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是我求皇上指婚的。」姮贞直接跟他坦白。
闻言,乌勒衮一脸错愕。
「是公主自个儿跟皇上提的?为什么?」他还以为姮贞也当自己是兄长、是谈得来的朋友,却不知道她想要嫁给他。
「因为……我已经十八了,说不定明天一道圣旨下来就得远嫁蒙古,用联姻来巩固大清的势力,可是我不想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嫁给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男人……」姮贞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吐出话来。「这是最好的办法。」
「所以公主选了臣?」乌勒衮既愤怒又可笑地问。
姮贞把心一横。「没错,因为咱们相识最久,王爷也是我最能信任的人,自然是最好的对象。」
「公主明明知道臣有喜欢的女子了,却还是这么做……」乌勒衮彷佛头一天才认识姮贞,从来不知道她是如此自私。
「如果王爷真的那么喜欢她,我可以答应让她进入王府伺候你,就算当个小妾,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了。」姮贞摆出傲慢的姿态,施恩地说。
乌勒衮不敢置信地瞪着她,活像姮贞头上长了角似的。「公主应该知道依照礼制,这是不被允许的事,而这种话也不像是公主会说的……」
「或许王爷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我,生长在这座皇宫之中,为了自己的利益,其他人都是可以牺牲的。」姮贞藏在披风内的小手抡得死紧。「何况当额驸又有什么不好?往后皇上还会更加重用王爷。」
这番话听得乌勒衮俊脸泛白,胸口的怒气沸腾到最高点,还有着深深的失望。「臣真是看错公主了……」
姮贞喉头微哽,不过尽量不显露出异状。「放肆!」
「这还是公主头一回对臣用这个字眼。」乌勒衮嘲讽的说。「更想不到公主心机如此深沉,连臣都可以利用。」
「王爷过奖了。」姮贞的心因他的话而拧疼了。
乌勒衮既悲又怒地笑了一声。「既然公主非要下嫁给臣不可,臣也只能遵旨了,恕臣告退。」
待乌勒衮恼怒的身影渐行渐远,冉嬷嬷恨不得把他叫回来,可是又想到主子不许她插嘴,只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走了?」姮贞一动也不动地望着凉亭,那儿有许多她和睿亲王的回忆,他们一起在里头下棋、谈笑,也为她带来了温暖和希望。
「公主为什么要说那些反话?明明不是这样的……」冉嬷嬷都快急哭了。
「那是怎样?」姮贞哽声地笑问。
「公主还笑得出来?」冉嬷嬷跺了下脚。「公主明明是那么的喜欢王爷,爱着王爷,为什么不告诉他?偏偏要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恶、那么坏?」
姮贞眼底没有泪水,可是她的心却是在哭。
「和王爷相识四年,却无法让他爱上我,而另一名女子只用了区区几个月的时间就让他动了心,是我输了……若在此时告诉他,我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已经开始喜欢他、爱他,依王爷正直的个性,一定会觉得有负担、有压力,如果又无法回报我,一定会认为对不起我……」
「公主别只顾着为他着想……」冉嬷嬷用手巾拭着眼角,这一刻更体会到她的主子有多爱睿亲王了。
「要是真到了那个地步,那我不是更可悲吗?所以不如让他怨我、恨我,只要能嫁给他,即便只当一天的夫妻,任何的事我都能忍受。」姮贞像哭又像在笑地说。「嬷嬷,这样你明白了吗?」
冉嬷嬷一面拭泪,一面点头。
「所以什么都别说了,我就快嫁人了,嬷嬷该高兴才对。」姮贞将泪水往肚里吞,柔柔地笑说。
「我可怜的公主……」冉嬷嬷忍不住哭了出来。
姮贞却是在笑,因为她就要嫁给自己所爱的男人了。
这个晚上,姮贞了无睡意的坐在炕床上,想着睿亲王应该对她感到失望透了,因为他最讨厌的就是喜欢摆架子,用权势来压制他人的女子,只怕往后她连「妹妹」这个角色也当不成,更别说是交心的朋友了。
偏首看着漆黑的窗外,姮贞相信睿亲王此时一定也跟她同样无法入眠,只不过是气到睡不着吧……
如同姮贞所料,已经过了子时的睿亲王府里很安静,连奴仆们都睡下了,除了值班的侍卫,便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尚未就寝。
都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乌勒衮还是无法接受,当年那个小丫头会是那样的女子,虽然相处不过短短四年,但姮贞的聪明早熟,以及时而天真、时而慧黠的一面,都让他由衷的喜爱,就好像早夭的妹妹又再度回到人世,所以才更无法相信她会为了私心,而选择利用他,或许该说他觉得自己遭到背叛了……
乌勒衮望着不见半颗星星的天空,下颚再度抽紧,他以为已经够了解姮贞的性子、及为人,所以在她面前,他总是可以坦白的道出心事,就连遇上心仪的姑娘,也愿意与她分享这个喜悦,想不到却被反将一军,连回击的机会都没有。
乌勒衮开始怀疑到底有没有真正的认识过姮贞,还是这一切不过是他自己想像出来的?
两个月后,他与她……又该如何当夫妻?
★★★
两个月后——
公主出嫁是何等风光尊荣,可是伴随着从天上飘下的阵阵白雪,和冷得刺骨的气温,却也让这股喜庆的味道降低不少。
睿亲王府一早便是贺客盈门,就只为了等待吉时,这位先帝唯一册封的汉人和硕公主的花轿到来,排场更不用说,可不是一般格格出嫁见得到的,据说皇帝和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姊姊感情很好,因此下旨所有的仪仗皆与固伦公主相同。
终于,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和锣鼓声中,公主的花轿来到了王府门外,却见迎娶的新郎脸上只有凝肃,不见春风满面。
依照种种习俗,身穿凤冠霞帔的姮贞在经过一连串的仪式之后,被迎进了王府内,没有人知道红盖头下的她同样没有一丝笑意,因为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才是最难熬的。
直到坐在新房内,远离了外头的喜宴喧闹,姮贞才稍稍得以喘口气,想到她已经如愿嫁给睿亲王,这一生的愿望达成了,该觉得开心才对。
「公主累不累?」冉嬷嬷在身旁悄声地问。
姮贞轻摇了下螓首道:「我不累。」
「那么冷不冷?要不要让人再把房里弄暖和一点?」担心主子挨冻,冉嬷嬷不时嘘寒问暖。
「我不冷。」姮贞深吸了口气。「嬷嬷,喜宴还没结束吗?」
冉嬷嬷出去看了一下,又折了回来。「应该没这么快。」
「是吗?」姮贞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十指,原来她在害怕,怕睿亲王等一下会用愤怒或冰冷的态度来对待她,不过又想这是自己活该,就得要承受这样的对待。「嬷嬷若是饿了,就先去找点东西吃。」
「奴婢还没老到捱不住饿。」冉嬷嬷的话让姮贞难得地笑了。「只不过公主也别太过紧张,这周公之礼本来就是很自然的事,只要把眼睛闭上,忍一忍,很快就会过去了。」
姮贞烧红了脸蛋,噗哧地笑说:「我会记住的。」
接下来的时间,只听到两根大红喜烛发出细微的爆裂声,而外头的贺客似乎也开始离去,整座王府渐渐归于平静。
不期然地,房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来,穿着新郎蟒袍的乌勒衮被几个奴才给搀扶进房。
冉嬷嬷上前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王爷喝醉了……」奴才支吾地说。
「怎么会让他喝醉了呢?」冉嬷嬷气呼呼地骂道:「今天可是他跟公主大喜的日子,醉成这样像什么话?」
听到他们的对话,姮贞心里也有个底了,知道睿亲王是故意喝醉的,好藉此逃避洞房花烛夜。「你们让王爷躺在炕上歇着吧。」
几个奴才只能七手八脚地把醉到不醒人事的主子抬进了内室,安置在大红的喜床上,并脱下他的靴子,这才赶紧退下。
「居然喝得浑身都是酒味,奴婢来把他叫醒……」冉嬷嬷气不过地嚷道,巴不得直接用水来泼。
姮贞柔声地制止道:「不用了,嬷嬷,就让他睡吧。」
「可是……」冉嬷嬷为主子抱不平。
揭下盖在头上的红巾,姮贞来到炕床前,为她的额驸覆上锦被,这才挨着床沿坐下。「终于可以这样看着他了……」
一直幻想着与睿亲王成为夫妻的这一天到来,却是在这样迫不得已的情境之下,姮贞深深地睇着熟睡的俊脸,深锁的眉头像是打了个结,只因为这桩婚事不是他要的,所以才逼得酒量不好的他硬把自己给灌醉了。
「嬷嬷……」姮贞唤道。
冉嬷嬷凑上前去。「奴婢在这儿。」
「明天一早,咱们就回自个儿的府里。」姮贞长叹一声,公主一旦出嫁,都会有自己的府邸,依照礼制,不能与额驸住在一起,她也不例外,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不要这个尊贵的身分,只当他的福晋。
「公主不等额驸醒来之后,再好好的训他一顿吗?」冉嬷嬷可是很不甘心,想听听看睿亲王会怎么解释。
姮贞涩涩一笑。「那又有什么意义?你下去歇着吧,这儿我来就好。」
「公主……」冉嬷嬷不依。
「嬷嬷。」姮贞加重了语气,才让冉嬷嬷走出了这间新房。
待房门关上了,姮贞便动也不动的坐着,只想再多看他一会儿,看着、看着,直到窗外的天色露出了鱼肚白,这才起身更衣,不到半个时辰,她已经回到了皇帝御赐的公主府了。
★★★
今天早上的气温似乎比昨天更低了,让人冷得牙齿都直打颤,乌勒衮才动了下头,就感觉到一阵剧痛。
乌勒衮吃力地掀开眼皮。「唔……这是怎么回事?这儿是哪里?」看着房里一片喜红,怔愕了半晌,才记起昨天是他迎娶公主的日子,这才慌忙地坐起身来。「呃……我的头……」
他真的喝醉了?
渐渐地,乌勒衮想起昨夜发生的事,一手捧着彷佛有只大槌子在敲打的脑袋,逸出痛楚的申吟,自己或许是有意,也或许是无心,一有贺客来向他敬酒,便照单全收,直到接下来发生什么事都不记得了为止,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度过这个应该是旖旎多情的夜晚。
她……生气了吧?自己居然在洞房花烛夜喝得这么醉,依公主的身分,只怕难以忍受这种对待,更依她的聪慧,必定猜得出自己是故意的。
乌勒衮见新房里没有半个人,便揉着太阳穴下炕,开口唤了奴才进来伺候。
「公主呢?」乌勒衮问了奴才。
奴才拧了湿面巾过来。「回王爷,公主一早就回自己的府里了。」
「她已经回公主府去了?」这个答案让乌勒衮有些错愕,还以为姮贞会等他醒来好质问一番。
在思索之间,乌勒衮很快地穿戴整齐,依照大清礼制,他还要到公主府请安,甚至……为昨晚的事请罪。
想到这儿,乌勒衮不再耽搁,大步地踏出新房,这才注意到外头还下着霭霭白雪,其实心里也明白就算逃避得了昨晚,却逃避不了以后的日子,还是得去面对彼此之间的新关系。
一路上,乌勒衮紧锁着眉头,前往距离王府不远的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