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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论气

“嘿!果然有点门道!”不知睡了多久,楚岳醒来,发觉全身无一丝不爽,果然伤势尽愈,抬腕看了看,十二点多,正是午饭时间,正好他也觉得有些饿了,遂出了房间,临下楼前,他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半响无人应,料定元化不在后,便独自下了楼。

“楚岳,这里!”下到一半,楚岳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抬目望去,正是元化。

“哈!大哥真好兴致啊!不过为何不叫醒我?自酌自饮,岂不无趣得紧!”不顾他人诧异的目光,楚岳笑着在元化对面盘膝而坐,目光在案上打量起来,对于这个年代的习惯,他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桌上摆着几样小菜,有荤有素,热气升腾,釉色的酒坛上泥封未解,两只小瓷碗摆在两人面前,元化见楚岳坐定,方才揭去酒坛上的封口,倾倒间汩汩酒液落入碗中,芳香四溢,至满,元化才放下酒坛道:“为兄估摸着你也快醒了,这才早一步下楼候着!”

“哈哈!既然如此,小弟就不客气了!”楚岳本就是开玩笑,闻元化言,顿时一笑,一仰头,将碗中酒液一饮而尽。

酒液微浊,流入吼间,有着一股独特的热辣,初饮之,如鲠在喉,难以下咽,轻微的刺痛折磨着喉管,不察之下,楚岳猛烈的咳嗽起来。

“哈哈!江州之地多山林,虽时值仲夏,但晨间暮时湿气却重,此时,吃些烈酒,驱寒祛湿,倒是不错!只不过,酒虽浓香,还得慢饮才好!”对楚岳毛躁的样子丝毫不以为意,元化晗首笑道,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小酌一口,眯着眼,似乎很享受。

“咳咳!这话怎么不早说,非得等我一口下肚了才说!我看啊,你在药铺当伙计真是屈才了!”好一会楚岳才缓过来,看元化一酌一饮,好不自在,顿时没好气的道,吃了点菜,压下腹中的火热,这才接着道:“这什么酒?怎么口感这么烈?还不如日前喝的米酒好味!”

见楚岳问起,元化也不急,慢饮一口才道:“火里烧!怎么样,很确切的名字吧?”

楚岳闻言,点点头,这名字确实贴切,因为,他现在就感觉腹中如火中烧。

“火里烧,算不上名酒,却又胜过许多名酒,只因它直刺的辛辣,直入神经的火热!乱世之中,这样一碗浊酒,可以让人清醒,直面冰寒的世道,惨淡的人生,刺痛中带着的火热,暖身亦暖心,而同样是这样一碗浊酒,还可以让人迷醉,于记忆中遗忘,于遗忘中长眠,忘却一切忧扰,抚去一身伤痛。这样的酒,忧国志士挚爱,热血游侠挚爱,寒舍贫苦之众挚爱,唯有君王王侯不爱!

来,再喝一碗,你是行走天下的侠客,适合你的,不是那温糯的米酒,而是这刮骨的火里烧!”元化言语间,有一股别样的意味,目光中交织着苦闷无奈伤痛诸多情感,让楚岳的心也随之黯然。

这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寂寥?还是众人皆醒我独醉的空怅?楚岳并非愚笨,这些话他当然听得出其中意味,只不过,明白是一回事,是否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毕竟,此时的他,尚未经战乱,很多东西,并非单纯的想象就能感悟。

“好酒!小弟也回敬大哥一碗!我之于世,不知君王,不知权财,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及时行乐,不负韶光!干!”未做推迟,楚岳便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也许是心态的变化,这次,他丝毫没有难受的感觉,反而一股豪迈涌起,高赞一声“好酒”,随即又高呼着将两只空碗满上。

“哈哈C一个不知君王,不知权财,及时行乐,不负韶光!看不出来,楚岳你年纪不大,倒是自有一番境界,这样一来,反倒是大哥我落了下乘!来,干!”也许是楚岳的激昂冲淡了心中的落寞,元化的兴致也高了起来,不再慢酌细品,一碗一碗的干了起来。

“大哥!我说你一个药铺伙计,干嘛那么多忧心事?”喝着喝着,两人愈加热络起来,借着淡淡的酒意,楚岳问道,其实这一阵的闲话下来,他早已发觉元化的言谈举止,远不是一个药铺伙计所能拥有的。

“呵呵,谁说药铺伙计就没有忧心事了?”元化还没明白楚岳的意思,所以只是反问道。

“唉!亏得你还行医,不知道忧思伤神,忧思伤肾啊?哈哈,我的意思是说,你要真是一药铺伙计,那想那么多不相干的干嘛?你要不是,又怎么跑到药铺去当伙计了?”楚岳本能的贫了两句,随即才回神解释道。

“嗯?这个,也对啊,我就是一药铺伙计,想那么多干嘛?不过不对啊,我是一个大夫,游历天下,就是为了增长见识,锻炼医术,只是行到江州,没了盘缠,又无一技傍身,这才去那药铺寻个小差事……唉,说那么多干嘛,喝酒!”稍作迟疑,元化才说到,末了,似乎觉得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随即又端起碗来。

听得此语,楚岳才恍然笑道:“呵呵!原来大哥你是个大夫,我还奇怪你怎么就能一眼看出我身上有伤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天下之大,能一望而知症的医者,大有人在!我能一眼看出你身上的伤势,也算不得什么!”对楚岳的夸赞丝毫不以为许,元化淡然笑道。

“不能吧?”显然,对于元化的说法,楚岳有些不太相信,要真那样,那后世中医怎么会没落成那样!

“看来我不说明白,这酒是没法喝了!也罢,我就大略与你说说!”见楚岳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元化也无法,只得捡些简单的说了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星辰,苍山深海,万物生于其间,冥冥中,各自有序!而我们医家,则认为万物之灵长的人,其身体内部,便如这外在的广袤天地般,自有乾坤,毛发体肤,器脏血液,经络穴位,等等等等,它们凭借着一股玄妙,自然有序的运转,从而焕发生机。

而这一股玄妙,我们医家称之为气。气,是天地间所有事物所共有的特征,小到花鸟鱼虫,大到苍松巨石,同时,气也因为个体的不同而不尽相同,气壮而生,气竭而亡,正是如此,而人体的气盈气虚,气强气弱,也预示着身体的完好程度,我们医家所谓的望诊,正是结合了人体特征的辨气之术。

先前见你时,虽面无病兆,然行动间体内的气却颇为滞涩,想必是受了内伤,此时见你,气息平稳,沉着有力,可见无碍!”

开头虽然云深雾绕,到后面,楚岳倒是明白了不少,他从来只知中医有“气”这么一说,但却不知是何等由来,此刻虽依旧不甚明了,却也知道个大概了,点点头,楚岳才恍然道:“原来如此,听起来好玄的样子,都跟那些看相算命的有得一拼了!不过,这气是否就是武者所谓的真气呢?”

“哈哈!我们医家所谓的气,跟武者所谓的真气,可是两码事,前者人人都有,不论男女老幼,可知病症,断生死,是为先天之气,后者,只有长期习武的人士才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为后天之气C了,看你迷糊的样子,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就当我在算命看相了吧!其实,说到底,医家的望诊与那占卜星相都是一回事,只不过各有所长!”关于楚岳的疑问,元化没有说得太多,即便如此,楚岳脑中好像也多了些什么,只是始终抓不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元化的话中,楚岳可又抓住了一个新的问题,遂问道:“那大哥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大夫,但同样的,你也会看相算命咯?”

“呃!你这小子!我可没说!”元化愣了愣,顿时没好气的道。

“嘿嘿!不否认那就是承认了!这样吧,你看咱们相见是缘,眼下又正好无事,要不,你给我看看?我看看你算的准不准!”楚岳搓搓手,贼笑着道,虽然不太信,但人总有种猎奇的心理,即便算的不准,也无伤大雅。

“不算不算!我虽不是江湖中人,却也不能坏了规矩,要看相算命,找街边的算命先生去!”想都没想,元化就摇头拒绝道。

“哎呀!别这样嘛!街边那些都是骗人的,尽捻着好的说,我才不花那个冤枉钱!”楚岳当即央求道,死乞白赖的磨起嘴皮子来。

“哼哼!那是你没遇上真正的高人!”元化闻言,颇有得色。

“那是那是!要是大哥你去摆一摊,他们绝对得灰溜溜的关门!”楚岳不失时机的拍上一记马屁道。

“我瞧着也是!呃!不对,你小子少诳我!我不会给你算的!”元化刚一点头,瞬间反应过来,瞪着楚岳摇头道。

“好吧好吧!我就给你看看,下不为例啊!”一番死缠烂打下来,元化最终还是无奈的应下,随即仔细的盯着楚岳看起来。

“我……要不要这样盯着我啊?怪渗人的!”元化的目光很奇怪,让楚岳觉得浑身毫无秘密可言,只不过这是他自己要求的,当下也只好硬着头皮死撑下去。

“不对啊……这个好没道理……”看着看着,元化的眉头就纠结起来,不自禁的,下巴上的胡须也扯下来几根,而他却毫无所觉,只是不住的喃喃自语。

“不对?有什么不对的?元化大哥,你说的什么呢?”听元化终于出声,楚岳才松了口气问道,本来他也不怎么信这个,不过有子休那个算尽千年的家伙在先,所以,此刻他难免还是有些紧张。

“观你之气,虎跃龙腾,雄壮如流,生机远胜常人,体内百脉俱通,真气雄浑,看样子,这打通经脉之举,还是近两年间的事,不过你是习武之人,加上一些神奇的药物,达到此种程度,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只不过,你这股气好像与如今的世道迥异,虽然已经渐渐相融,本质上却还是完全不同,而且看起来,这相融也是近两年的事;如此一来,问题就出现了,抛开都是两年的巧合不提,为何你的气会与此间天地不同?要知道,这天地之间的气,本源应该都是一样的,而今你的却不一样,那岂不是说,你的气原本不属于这片天地之间?或者说,你楚岳,不属于这片天地?可是,我又分明看见你活生生的在我面前啊!非亡故之人,亦非未降生之人,奇哉怪哉!莫不是我今日里喝得有些糊涂了?”说着说着,元化自己都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我……这……这是开玩笑的吧?要不要随便拉个人就这么厉害?”楚岳忙收回伸出的手,冷汗津津的暗道,要是再看手相,还指不定看出个什么来!

“咳咳!我看大哥也是喝得有些多了,居然说出那等胡话来!要不,我先扶大哥回房休息?”擦了擦手心的汗,楚岳干咳着笑道。

“呵呵,不用不用,许是许久没有给人观过面相了,难免有些生疏!算了,前事不提,你这往后倒是一生富贵,无病无灾,只不过,似乎有些情债缠身,难过咯!”谢绝了楚岳的搀扶,元化意味深长的笑着摇了摇头,便独自往楼上行去,抬步间,竟无丝毫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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