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凤主子起死回生,新娘子又突然晕厥,今日这桩喜宴也就不了了之。
丫鬟们手忙脚乱地把姬无瑕扶进厢房。
阮霸装个笑脸把凤天影推向厢房。
老夫人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
年媚素搅了这喜宴后,拍拍手就走人。
厅堂内酒席撤了,人也散了,只有燕青还尽心尽职地守在凤阁门外,等候主子差遣。
夜幕降临,一弯浅月挂上梢头。
凤阁厢房里亮了一盏灯,凤天影坐在灯焰下,翻看随身带来的一本小册子,小册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详细记载了三个女子的出身背景。
姬无瑕——
北六省巨富姬添荣的掌上明珠,家族世代经商,曾经垄断了北六省的盐行盐运。她嫁入凤舞山庄后,凤天影在北六省也得以开设凤氏商号。
凤、姬两家联姻,凤氏产业迅速壮大,姬添荣一旦亡故,姬家财产有一半会传给他最宠爱的独生女姬无瑕!
“啧!难怪阮霸这么着急要娶一个刚丧了夫的寡妇,他这哪是夺人妻,简直是在夺一座金矿嘛!”
凤天影啧啧有声,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但仔细一想,今日这桩婚事不正是太夫人亲手促成的吗?
回想起今日喜堂上太夫人对死而复生的儿子那种怀疑冷漠的态度,他又有些困惑:这当娘的对干儿子怎么比对亲生儿子还要好?亲生儿子一死,她就急着想把凤氏产业与儿媳全权交付给干儿子,这事儿悖谬常情,令人费解!
以指甲拨一拨灯心,灯焰蹿起,光线亮了些,他再把小册子翻到第二页,细看。
年媚素——
威远大将军之女。
两年前,凤天影随商队远赴西域,关外遇险,财物被强盗洗劫一空,幸亏当时戍守边疆的年将军及时赶来救了他一命。将军赏识他的经商才能,便把女儿许配给他。
从此,凤氏产业受大将军营下铁骑军士的庇护,凤氏也向将军府纳贡献银,双方互惠互利。
“这小野猫原来是将门千金哪!”
很少见到一个女子既有妩媚风情,骨子里却又那么野蛮刁钻!这个女子的确挑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不过,她对自个的丈夫似乎没有多大的好感。
除了这两位夫人,还有一位,他今日没有见到。把小册子翻到第三页,一个诗情画意的人名映入他眼中。
吟柳——
江南书香世家的才女,家谱里曾有过三个探花、四位进士。
凤老爷子生前向往仕途,器重有才华的书香子弟,与吟柳的父亲是八拜之交,凤、吟两家订有婚约。
吟柳及笄嫁入凤舞山庄,但她只喜欢一人独处,性情内敛胆怯,因而无法讨得丈夫的欢心。
“吟柳……吟柳……”
嗯!这个名儿好听,想必那人儿更妙!不过,看完凤家娶进门的三位夫人,居然没有一个是原先那个翘了辫子的“凤天影”倾心动情后才娶回来的,要么是获财获利,要么是互惠互利,要么就是婚约难毁、父命难违。看来,原先那个“凤天影”心机真够深的,手段也真够高明,竟把婚姻大事当成获得利益的一种手段,这三个女人也真够悲哀,她们的丈夫真是无情!
合上小册子,收放妥当,他伸个懒腰,慵懒的目光在屋子里打个转,视线落在一张床上,这张床看起来很柔软很舒服,只不过床上已经躺着一个人,稍稍犹豫,他的唇边便泛开一缕痞痞、坏坏的笑。
他可不是无情的人,拈花惹草、游戏人间是他的本性,说他玩世不恭也好,放荡不羁也罢,美丽的花儿开在枝头,总得有个赏花人来折吧,不然暴殄天物就太可惜了!
他先侧耳聆听四周的动静,又看看窗外漆黑的夜色,再瞄瞄床上昏睡不醒的佳人,嘿嘿!天时、地利、人和统统占尽,再不出手那就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半眯的凤目射出危险的光芒,他一步一步靠到床边,一伸手,“刷”一下掀了被褥。
红艳的新嫁衣下玲珑的曲线、微露的玉颈,那么的香艳可口!他徐徐弯下腰,两手一伸,握紧了佳人的香肩后……猛力椅!
“夫人啊,快醒醒!快快宽衣侍侯你家夫君!”
他可不是采花贼,要风流也得佳人主动来投怀送抱,这叫情趣,懂不?咦?没啥反应?再摇,摇啊,使劲摇……
啪嗒!
一滴泪珠顺着姬无瑕紧闭的眼角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凉凉的,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水痕蜿蜒着从她的眼角汇聚到他的手上,凉意也从手背直透心口,连心里也莫名地潮湿起来。带着玩味的坏笑僵凝在脸上,望着泪流不止的人儿,他微微叹了口气,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重新帮她盖好被子。
“傻丫头,哭什么?”
这个女人哪,还真是水做的骨肉!他苦笑着摇摇头,一转身,正想退到椅子上将就着睡一夜,不料,衣袖不知几时已被她紧紧抓在手里,无奈回过身,看到床上的她像是陷在梦魇中,双唇一开一合,发出几个如同被沙砾划过般支离破碎的音。
她一脸痛苦,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像溺水的人儿想抓住一根浮木一样,抓得那么用力,连指关节都变得苍白泛青。
他久久地盯着她的手,似乎这只手抓住的不仅仅是一片衣袖,连他的心都被挽留在她身上,不忍看她痛苦落泪,他长长叹了口气,坐到床上,将她整个人连同被褥一起拥入怀中。一手轻拍她的背,他翻出记忆里娘亲哼过的摇篮曲,朱唇微启,醇厚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哼唱。
眉结渐渐舒展,泪痕干了的人儿睡得很沉,看不到那双魅人的凤目里不经意流泻出的丝丝温柔……
破晓时分,天空飘起了缕缕雨丝,初秋第一场雨,淅淅沥沥,绕着几许烟雾,冷冷清清中又潆洄着朦胧的轻愁。
姬无瑕睁开眼时,看到伫立窗前的一个身影,一绺乌发在风中轻扬,舞动的发丝迷蒙了他的眼睛,碎碎的目光有些飘忽,思绪仿佛飘得很远。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摊开白皙的手心承接着屋檐滴落的水珠,浮动在窗前的雨雾将伫立晨风中的身影渲染得犹如画中人。
画中人呵,可望而不可及!
清眸含着几分忧伤,痴痴地看着,默默地看着,她甚至不敢靠近他,只这么看着,心却微微揪痛了。
在窗前伫立片刻后,凤天影心头微微一动,仿佛感应到什么,转身看到床上坐起的她,消瘦的脸颊,水光泛动的眼中充满朦胧的忧郁,那么痴痴地望着他,那种痴情,那种沉寂无声的忧郁,就像一朵消瘦的菊花,静静地散发着淡淡幽香。
斯人如水,人淡如菊。
“你醒了?”
面对这个女子时,他唇边不禁泛起一缕怜惜、温柔的笑。
她有些吃惊,呆呆地望着他脸上的温柔笑意,眼中又扑簌簌落了泪。
他又叹了口气,走到床前,手掌贴在她脸上,一遍遍地抹干她的眼泪。
承接过雨水的手凉凉的,贴到脸上时,她浑身颤抖一下,苍白的脸却突然晕红——他、他居然在为她拭泪!
悄悄屏佐吸,她生怕打破一个美妙的梦境,两眼眨也不眨地望着他,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把那只凉凉的手包拢在手心里,再贴到唇边,一口一口呵着暖气。
指尖碰到两片柔嫩的樱唇,他的眼里顿时染上子夜的黯色,徐徐俯下身,闻着她的体香,在她耳边邪魅轻佻地笑道:“夫人,你这是在诱惑我吗?”
她愣愣地看着他,没有会意他话中的挑逗暗示,直到他的脸在她眼前渐渐放大,并呼吸到他喷出的气息时,她才猛然回神,惶惑不安地张开嘴,发出“咿咿唔唔”的声音,双手慌慌地比画出几个动作。
她、她在打手语?!听着她口中的“咿唔”声,他陡然心惊:她居然是个哑巴!
她不停地打着手语,一会儿指指身上的新嫁衣,一会儿划出一个圆,急切地想告诉他某些事,而他只是怔怔地盯着她一开一合却发不出声音的嘴唇,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压根没看清她打出的手语。
她急得一把抓住他的臂膀,用力椅几下。他蹙紧眉端,目光微闪,略显急促地避开她的视线,当她焦急地再一次抓住他的手时,他浑身僵了一下,竟拨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匆匆逃出房间。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外,床上的她像是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房门外湿漉漉的雨下个不停,凉凉的秋风吹进屋子,吹落她眼中的泪。
泪沾衣襟,她缓缓低头盯着身上的红嫁衣,十指颤抖着握住衣扣,猛力一扯,喜袍滑落,露出那袭洁白缟素。
下了床,她就穿着这件单薄的衣裳,披散着头发,赤足走入凉凉的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