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
“怎么办?”
偌大的VIP房间里,余下的两人四目相对,在彼此闪烁的黑眸里,读出担心、恐惧的信息。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展晖去哪里了?是自愿去的吗?还是……被人抓去?!
他……还好吗?
还……活着吗?
在这样一个未知的空间里,一切的答案都是未知。
“我们……该怎么办?”夏悠凉再一次询问关雅彦。眼下,他是她身边唯一的男人,也是唯一的……依靠。
她突然发现,自己非常、非常地依赖他。有这男人在身边,她是安心的。
“我不知道。”雅彦沉吟着,眼色凝重,“我们在这里等他一会儿,他也许只是到处转转罢了。但如果过会儿他还没回来,我们就一起去找他。”
“嗯。”她点点头。此刻,雅彦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顿了顿,又道:“展晖他……会没事吧?”她真的很为他担心呢。
“在这里,谁都不能说会没事,只能祈祷。”雅彦苦笑。深深敛下的眉眼中,藏不住担忧之情。
他与展家公子多年相交,从幼儿园开始就是一起念书的好伙伴。这么多年下来,很多家境与他们俩相仿的贵公子都离开了朋友圈子,有的出国,有的无度挥霍逐渐变得面目可憎,有的因为家族生意落败而被挤出交际圈;只有他和展晖——是真正懂得对方的、真正交心的挚友。他们一样以自己的身家背景而自豪,为彰显它、发扬它而用心努力,也为它带来的麻烦而真实地感到苦恼。他们一样渴望自由和真爱,却又挣脱不出世俗的囚笼。他们——是同一种人。
眼下,那死小子究竟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他这个兄弟会担心的吗?
关雅彦郁躁地吐出一口长气,重重一拳捶在墙壁上。在目前的状况下,他所能做的……实在太少太少了。
只是等待吗?如果展晖真的出了什么事,一味地等待——又能抵什么用?
他心头焦灼,没发现坐在另一个角落里的夏悠凉从自己的手袋里抓出一条红彤彤闪着金光的绳子来,捏在手中把玩着。
直到他确定那条红绳很眼熟,“夏悠凉,你在做什么?”他在忙着替展晖担心,而她在上编织课?
“这条绳子——前身就是我捡到的那个双钱结嘛。”夏悠凉将红绳的一头打结晃了晃,“你不是说要祈祷?我想把它编回原样——祈祷总要有个证物吧?”
什么?雅彦以古怪眼神盯着她,怀疑自己听错:她是准备向中国结祈祷展晖的平安吗?这算是哪门子的神佛庇佑?
奇怪归奇怪,她编中国结的手势之熟练,倒是令他小小地刮目相看了一下。
“你以前学过编这玩意儿?”他扬眉问。
“是啊。在没掉到这个倒霉的空间以前,我的正职是在一家文化培训中心里做咨询师,像是泡茶、编中国结、中医按摩和风水之类的中国传统民俗我们都要学呢。”她一边说一边手上动作不停。那本来看起来笨笨的纤细玉指,随着洒金红绳上下翻动,看上去竟然也美极了。
“唔……这边没有大头针固定,所以会比较难编……嗯,这样就差不多了!”突然,悠凉停下动作,微讶地看着雅彦呆愣的表情,“关雅彦,怎么了?”
关雅彦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移开眼光,“没什么。”总不能说是因为他欣赏她漂亮的手指而出了神吧?
男人真奇怪。当你爱上一个不咋地的女人,你的审美观亦会随之扭曲吧?如今的他看她,头也美,脚也美,就连十根没涂过甲彩也没特别保养过的普普通通的手指,在他眼里也是有如星光闪烁,漂亮得不行。
“你……以前在培训中心工作?”他想了解她多一点。
“唔。虽然工作蛮辛苦的,但薪水还不错。”提到薪水,她笑眯眯的。
“现在编好的这个——叫双钱结?”他看着那两个硕大的扭在一起的铜钱造型半成品,嫌恶地皱了皱鼻梁,下结论,“非常难看。”
“什么呀!”夏悠凉不服气地一掀眉毛,“我的水平虽然不能和专业编中国结的老师相比,但也不难看啊。这只结原来是谁绑的?”
听她这么问,雅彦轻轻笑了。
“我。”笑声止,他指指自己鼻尖。
“啊?”她不相信。
“那天主题公园的联络部负责人说发请柬,要由我这个主人亲自来编会比较显诚意,所以咯——非逼我来编,无聊得很。”他摊摊手,“像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技艺,其实很好学啊!”
“……”她嫉妒地看着他修长干净的十指。之前就知道他是会画图的建筑设计师,运动神经又超级发达,怪不得愣是比一般男人聪明几分,眉宇间也神气几分。听说富豪子弟都从婴幼儿时期开始开发智力,整天吃好穿好用好,受的教育也比一般人好上加好——所以,会那么快学会编中国结也是理所当然咯。
“那你来编吧。”她把编了一半的双钱结塞入他手里。
“我那是霎时记忆,现在早就忘了。”雅彦理直气壮地回答。
耶?那之前那么骄傲是怎样?夏悠凉撇了撇嘴,“你不说这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技艺吗?”
“就是因为没技术含量,所以记不住。”他说这话的语气,好似也在说“你就专记那些低等的事”。
“……”真的会被他含讽带刺的说话方式气死。夏悠凉朝着破了一个洞的天花板翻个白眼,扯过手中红绳,爬到关雅彦的面前,“你忘了我可以教你,来吧来吧,一起编!”
“我为什么要?”他狐疑地看着她,太激动了哦,这女人。
“为展晖祈祷呀!”她郑重其事地说,“我们两个一起编,才显得更有诚意不是吗?”
原来如此。关雅彦挑了挑眉,没想到她还挺认真。他有点高兴,觉得夏悠凉心地善良,是真的在为展晖感到担忧;但同时,内心的最深处,又隐约泛起一丝微酸——他看得出来,这女人分明是对展晖很有好感的。
她会和他吵嘴,但和展晖绝对不会;她每次和展晖说话,声音都温柔得好似要滴出水来。
展晖……有哪里比他好吗?女人们都喜欢展晖那样的谦谦君子胜过喜欢他这样的大少爷?一向,都是他比展晖更有女人缘的,现在怎么会这样?
雅彦拧眉,心底闪过一丝黯然。一直以来他对自己各方面的条件都自恃甚高,此时会因为一个夏悠凉而对自己的魅力失去信心,这实在是桩令人开心不起来的事。
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邪恶的念头甚至一闪而过——如果展晖不再回来,那么,这空间里不就剩下他和夏悠凉两个人?这样,不就也没得比较了?她就只能爱他了吧?
惊觉自己产生了如此没品且恶毒的念头,关雅彦连忙肃起容颜,暗自心惊,不可以再乱想了!一会儿想对夏悠凉犯罪,一会儿又希望好友不要回来——在这里,他的道德感果然衰败得很快呢!
而这时,夏悠凉已经爬到他身前了。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将红绳的一头塞给他,“你拽着这个。”然后将自己手中的红绳另一端绕过他胸前,编进已粗具雏形的铜钱造型里,“然后像我这样……喂,配合一下……”她指挥着他的动作,眼看就要爬到他胸膛上了。
雅彦突然感到热——虽然房间里越来越冷了。他几乎听得见脑中有个警铃丁当作响,提醒着他这状况很危险。夏悠凉她……离他太近了,近得令他心跳大乱。他闻着她身上传来的廉价香水味,发觉自己第一次对非名牌的东西心驰神往。
非名牌的香水,上一季的旧款礼服,没经过特殊保养的裸露颈部,不够美的脸庞……这样一个浑身上下充满了“非精致”气质的女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迷人?
她越爬越近了,一只手甚至半攀上他的脖颈,强要他参与编那个蠢笨的中国结。
这女人……原来真的笨到察觉不到自己目前处境危险。
“关雅彦,你手给我。”悠凉抓住他大大的手,手把手地教他编双钱结,一边嘴里还不停地抱怨着,“你不是号称很聪明吗?怎么手指这么木啊……”
这么木,都是你害的!雅彦在心里叫道。
“这里要绷紧啦!哎哟,现在这里没有大头针,你要帮忙固定呀……”
相信他,他已经很绷紧,很绷紧了。
“啊……”夏悠凉突然丢开他的手,抱头尖叫,“关雅彦,你太笨了!”这男人自己这么笨,怎么有脸反过来嘲笑她?“你看,你把这个铜钱的造型都弄歪了,我很怀疑耶,之前的原形真的是你亲手编的吗——”
她还没质疑完,就突遭灭顶之灾。这灾难不是房顶突然掉下来,也不是另一个炸弹突然被丢到她头上,而是——关雅彦突然伸手擒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庞扳过一百八十度,然后,他低头吻住她。
发生了……什么事?
夏悠凉呆愣地睁着眼,真切地感觉到唇上的温润触感。关雅彦在吻她,虽然原因不明,但这感觉——好强烈。他的吻和他的性子一样,霸道、骄傲又蛮横。他深深地、长长地吻着她,几乎灭顶的男性力量压制着她意欲挣扎的势子;她承受着,感到自己的脖颈被压得好酸,脸颊也被他下巴上的浅浅胡碴给刺痛了。
“你……你干什么呀?!”好半天后,夏悠凉奋力推开他,喘息着退到墙边,一双眼中闪着难以置信的光芒,死死盯住同样喘息不已的雅彦。
“你你你!你疯了吗?”为什么亲她?为什么话说了一半突然亲她?悠凉吓呆了,以为他突然魔鬼附身。
关雅彦回视着这满眼防备的小女人,心中——有与她一样难以自控的惊惶。方才那一刻,他失控了。听她像个唠叨的老婆似的一直在他耳边念啊念,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疯狂地想吻她。
自从发现自己爱上她的那一刻起,他想这么做已经太久了。但从没设计过,他与她之间的第一个吻会是在这样双方都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发生的。
方才的那个瞬间,他不是自己了。但理智回潮以后,他又很肤浅地觉得高兴。因为他感觉得到,刚才在接吻的短暂片刻里,夏悠凉不是无动于衷的。
她没回应他的吻,但她的心——也跳得厉害。他感觉到了,并且以自己不值一提的过往感情经验打赌,夏悠凉——应该是有些被他所吸引的。
或许,她对他的感觉不像他对她的那样强烈,但她也动了心了。至少,这是个好现象不是吗?
一思及此,他的心里宽慰了不少。刚才那个脑子乱哄哄的自己不见了,他的眼中不自觉浮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