道。不过这里的杏并非大江,没有巍巍青山,两岸是低矮连绵色彩绚丽的五花山,河水时而开阔平缓、时而窄涧急流,漂流的魅力就在于静中观美景、动中体激荡。

“大哥,其实这里景色很好,不如我们也考虑开发几条旅游线路、建几个度假村吧?”区怀谌坐在筏子上,一副很陶醉山间美景的样子。

现在正好漂行在缓流慢行河段,河水清澈见底,两侧风光秀丽,置身其中有种浑然忘我的感觉。

没听到大哥的回应,他伸肘拐了下身边的人,“说话呀?”

“哼!”这是惟一的反应。

“哼是什么意思?”即使看到大哥脸上写着明显的“心情不好,勿来打扰”,仍是大胆地问下去,“你给点意见,不要半死不活摆脸色好不好?”真是不要命了,说完连他自己都暗中吐了下舌头。

好在区怀谨懒得理他,只是瞪一眼罢了,“如果不想下河洗澡,你最好闭嘴!”

啧,真的心情不好!为安全着想,还是不要触霉头,尽管他有穿救生衣,水又不很深,但看起来很凉就是了!

“梦萦,你的意见呢?”他问向斜对面的人。

常梦萦淡淡一笑,拍了拍儿子的头,“煦阳,你说呢?”

发现大家注意力都转过来,常煦阳转头道:“不好。”

“咦,为什么?”区怀谌眼睛瞪得好大。

“因为开发旅游的同时也是在破坏环境,很少能做到保护,所以不好。”

“那别人开发就不是破坏了?”他有些不满。

“就因为大家都这么想,所以破坏越来越严重。除非你能在开发时真的做到保护,从生态建设角度研究旅游项目,那样做好了可能长期的收入更可观,虽然短期投入大回收小。”煦阳惋惜地耸了下肩,“但我猜你没考虑那么远。”

“那是执行部门的事,我想那么细干什么?”他小声嘀咕。

“所以你当不了总裁。”煦阳毫不客气地回应。

“呀,你这孝……”他作势要扑上去,却猛然被颠簸吓了一跳。

“你闹什么?这里很危险知不知道?”区怀谨大声喊着,却掩不住突来的波涛巨响。

到险段了!所有人都低头去找安全绳。

突然又一个剧烈颠簸,坐在边上的常梦萦直直向外跌飞出去。

“萦儿!”区怀谨疾冲上前,只来得及扯住她,一同翻入水中。几乎在一瞬,他们在水流和冲力下卷入急流,他本能护住她紧紧抱牢。

这是个正确的决定,因为他的头和手臂立刻受到狠狠撞击,压下一声闷哼,他惟一的反应就是将她搂得更紧。

“你有没有事?”从天旋地转中睁开眼,区怀谨急切地看向怀里的人。还好,稍松了一口气,他继续问道,“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你受伤了!”常梦萦几乎是用喊的,手已经捂住他额角的伤口。血不停滴入河里,他竟然没发现!“该死的!谁让你和我一起跳下来?一个人不够,再加一个!你有病啊!这里的水深哪里淹得死人?!”如果不是一只手按住他伤口,另一只手按摩他脑后,她真想用力给他几下。

经她提醒,他才发现这里水深只及没胸,他们都有穿救生衣,而且他的头……真的有一点点痛了。不过他发现了身后露出水面的大石,刚才竹筏就是撞到这上面她才摔出来,应该也是撞伤他的元凶。

“如果我不跳出来,你会受伤。”他微笑陈述事实,心情突然极好。

就是这样她才怄!她想瞪他,却难受得瞪不出来。

“你早晚撞成白痴!”她恨恨地道。

他好脾气地不予计较,其实每个人都知道漂流的时候落水很平常,但他就是没来得及想,事实证明他做对了不是吗?只要她完好一切都没关系。双臂不禁抱紧了些,暗暗庆幸伤的不是她。

听到喊声转过头,发现冲走的竹筏正在船工的撑行下慢慢靠过来。

“不要乱动!”她终于忍不住捶了他一下,又用双手按住他伤口按压周围血管。

“没关系。”他这句话不只是对她说,也是对靠过来的弟弟说的,“至少这次我没昏不是吗?”

“大哥,你……真的……没事?”区怀谌的脸色已经白到接近凄惨。

常煦阳的眼睛在母亲和生父之间来回转,小脸渐渐从惊吓中恢复。

“我如果有事就听不到你说话了。”他没好气地白了弟弟一眼,拉下梦萦一只手让人拽她上去。至于另一只手,死活按着他的伤口不肯放开。

直到两个人都被拉上来,常煦阳立刻递给母亲干净手帕,她接过按在他伤口上,又用纸巾擦拭他脸上的血迹和水。

“你别生气,我真的没事。”看到她不说话,他知道这次气得很严重。

她默不作声,恨恨地将一张张沾满血迹的纸丢进河里,现在也管不了什么环境保护了。还好她的怒气没在擦拭他脸上时施展,否则他的脸早脱一层皮了。

“你受伤了!”他突然大喊,发现了她臂上一块擦伤,“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你快检查看看,先别管我……”

“你闭嘴!”她很凶地吼过去。

正在叫船工靠岸的区怀谌吓了一跳,转头却发现两人正恶狠狠地互瞪,那眼神……啧!对方没有化成灰烬都要怪空气导热不良!

“大哥、梦萦,你们……”有仇?

变魔术似的,两个人的表情立即松懈下来,像是商量好的,同时换上一副虚礼客套的模样。

“那个……总裁,你没事吧?”常梦萦看起来好受宠若惊。

“还好,不要紧。麻烦你了。如果差不多的话,我自己来好了。”区怀谨顺势要她拿开手,自己按住伤口。

她不想放手,不确定他自己按会不会流更多血,可是在他的暗示及旁人的好奇眼光下,只得照他的意思退开,“那你小心一点。”听起来是叮嘱,却附带一记警告眼神。

他明白未竟的意思——敢多流血给她看,那就死定了!

常梦萦坐回儿子身边,眼神不时瞟向他,还好他看起来不像太笨的样子,那个伤口——不怎么流血了。

呀C漂亮啊!

一个六岁的小姑娘站在玻璃橱窗前,对着大大美美的蛋糕垂涎了好久。不过她不是想吃,而是有一个很好很好的计划。等她长大了,她要把这个蛋糕……

“萦儿,在看什么呢?我们走了。”年轻妇人手上拎着小蛋糕,过来牵不肯走的女儿。

“妈妈,你看这个蛋糕很大很漂亮是不是?”

“是啊!萦儿想要吗?”母亲蹲下来,是一张很美很慈祥的脸,“萦儿今天六岁了,等你再长大一些我们就来买好不好?”

“不要。”小姑娘摇摇头,露出很自信的笑,“不要妈妈买。等我长大了,我要买来送给妈妈,我要自己赚钱,然后买一个大大的蛋糕在爸爸妈妈结婚纪念日的时候送给你们。就在二十年的时候好不好?那个时候我上大学就能赚钱了!”

“萦儿真乖!”母亲高兴地搂住女儿亲了又亲,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妈妈,好不好?”一定要得到回答。

“好,我们拉勾勾。”母亲抱起女儿走向外面,伸出小指与她相勾,“我们现在去找爸爸,看他买什么菜给萦儿庆祝生日,我们要他一起拉勾勾好吗?”

“好!”

甜甜的笑声荡满整个世界。

……

“这件事,还是不要让孩子知道好吧?”男声,她的父亲。

“你怎么能这样?我们已经结婚九年了,你竟然在外面……”抽抽泣泣的女音透着伤心和失望,却又极力压抑。

“这种事……哎!”烟圈一个个吐出来。

八岁小姑娘躲在门后偷偷看着,手里刚画好的画纸攥出了一道道盂。她想给爸爸妈妈看画,可是……

“哎哟!”正想退回去却被凳子绊了下,她跌倒在地上。

“萦儿!”

门开了,冲出两个人,母亲抱起了她,“有没有哪里摔伤了?快让妈妈看看!”

“萦儿,是来给爸爸看画的吗?”男声问得深沉。

推开他上药的手,跳出母亲的搂抱,她逃回自己房间锁上门。恼人的烟味挥之不去,透过水雾,看到了墙上那幅画……

苦苦的世界不再清明。

……

“砰!”暖瓶。

“哐)啦——”玻璃。

“咣——乒——乓……”桌椅板凳。

小女生木然坐在房间地板上,听着一声一声打碎的声音,眼睛紧盯住那张画圈的挂历——结婚十周年。

……

“啪!”

她猛地跳起来,奔向门口。

“萦儿——”母亲凄喊着冲进来,脸上鲜红的指印分外刺目。

“我们要怎么办?怎么办?”

“他怎么可以这样!他不要我们了!他不要妈妈了……”

“萦儿,你一定一定要幸福,不要像妈妈一样啊。”

从此世界倒塌,只有她——和妈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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