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一天,是何舒雅升上大四前的暑假,她因为在一间咖啡厅长期打工,已经停止了在瞿家打工的兼职。
此时,她正和瞿峰待在她所租的小套房里。
瞿峰趴在她脚边的地板上画图,把她小小的顶楼加盖十坪小房间,挤得没什么空间。
何舒雅盘腿坐着,心思根本不在手上书本,而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他说她的房间太乏善可陈,他要让她拥有一组他设计的桌椅。
她看着地上散放的线条草图,看着他头也不抬地振笔绘画,看着他不时地喃喃自言自语。
三个小时前,瞿峰带来一大袋中药塞到她怀里,说是要调养她的贫血、手脚冰冷,命令她不吃会遭天谴之后,他就开始趴在地上工作,然后姿势一直没有改变过。
他一旦开始工作,除非真的是累到眼睛睁不开,或者是饿到没力气拿刀拿笔,否则是不会起身的。
何舒雅烤了两片吐司,泡了两杯三合一咖啡,坐在离他最近的一把椅子,默默地吃起涂着炼乳的吐司。
三分钟后,瞿峰终于抬头。
他扔下笔,滚到她身边,大口一咬她手里的烧吐司。
「你怎么知道我肚子饿了?」他咽下吐司,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因为你随时都在肚子饿。」何舒雅翻了个白眼,塞了一片吐司到他嘴里。
瞿峰大笑出声,一口咬住吐司,坐在她身侧的地板上,背靠着她的椅子。
「对了,阿明师叫我们明天晚上过去吃饭,说明天要教你做芋泥卷。」瞿峰一口喝掉烫口的咖啡——这杯咖啡够甜,他很满意。
「耶!阿明师真的要教我!」何舒雅满脸发亮,高兴到跳起身团团转。
阿明师是个国宝级的办桌师父,和瞿峰是忘年之交。瞿峰带她去了几次,阿明师知道她喜欢做甜食,特别开口说要教她一道他的招牌。
「等你学会芋泥卷之后,我就大饱口福了。」瞿峰一提到「芋泥卷」这三个字,就猛吞口水。
「我有说要做给你吃吗?我当然是要做给我未来的男友……」她故意朝他皱鼻子,扮鬼脸。
「你交什么男友!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还是我这种普通朋友最实在……」他双臂交握在胸前,一本正经地说道。
「叫我别交男友,然后你身边的女人,初一到十五都不相同,你的双重标准还真让人不敢领教……」
「有那么吓人吗?」瞿峰大笑地看着她一脸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觉得还是和他的「小朋友」在一起相处最没有负担。
她懂他,却只把他当成大叔。而她的灵巧懂事及反应快,让他觉得身边始终有个人陪伴也不差。
于是,他享受着这样自由且自在的关系。于是,在国外的雪夜里,他偶尔会想起她。于是,在需要找一个人说话时,他会想起他们的唇枪舌战……
「何舒雅小朋友,每个女人都有她们独到的可爱之处,况且她们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你干么……」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瞿峰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他皱着眉,不悦地接起手机。
「有事快说!」
何舒雅一看他表情一沉,马上知道是他的女友之一打来的电话,因为在她面前向来神情轻松的他,此时正板着脸凛着眼皱着眉、一脸的不耐烦。
她收拾起杯盘,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他的话。
「对,我下个月就要回英国。」他漠然地说道。「……不劳费心,那与你无关。」
何舒雅心拧紧了一下,或者不止一下,否则她何必痛到需要重重咬住唇。
「我在哪里?需要向你交代行踪吗?」
听出瞿峰声音中的愠恼,她打开水龙头冲洗怀盘,不敢再听。
他对女人都是无情的——除她例外。
因为他当她是妹妹,觉得她老不爱理他很新鲜,就是这样而已,她不该傻到以为自己很特别。
何舒雅关上水龙头,把怀盘拭干摆好后,正好听见他说——
「OK,那就如你的意,以后不要联络了。」瞿峰冷冷地挂断电话,顺道关上手机电源,然后整个人平躺在地板上。
「就知道手机一开,准没好事。」他没好气地说道。
「是她们一遇到你,就没好事。」她走到他身边,用脚踢了下他的身侧。
踢得很用力!
瞿峰黑眸一眯,单手抓住她的脚。
「干么抓我的脚!」她惊呼出声,努力要扯回。
瞿峰没放,因为坏心眼地喜欢看她一焦急起来,眸子就会变得水亮、双颊也会泛出浅红的美丽模样。
另一个原因则是——瞿峰的拇指滑过她的足背,目光盯住她美丽非常、莹白细秀到该让王子为她套上玻璃鞋的美足。
「臭大叔,放开我!」一见到他又是一副寻她开心的样子,她板起脸瞪他。
「不放,因为你恩将仇报,居然敢说女人遇到我就没好事,完全不体谅我昨天开了一、两个小时的车,只为了带你去阿明师那里吃海产的辛劳。」瞿峰懒洋洋地开说道,欣赏着她愠恼的模样。
「我又没叫你带我去。」
「对,纯粹是我大男人虚荣心作崇,想带着你出门炫耀。」
「哈!分明就是你自己想吃甜食,拿我做掩护。」八成就是这样,他才会缠上她。
「是吗?」他挑眉问道。
「就是!放开!」她气呼呼地指着他的鼻子,真有些动怒了。
瞿峰松开她的脚,高大身躯从地上一跃而起。
她直觉地后退两步,脚步一个踉跄,一时没站稳。
他的大掌揽住她的腰,与她四目相望。
「与甜食无关,是我很珍惜跟你相处的时光。」黑眸逼到她面前,呼吸也不客气地侵上她的脸颊。
何舒雅胸口一窒,她呼吸困难,耳朵发烫。
「把这些话留给其他的女人吧,我是不会爱上你的。」她用手挡开他额头,不让两人靠得太近。
「说得也是,你如果爱上我,确实没那么有趣。」他哈哈一笑,恶作剧地揉她的发丝。
可恶的瞿峰!存心挑拨又不给人爱!
何舒雅拉下他的手臂,想也不想地便重重咬了下去,咬到牙齿发酸,两颊也僵痛了起来,这才气鼓鼓地推开他的手臂。
当然,还顺道擦净了口水,得意地欣赏了下那一圈深深齿印。
下一秒,她捧着脸蛋,揉着因为太用力而抽痛的腮帮子。
「你这个傻妹,咬痛了吧。」瞿峰捧起她的脸庞,修长五指揉抚着她软绵绵的水肌。
他的靠近让她呼吸变得破碎,她的眼神有片刻的失神,却又很快地鼓起腮帮子推他在一臂之外。
「不用你假慈悲啦9不都是你害的!」她捶他肩膀两拳。
「你不但咬我,还指责我,天理何在?」他佯装受重创地弯下身去。
「去问问刚才被你挂电话的女人,天理何在吧。他们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么幼稚的男人?」何舒雅边说边后退,边后退边警戒自己,千万别步上那些人的后尘。
偏偏他人高马大,一个大步向前,就扣住了她手腕。
「小朋友。」他唤着他替她取的小名。「我美国那边有案子,三天后就要走了。然后,你之后的寒假,我的档期大满,恐怕没法子回台湾。」
「谢天谢地。」她想笑又想哭,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了起来。
瞿峰看着她的脸,大掌抚住她的头顶,像个大哥似地唤道:「你只有这句话好说吗?」
「祝你一路顺风。」她没好气地说道,鼻尖有些发酸。
下个暑假,她就要从大学毕业、步入社会,再也没什么寒暑假可以和他这么窝成一团了。
「真是无情。」他拉着她靠墙坐下,霸道地把她置于他的双腿之间,手臂松松地圈住她,下颚则是不客气地搁在她的肩膀上。
他的体温烫着她的后背,何舒雅却起了一背鸡皮疙瘩。
她不敢乱动,只敢用双臂圈住双膝,悄悄地把这份像是被他守护着的暧昧爱恋收进心里。
「小朋友,寒假想不想到英国找我玩?」他低头看她。
她倒抽一口气,变成一座石雕,连头也不敢抬,就怕脸上的混乱泻漏心情。
现在是怎么回事?不要她爱他,又要把她带在身边?
「我没钱。」她没好气地说道。
「我出钱。」
「没时间,我寒假答应了要去咖啡厅打工。」他们近来几乎天天见面,她已经快要无法自持。万一孤男寡女处在异乡,无事可让她分心,她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小朋友,我跟你说过,我十八岁时就花了两年时间四处行走、见识世界,从此视野大不相同。旅行才是学生最该做的事情,你可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瞿峰嘴里叨叨念着,撩起她的发丝,缠绕在掌间。
「干么拐我?有什么目的?」她抽回头发,依然不敢回头。
「想到以后你开始上班、或者交了男友……」他嘴角不快地往旁边一抿,继续说道:「总之,我们以后很难这么随心所欲地窝在一起。所以,我想把你放到英国我那边,让你在我家踏踏走走——毕竟,有了回忆总是不一样。」他坦白地说出他的私心。
何舒雅的眼眸冒火,蓦地回头瞪向他。
素颜火眸,像一朵绽放的白花,看傻了他的眼。
「自私鬼!」她蓦然起身,紧接着拉起他的手臂,就往门外硬拖,「你走!快点走!我倒了大楣才会认识你这种只顾自己心情的家伙。」
他以为她是铁石心肠吗?和他再这样相亲相爱下去,她付出真心的后果,他敢面对吗?
「怎么了?」瞿峰看着她水潾潾的眸子,握住她那激动到微微颤抖的肩膀,心窝不由自主地悸动着。
「你你……」不敢说出自己喜欢他、好怕爱上他的事情,她急到只能跺脚。「总之,你可恶到极点!」
「对,你是自私鬼,我承认不想和我的小朋友分开,这样有错吗?」他扳正她的脸,弯身用额头倚着她。
何舒雅捂住他太露骨的眼,蓦地把脸埋入他的胸前,低语道:「大叔,不要让我舍不得和你分开。」
瞿峰身子一僵,双臂却不由自主地环住了她冷凉的身子。
男女感情上,他不想认真,也不想被谁绊住,所以一定要把她定位在他的小朋友。这样,他们才能一直在一起。
因为她是特别的……
何舒雅感觉他的双臂力道捆得更紧,像是要将她压入他骨内一般。
「这样吧!我们寒假时去京都,四天三夜正好可以去散步。我会带你去吃汤豆腐。走在两边都是枫叶的路上……」
「我还是找不到理由跟你去。」她打断他的话,把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说道。
「我那一趟是去洽公,业主会支付车马费并提供自宅当成住宿,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我和业主讨论物件时,你也可以一个去走走,如何?」他说。
她眨眨眼,觉得这机会确实颇难得。没贪到他的钱,又有机会去京都一游——她还没出过国呢!
重要的是,有机会能和他一起旅行,又有业主可以让他们不至于独处,那将会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你虚报费用,对方不会抗议?」她轻声问道。
「对方提供的是两张商务舱机票,我叫我特助不用去,这样不就解决了?」天知道他根本不管这些鸡毛蒜皮小事,只好瞎编理由。
「好,那我到时应该跟姑姑说,我跟朋友去东部玩。反正,你别说溜嘴就是了。」
「我这人最会守口如瓶了。」他在嘴上比了个拉拉练的动作。
「我看你根本就是懒得说谎。」她瞄他一眼,可没忘记他平时在瞿家时,连客人都不理会的骄气。
「知我者,何舒雅小朋友是也。」瞿峰大笑着又揉乱她的发,目光怜爱地望着她。
她瞪他一眼,决定给予最严厉的惩罚——
再次低头重重咬他的手臂一口!
反正,他也不会痛。
反正,就是幼稚地想在他身上留下一点记号。
反正,寒假的京都行之后,他们应该就再也没机会可以像现在这样,无时无刻都能挨在一起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