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24

人间的夜晚倒也算安静,尤其是最近各个城镇都传来有人被怪兽袭击的事件,城镇的人安睡的也越发的早了,刚刚夜幕展开,老吴便收拾了店门,舞羽裳安顿西华睡下,自己也回了隔壁的屋子,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啾啾抱怨人间界没有能入得了她口的东西,所以早早睡下了,以免自己醒着被饥饿的感觉煎熬。

自从那一日她朝着北冥乾月扔出山河社稷图的时候,舞羽裳便知道,她对西华少尊的感情是特别的,可这种不同于她对姐姐的感情,只让她茫然无措,而且更加的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那件事会给姐姐带来什么灾难,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西华少尊,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止将他当做上仙一般崇敬,那朦朦胧胧的依恋和担忧让她的心乱成一团。

隔壁的屋子突然似乎起了什么响动,舞羽裳仔细去听,那声音似乎大了些。

忙起身,也顾不上套上外衣,直直奔出屋子,停在西华门外,急急的叩门道:“少尊…你怎么样了?”

屋里传来几声压抑着的低咳,舞羽裳心一紧,也不顾上等他回应了,一把推开门,借着窗外的月光,她看见西华整个身子蜷缩在床上,微微的颤抖,惊呼一声,跑近了,只见西华紧皱着眉,月色下面色竟泛着些诡异的黑色,唇角似溢出了些许鲜红。

舞羽裳忙扶起他,急声问:“少尊…你怎么,怎么回事?”

西华却只是皱着眉摇了摇头,咬着牙闷不出声。舞羽裳心里一凉,伸出一指将桌上的灯点燃,才看清西华的床边竟已经全是血迹,唇角衣襟全是泛着黑色的鲜血,舞羽裳再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拉开他的衣襟。

“别…”西华摇着头吐出一个字,可刚一张口,鲜血便从他嘴里喷出来。

舞羽裳咬着牙,拉开他的衣襟看去,却瞬时呆滞。

那整个肩头已经全然不见了皮肉,只见骨骼,伤口周围泛着诡异的黑色,连露出的骨头都染上了黑色。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已经好了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不用…担心…没事…咳咳…”西华抬起左手要拉起衣襟,舞羽裳抓着他的手,咬牙道:“什么叫不用担心,你都已经伤成这样了,我怎么能不担心,为什么要骗我,你是觉得我太没用,什么都帮不了你对吗?”

“我…”西华张开口,却又开始低咳,咳出的血也带着些许黑色。

“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舞羽裳红着眼道,手足无措,只能一遍又一遍抚着他的背,可那剧烈的咳却似乎怎么都停不住一般。

舞羽裳抱着西华,咬着唇抚着他的背,直到那一声接一声狠狠击在她心上的低咳终于停了下来之后,才松开自己紧紧捏成拳的手,指甲已然深深的插入手心,生生的疼,可却远比不上她的心痛,舞羽裳知道,若是再眼睁睁地看着他再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她一定会疯掉。

舞羽裳将西华慢慢放回床上,西华的面上透着极度的疲惫,面色更加苍白,缓缓睁开眼,看着舞羽裳,停了一阵,牵起唇角,笑了笑道:“只要将这毒血全吐出来就好了,你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好的。”

舞羽裳强忍着泪,僵硬的笑了笑,点了点头,道:“那你好好休息…”

西华点头,慢慢合上眼。

舞羽裳的泪才汹涌澎湃的落下来,她抿着唇伸手,想将他肩上的伤包起来,可伸出的手却生生停在伤口上空,全身颤抖的闭起眼,怎么也不能鼓起勇气去看那惨不忍睹的伤口。

停了许久,她睁开眼,正欲去拿绷带,手又停住,眼睛呆愣地看着西华肩上的伤口,那伤口却似乎忽然在慢慢愈合。

舞羽裳怔住,目光瞥见自己的手心,那里是刚才被指甲划破的伤口,滴出一滴鲜血,落在西华的伤口上,鲜血迅速渗入泛着黑色的骨骼上,那骨骼上的黑气迅速散开,然后,又一滴鲜血滴在那被腐蚀的面目全非的皮肉上,黑气消散,血肉竟似乎慢慢生长起来。

舞羽裳忽然想起来,那日元始天尊救杨戬的时候也曾用了她的血,而之前跟玄冰之心们交换的时候,它们也曾要自己用自己的血作为交换条件。她不知道自己的血到底有什么不同,可既然这血对西华的伤有用,她便只余下兴奋。

伸出手臂,从袖中取出七彩玲珑戟,毫不犹豫的将手臂划破,鲜血一滴滴滴入西华的伤口上。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而那被毒血腐蚀的皮肉也迅速的愈合起来,舞羽裳压着手臂,让鲜血流的更快一些,直至西华肩头的伤口完全愈合,她才收回手。抬眼,见西华的面色恢复了些许红润,呼吸似乎也渐渐平稳,她忍不住笑了笑,却头晕眼花的倒了下去。

睁开眼时看见的是啾啾一张气急败坏的脸。

“谁准你用自己的血给西华少尊疗伤的,你知不知道…你…”啾啾扑扇着翅膀,焦躁又犹豫。

舞羽裳一脸茫然,继而赶忙扭头去看西华,见他依旧在沉睡,面色平静才缓了口气,转眼将啾啾从屋里提出来,疑惑地看着啾啾,等着她的解释。

啾啾看着她,犹豫了半天,然后叹口气道:“你知道在正派所修炼的道法之中,鲜血是不可以随便乱用的…”

“可是他的伤好了啊…”舞羽裳诧异。

啾啾翻了翻白眼,冷哼道:“有些法子是治标不治本的,你这样做只会让他陷入更大的困境,你用鲜血滴入少尊的伤口,无意间使用的却是妖魔界的换血之术,虽然可以暂时缓解黑蝮蛇的毒性,可之后的每日,你便必须给换血给他,一旦停止,这种功法的反噬之力就会迅速将他摧毁,即便他是修炼万年的上仙,好一点失了仙身,差一点可就会连命都没了!”

舞羽裳哑然,面色瞬时煞白,呆愣了半响,瞥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神色蓦地坚定,抬头看着啾啾,道:“如果少尊需要我的血才能活下去,我便给他血,不惜一切代价!”

啾啾怔了一下,沉默了半响,继而试探性的问:“你是不是喜欢少尊?”

“啊?喜欢?”舞羽裳全然愣住,她可以看出来墨佟喜欢碧水柔,碧水柔喜欢少尊,可是她却从未考虑过自己是不是喜欢少尊!

她承认,她对少尊的情感是特别的,她以为那是因为太过孤独,继而对关心自己的人产生的依恋,就如同她对花莲那般,扪心自问,若是花莲受了伤,她是不是也会救她,若是明知道救花莲会有可能伤害到姐姐,那么她还会这么毫不犹豫的就做出违背北冥乾月意愿的事情嘛?

她犹豫了,她的答案不那么肯定了,舞羽裳有点无措,抬首看着啾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啾啾却笑了笑,摇头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既然是她的骨血,又怎么会逃得过这样的劫数…”

劫数?舞羽裳更加茫然,瞪大眼睛看着啾啾,疑惑她到底在说什么。可显然啾啾不愿告诉她为何。

啾啾神色怪异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几近悲哀,舞羽裳愕然,却见她神色又恢复如常,似乎刚才那一瞬的神色只是舞羽裳的幻觉。

“可是如今就算是你愿意持续不断的供血给少尊,而且还能不在那之前失血过多而死,那黑蝮蛇的蛇毒虽然不会再侵蚀他的肉体,可是却会转而侵蚀他的元神,虽然并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对于修道者最为重要的其中一点就是元神的稳固,那蛇毒会令他神志不清,甚至在元神中留下心魔,那样不仅会影响他的修行,而且在十日之后若是还没有解药,那少尊还是逃脱不了邪毒侵入全身筋脉的命运!”

舞羽裳全然失神,垂着头紧紧咬着唇,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瘫软。

没有办法吗,就算是她将全身的血给他都没有办法为他解毒吗,那她到底要怎么做才好,为什么明明是她做的错事,为何要伤害到他身上,她才是应该被惩罚的人不是吗?

静了一阵,舞羽裳抬起头,向啾啾道:“你先回屋去吧,我去看着少尊。”

啾啾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可终是点点头,转身飞回屋子。

舞羽裳推开西华的屋门,慢慢走近床边,坐下,夜色已深,月影西斜,月光透过窗洒进屋里,连桌上那微弱的烛光都不能遮挡它的光亮。西华的面色沉静的犹如沉睡的孩童,舞羽裳从未见过这样的西华。

平日的他太过冷漠,周身好似筑了一层坚冰,从来不曾向任何人打开,而此时,他如此沉静的容颜,却是卸下了防备的姿态。连那冷漠的线条都在这月光之下柔和。

舞羽裳就这么看着,一时间忘乎所以,失神,却又是将所有的神思全集中到西华身上。

恍然间,她看见西华睁开了眼,茫然的眨了眨眼,继而扬起唇角,勾出一个从未有过的笑容,而那双漆黑无比的眼眸,此时竟也噙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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