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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1)

“蒙古兵有何动向?”连日战事,皇后虽然神色镇定如常,但容颜毕竟憔悴了。此刻,她端坐在宽大的龙椅前,手拿一.前线的告急文,向她的六儿子发问。唉,金国太子以及其他皇子都是无能之辈,开战以来,没有打过胜仗,自从太子战死沙丑,其他几位皇子竟然都弃城逃亡。

完颜烈神色略显慌张,曾经以为大金国固若金汤,只有攻打别人的分,又何曾想得到,竟然会如此不堪一击。蒙古兵大军压阵,金兵自开战以来,几乎未曾打过胜仗。他实在不想告知母后,金国败绩已现,亡国之象昭然。

皇后沉澈如水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完颜烈:“怎么?”

“我,我国……”完颜烈嗫嚅着,“如果三哥在就好了。”他忽然由衷说道。三哥自12岁即带兵打仗,每战必胜。那时他虽然也对三哥心生钦佩,但总觉得自己若带兵,绝对不会比三哥逊色。

“服气了?”皇后的眸子中笑意微现,忽而又叹了口气,“个人又怎能力挽狂澜!金国气数已尽。”

“母后!”完颜烈叫道,他不忍母后这般颓丧。母后应该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女神,即使那样地遥不可及!

皇后避开了完颜烈的视线,俄顷,忽然问道:“你父王病情怎样?”

完颜烈再次黯然,父王也和自己一样,以为大金帝国是不可动摇的,没想到开战至今,兵败如山倒。他抵挡不了这样的打击,或者是不愿面对这样的现实,身体一下子垮了。

“成吉思汗真了不得了,不仅自己用兵如神,死了还有这样一个如此出色的孙子蒙哥在替他扩张国土!天运如此!”

“蒙哥节节进逼,简直就像一头饿狼!”完颜烈愤然道。

皇后苦笑:“当年你三哥进攻别国,又何尝不是?”

“三哥?”完颜烈试探着,想要问问三哥的下落。

一时,大殿之内寂然无声。

许久,皇后飘渺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你和李蓁蓁想办法逃出城外去吧!”

“母后,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我是一国的王子。再说,蒙古兵虽然在城外虎视眈眈,但金国的都城又岂是他们想进便可以的。如今,他们在城外叫嚣不停,我们只要置之不理,他们又能奈我何?城中粮草完全可以自己自足……”

他还待述说,皇后已挥手打断了他的言论:“你太轻看蒙哥,只要是他下定了决心的,没有攻不破的城门。不过是早晚而已。你和李蓁蓁若走得早或许还能侥幸做一对贫民夫妻,从此脱离皇室,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她的眼眸中向往之色大增,若是当年易大哥能放下那该死的责任……

“母后!”完颜烈打断了她的思绪,“要不你和蓁蓁一起走,我和父王留守!”

“胡说!我是一国之母,岂能一走了之?”

“母后既知走不掉,又何必劝我?明日我便上战场,与蒙哥一较高下!”

蒙哥没有给他这次机会!

当晚,蒙哥即命人“忙趁东风放纸鸢”,将人绑在硕大的纸鸢上,趁着东风飞入城内。金兵尚未反应过来,已一一被擒。金国皇帝完颜守绪不等蒙古兵进犯,已先行传位于完颜承麟,自缢身亡。也算是他的一大福气了。完颜承麟以牺牲皇后为代价,与完颜烈等一行人逃出城外。皇后为掩护完颜烈,成为蒙古兵的俘虏。

“六哥,你有没有发觉,蒙哥的身形好熟悉!”李蓁蓁在逃离了险境后,才问完颜烈。

“是啊C像在哪儿见过。”完颜烈神色惶然,还没有从适才的恶战中回过神来。

“他……”李蓁蓁欲言又止,向完颜烈看看,完颜烈显然心思并不在这里,她也就住了口。

“你说什么?”完颜烈茫然抬头,此时此刻,他才能够真正体会到李蓁蓁的失落与痛苦,亡国的阴影差点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没什么。”李蓁蓁将她的疑惑压了下去,其实她很想告诉完颜烈,那蒙哥真的很像一个人,一个她都不敢去确认的人。但是,一来,她只是猜测;二来,若真相果真如此,那颜炽肯定是凶多吉少了,而完颜烈一直相信他哥哥还活着,若是连这点希望都成了泡影,完颜烈的第一反应恐怕就是再回城中,她实在害怕再经历那样一次战争。既然出来了,就顺着完颜烈母亲的意思,找个地方隐姓埋名,永远忘掉他们曾经拥有的王朝岁月吧!

“三哥?”完颜烈忽然清醒过来,“三哥!我一定要找到三哥!只要找到了三哥,一切都会好转的!母后也能救出来。”他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拽住李蓁蓁的手,“你说是不是?”

李蓁蓁强作欢颜:“是!”完颜烈的情绪这么激动,她怎么敢说不是!她怎么敢将她的怀疑再说出来!她只好也这样告诉自己,或许自己的怀疑根本是子虚乌有,或许,他们真的能找到完颜炽,真的能扭转乾坤!只是,他们要到哪里去寻找完颜炽?

***

颜炽刚刚清醒过来!

“你为什么救我?”

他的对手,那位将一把薄得近乎透明的刀送进他的身体的刺客笑了:“你果然与众不同,不但在第一时间认出我,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颜炽一边暗运内力走遍全身,一边示意对方做出回答。

“因为你没有死!”

颜炽用手按住伤口,他的右心房:“你没有想到我是一个左心人。”

“是的,而且和我一样!”对方的眉头皱了起来,“还有,我总觉得你很熟悉!可是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颜炽。

颜炽坦然地回望着对方。从刺客的鬓发来看,对方的年龄应该在50左右。脸上曾被利器所伤,但看得出来,原先的他应该也是容貌俊雅。比较特殊的是对方的眼神,迷离而空洞,似乎没有什么过去留在他的脑海里。

“你失忆了?”

“你真的很不简单!”对方忽然跳将起来,在颜炽的肩头重重一拍,颜炽体内真气自然反弹,将对方手掌的掌力化解。那刺客也不在意,缩回右手,双手不抓搓:“有趣,有趣!你是我这些年来遇到的最有意思的人。”

“多少年?”

“十?不对!”那人偏过头去,仔细想了想,“不对,那娃儿都这么大了。不止十年了。”他挠了挠头皮,显得烦躁不安。

颜炽的心脏忽然蓬蓬跳了起来:“娃儿?”他不自然地重复。

“是啊!那娃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刚到那里时,他还没有生出来呢?”

“她——叫萧枭?”颜炽小心翼翼地问道,问题才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几乎立刻想掩住耳朵。

但那人已再次蹦起三尺:“你怎么又知道?”

“那……你,你来杀我也是她的主意?”颜炽控制不住自己。

“你都知道了还问!”那人白了颜炽一眼。

颜炽颓然倒地,伤口似乎又隐隐作痛:“既然如此,何不亲自动手?”

“你说什么?”那人没听清。

颜炽不答。

“嘿嘿,虽然我救了你,不过我已经杀了你,就算不得违反命令。他就不能发火。”那人顾自己喋喋不休,显然对萧枭也极为忌惮,但又为自己的这一计谋得逞而得意万分,“你不知道,你都已经昏睡了两个月多了。我都快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幸好我的医术高明,才让你又活了过来。”他对于自己的医术颇为自得,却不知道若不是他不会料理,颜炽早就醒了过来,又怎么会昏睡这么久?“你这人也真命大,如果不是他现在已经不来找我了,我就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来看你。”

颜炽神思恍惚,心中只觉得欲哭无泪,听着那人的絮絮叨叨,下意识反问:“你经常和她在一起?”

那人忽然尴尬地笑了一下:“那倒也没有啦!小时候他常常来找我学武,后来,就不常来了。最近的一次……”他偏过头去,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在三个月前……是四个月?不对!应该是……”他掰着手指,脸上的神色甚是苦恼。

颜炽呆坐着不动,那人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三个月?那时他还不知道萧枭是个女儿身,他们一起把酒言欢,一起探讨武学,一起谈论天下!日子是何等惬意!四个月前?四个月前,萧枭正好成婚,大婚当日,萧枭一袭红袍,说不出的光彩耀人!当时他还傻乎乎地幻想自己就是站在萧枭旁边的新郎官,而萧枭,盖着红头盖,含羞站在他的边上。哦,还有,当他以为一切就此了结时,偏偏西夏又遭遇偷袭。唔,他救了萧枭!不,是萧枭让他救了她!萧枭,萧枭!难道那时候,她已经大局在握,将自己列入她所要剪除的队列中了么?

冷不防领口一紧,那人已经将颜炽提了起来:“喂,你听不听我说话?”

“什么?”颜炽只觉得喉头干涩,口腔内充满了胆汁的味道。

“我说,后来他每次来找我,也不跟我学武,总是一个人坐着发呆。我问他他也不说,只是说我不懂。哦,对了,有一次他对我说,我的眼睛很像一个人,一个他经常思念的一个人。我问他是谁,他又不说。我一直都想揪出这个人来。对了,你一定知道。”他忽然又抓紧颜炽的衣领,“快告诉我!”

颜炽苦笑:“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是都知道么?”那人怀疑地盯着颜炽,“你是不是不肯说?”

颜炽面色之间,更见灰败,那人不由得放了手:“你可别死啊,我好不容易才救了你的。大不了我不让你说就是了。真怪,那时我逼着娃儿说出他思念的人是谁时,他也是这副模样。”

“她还对你说了什么?”

那人眼珠翻了上去,半晌才道:“啊,对了。有一次我说他不正常,像个娘们。他不但没生气,反而哭了。”

这一回换成颜炽抓住那人的衣领了:“她哭了?她哭了?”老天,这个人何其之幸,能够分享萧枭那么多喜怒哀乐!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那人被颜炽一拎,顿时双脚离地,气急败坏地挣脱了颜炽的束缚,“奇耻大辱!你竟然敢这样对我?别忘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颜炽被他一推,再次坐倒在地,喃喃道:“她为什么哭?”

“我不敢问!因为他马上就把眼泪擦掉了,还威胁我,说我如果对别人说了,就把我的嘴巴缝起来!他还特别强调,我不能对他的女师傅讲。讲了,他就要把我的‘婧儿’给烧了。”他忽然宝贝地捧出一件东西,似乎是荷包之类的。颜炽没有留意。倒是对那个称呼有些好奇,“婧儿”,居然和他母后的名讳同一个字。

“女师傅?”

“对啊,每次都由她的女师傅陪她来。”

“她到底是谁?”

“你不是都知道了么?”那人朝颜炽白了白眼。

知道?除了知道她是西夏的驸马,除了知道她是个女的,除了知道她有两个师傅,除了知道她还有四大武艺超群的保镖,除了知道她就是指使别人来杀他的人,他哪里又知道什么!“你能带我去找她么?”颜炽试探着问。

“不能!”那人很干脆地回答,看见颜炽异样的脸色,他又补充道,“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这里是哪里?”

“这里就是这里!”

颜炽再次丧气。

“喂,你干吗要找他?”那人忽然警觉起来,“你是不是要向他告状,说我救了你?我告诉你,我不会认账的!”

颜炽苦笑:“你怕她?”

“那也不是。”那人有些忸怩,“不过么,他老是给我好东西吃,又给我好东西玩,还给我地方住。”

“她还让你帮她杀人!”

“只有这一次!”那人皱着眉头。

“我真幸运!”颜炽自嘲道。

“那当然!”那人的腰一下子直了起来,“那娃儿也说过我是江湖中罕见的高手。对了,什么是江湖?”

“她没告诉你么?”

“她说我还是不知道的好!”

颜炽怔了怔,随即冷笑:“但是,她最终还是让你进入了江湖!”

“江湖?我进入了么?”那人环顾四周,神色很是不解,“我一直生活在这里啊!你说这就是江湖?”

“对!充满了杀气的地方就是江湖!”

“杀气?你是说我杀你的事?”那人尴尬地抓了抓乱草似的头发,“你这人怎的这么记仇?我不是又救了你么?”

颜炽朝他看了看,叹了口气,起身向外走。

“你想干什么?”那人拦住颜炽,“你不跟我好了?”

“她是对的。江湖的事还是由愿意待在那里的人去做好了。你不属于江湖,你属于你自己的世界!而我——”他苦恼地牵动嘴角,“我必须回到我的江湖,去解决属于我的事情!”

那人立在原地,脸上也学足了颜炽,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你也要丢下我?”他忽然自怀中取出他的荷包,贴在脸颊上,“婧儿,只有你最好了。”

颜炽心一动,那荷包刚才他并未仔细看,此刻却给了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那是什么?”他试着伸手,那人立刻将之护在心口:“谁也别想抢走我的婧儿!”

“婧儿?”是巧合么?为什么每次那人在呼唤这个名字时,总让他联想到母后?

“婧儿,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那人的脸上忽然现出柔情万种,声音也格外的温柔。而最诡异的是,这样温柔的声音自那么一个既疯又傻的老头口中说出来,却又显得如此合理,仿佛这就是他本来应该具有的语气和声调!他忽然直觉地想要将这个老头子带到母后跟前。不,不!这个念头太可笑了!他怎么会认为母后会认识这个半疯半傻育失去记忆的老头子?

“你叫什么名字?”他应该一走了之,毕竟这个老头子除了杀过他一次又救过他一次之外,跟他一点点牵挂也没有。他甚至都能断定,这一别后,两人可能就是永别!但有什么止住了他的步伐!

“婧儿叫我易哥哥!我就叫易哥哥!”

颜炽的心脏感受到了一种突如其来的疼痛,似乎有一把大铁锤狠狠地锤击在他差点停止跳动的心脏上。易哥哥?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现过问题的话,如果那一刀没有伤害到他的头脑的话,那么,他确信无疑:他的母后,金国的皇后,曾经对着一块玉,呼唤过“易哥哥”!

“你认识这个么?”他自领口掏出那块玉来,那是在自己看见了那一幕后,母后将这块玉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说是家传之宝。此刻,他将这块玉呈现给眼前的“易哥哥”,他不知道这样做想干什么,他只是直觉地这样做了,就像自己的意识被某种不知名的感觉给指挥了。

那人抬起头来,愣愣地盯着颜炽手中的玉,那块玉可能是带久了,呈现出隐隐的血丝,晶莹无瑕。

“那是什么?”那人傻乎乎地问着,那块玉并没有唤起他的记忆。

颜炽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有些失望。自己到底在探究什么?他自嘲地勾着嘴角,不想再管这个老头子,转过身去。

“你……”那老头子转眼间站到了颜炽面前,反复地好奇地迷惑地打量着他,“你?”他偏着头,努力想要抓住些记忆,忽然展颜笑了,“我知道了!哈哈,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颜炽的嗓子眼像被堵住了一般,声音竟有些颤抖。

“我知道为什么你会这么熟悉了!原来你长得好像我的婧儿!”

颜炽的头一昏,几乎就要栽倒在地。那双发亮的眼睛,那双因兴奋而显得神采飞扬的眼睛中,映出了另一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唯一不同的是,在另一双眼睛里,折射出来的是痛苦与茫然!母后有什么隐瞒了自己。不,不是的,母后——芳名颜婧,的确暗示过,自己的父王另有其人!只是当时,年少气盛的自己又怎会放在心上?

“母后,易哥哥是谁呀?”

“易哥哥?”颜炽从未见过母后有这样发亮的眼神,那种幸福令母后的容颜几乎要发出光芒来,“易哥哥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也是母后最喜欢的人!”

颜炽尽管年幼,却也懂得吃醋:“母后不喜欢炽儿么?”

“母后当然喜欢炽儿!炽儿本身就是易哥哥的一部分!”犹记得当日母后发烫的脸颊热得颜炽的脸也红了起来,颜炽便也兴奋起来:“好啊,好啊,母后也最喜欢炽儿了!炽儿是易哥哥的一部分。那父王呢?”

颜婧的眼神立刻暗淡下来:“炽儿,你是个男子汉对吗?”

五岁的颜炽郑重其事地点头:“炽儿当然是个男子汉,炽儿要保护母后!”

“炽儿真乖!”颜婧亲了颜炽一口,有什么热的液体就留在了颜炽的脸上。

“母后,炽儿说错话了么?”颜炽很惶恐,母后是不会哭的。

“不,炽儿长大了,母后高兴!炽儿以后都不要忘了今天的话,炽儿长大了,要懂得保护母后,保护自己!”

颜炽有些不安。

“炽儿别怕!”好像知道颜炽在想什么,颜婧握住了颜炽的手,“炽儿长大后是要继承金国王位的。炽儿要将大宋江山蓉来。”

“我……”颜炽很想告诉母后,自己不想要什么江山,自己只想和母后在一起。但是看到母后坚定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还有,今天的话,炽儿谁都不可以说。从现在起,炽儿要将易哥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如果炽儿做不到,那炽儿就永远也见不到母后了。”

颜炽的童年从此提早结束。长大后,他有好几次想再问母后,只是再也没有这个机会。母后总是能够提前感应到他的疑惑,然后干脆地回避掉。而他,那种会令他心慌的真相,他也选择了忽略。但是,就像他曾经对萧枭说过的,“真相就是真相,它不会因为某个人的主观控制而销声匿迹!”

“你是谁?”颜炽颤抖着声音,竟然不敢再看眼前这个笑嘻嘻的疯老头子。

“我就是我呀!”那人依然笑嘻嘻的。

颜炽的喉结剧烈地动了一下,咕嘟一声巨响,他努力咽下一口口水。如果不是这样,他真的怀疑自己会否就此因却水而干死!“你跟我走!”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

“去哪儿?”那人摔开颜炽的手,“虽然你长得是很像我的婧儿,但是,别拉拉扯扯的。那娃儿告诉我的,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萧枭?这场突如其来的剧变让他暂时忘却了萧枭带给他的疼痛。此时,这种疼痛又细细地碾过他的心房。

“对,我要先去找她!”

“你真的要去告状?还要拉着我去?你怎么就这么不肯放过我呢?”

颜炽苦笑:“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是你救了我!”

“这还差不多!”那人又去看他的荷包,忽然想到了什么,直跳起来,“不对!那他不是认为我杀不了你!不行,不行!到时候他就再也不肯来找我了。”

“我是左心人!你忘了吗?我会这样告诉她的。”

那人固执地摇了摇头:“还是不行。万一你被他杀了,怎么办?”

颜炽忽然心口一热,真相并没有浮出水面,但他对自己的关心却是那样的顺其自然。尽管他们才不过相处两个月而已,但是那种亲切感却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一般!

“不会的!”他的眼眶有些发热。

“不行!”那人扯住了颜炽的衣袖,大声说道,“你这人怎的这么婆婆妈妈,人家都要杀你了,你还想着要送上门去!有我在,你又杀不了他的。就算我不在,你也杀不了他的。难道除了去找他之外,你就没有事情好做了么?”

颜炽悚然而惊!不错,自己怎的变成了这般模样?既然萧枭连自己也要下手,更不知会如何对待弟弟!现在,弟弟生死未卜;群雄逐鹿中原,也不知是怎般光景?自己居然还沉迷于儿女私情,执着于一个小小的原因!念及此,冷汗自背上迸将出来。

“怎样?”那人此刻倒也并不糊涂,一双眼睛只是盯住颜炽。

“你说得对!”颜炽在他的注视下,脸颊微微发热,“咱们走!”

“去哪儿?”那人一脸戒备,倒也不是随便就能左右得了的人。

“去寻找答案!”颜炽接住了对方探视的目光,“你不是觉得我很熟悉吗?我们去找你的婧儿问个清楚!”

***

“我知道你就是萧枭!”

蒙哥面具后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金国皇后颜婧,没有回答。

颜婧也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蒙哥。

蒙哥摘去了面具。

“你果然很漂亮。干吗还粘着胡子,那个应该不属于你。”

萧枭忽然轻轻叹气:“就凭你这句话,我就可以让你立刻死。”

“成王败寇,我本来就没有苟活的意思。留着这条命,是想问你,颜炽呢?”

萧枭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张皇,似乎有什么她一直期待的事情消失了。

“颜炽没有回去?”她似在问颜婧,又似在问自己。

“看来我们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颜婧疲倦地闭上眼睛。

“你打算放弃了么?”萧枭的声音有些咄咄逼人。

颜婧再次张开眼睛,眼神中有一丝轻蔑:“你不了解他。”

萧枭的脸一红:“我又何必了解他?他若活着,应该知道天下状况。你都能够猜到我的身份,他又怎会被难倒?为什么他不来找我?”

颜婧叹气,当局者迷,历来如是,纵使萧枭聪明如斯,也不能幸免。她能猜到蒙哥就是萧枭,那是因为曾经从李蓁蓁口中得知她的大致情况,更何况有这样近距离的对视。虽然萧枭带着面具,但有几人能拥有她那样独特的气质与高贵?又有几人能够具备这份女性独具的优雅?颜炽若是和萧枭这样对视,恐怕在第一时间就掀去萧枭的面具了。

“你为什么会和他分开?”

萧枭的脸色红得几乎就要透出血来。

颜婧有些了然,下意识地瞄了瞄萧枭的小腹。萧枭的右手正轻轻地搁在那儿。“你,怀孕了?”

萧枭不语。

“你是如何瞒过别人的?”颜婧的脸上忧喜参半:喜则自己有了孙子,忧则萧枭的身份是否能够允许她生下这个孩子。

“我其中一个师傅是个女的。”

“你母亲知道了么?”

萧枭摇头。母亲?相较于颜炽的母后,自己的母亲几乎是不近人情了。从小,母亲就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如果不是颜炽提醒,她这辈子都恐怕认定自己是个怪胎!对于母亲而言,只有兴国才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他不会再来见你!”那天早上她是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的,母亲很难得的,坐在自己的床沿上。

“他在哪?”

“不知道。”

“我要去找他。”

“如果他真的爱你,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你;如果不是,你找到他又怎样?”母亲真的很了解她,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念头。

“我不想当皇帝了。”

“你必须当。”

“阿爸有那么多儿子,为什么要我这个假男人来当?”她刻意强调这个“假”字。母亲的顽疾当即就发作了。她忘记了,母亲是经不得刺激的,一刺激,她的心脏就会剧烈绞痛,这一次,几乎夺去了母亲的生命。幸亏她的女师傅就在旁边。母亲醒来后连看都没有朝她看,只是椅着要离开。

“母亲!”她哀哀叫着。母亲没有理她。

“母亲!”她再叫,“我会当下去!”

母亲终于转过身来:“我怀着你这点骨血苟活于世就是为了让你能够凭借蒙古族的势力为大辽帝国复仇。我亲眼看着你的外公被赵家所杀,这个仇怎能不报?母亲爱你,所以更不能让你无视于国恨家仇贪图安逸。母亲当年选择嫁与拖雷,就是想凭借成吉思汗的力量来征服中原。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你怎么能轻易就说不要?你怎么敢?”母亲的脸又涨得通红,她连忙为母亲抚慰胸口。母亲拨开了她的手:“你若真的疼惜母亲,就赶紧把大宋给灭了,提着赵家子孙的头颅来见我!”

这是她的使命!她知道,从此以后,她最好把她的女人身份给彻底遗忘,就像她从来也不曾知道这个真相一样。可是,她却怀孕了!她可以忘记自己是个女人,但是她腹中的孩子不肯!

当那种陌生的妊娠反应涌上来时,她以为是自己吃坏了肚子。是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女师傅替她把了脉,告诉她:她怀孕了3孕?她有些茫然地咀嚼着这个认知,就像一个男人突然听到自己怀孕了一样。然后她才领悟过来,她,一个西夏王国的驸马,一个即将接任垂死的窝阔台之位的蒙古太子,一个高高在上令众人畏惧与敬仰的王者、将军、勇士,怀孕了?她想要大笑,又想要大哭!某个她刻意要将之遗忘的影子此刻清晰而顽固地盘踞在她的脑海,占据着她的整个灵魂——颜炽!是的,她,不久就要率领铁骑踏平金国的蒙古人,怀上了金国太子——完颜炽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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