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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1)

院中石砌的小道两侧种满黄菊,秋儿鼻息间流动着淡淡的菊香,低低的叹息自她口中轻轻吐出。

秦有菊踩着石砌小道而来,在她身后止步。

而一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药香,她的脸庞立即变得苍白而僵硬。

他原本期盼她能主动转身面对他,可惜,她终究没有。

他唱叹。「孙武陵其实——」

「我知道,姚大夫对我解释过了,武陵表哥是个长寿之人,鬼婆婆仅是夺他一年寿命,他还活着。」他才开口,她便先道。

那时她以为武陵表哥死了,急怒攻心下才会昏厥,可之后得知他还活着,她便放下心,只是心中仍是无比难受,毕竟还是强夺了他一年的寿命。

这对她打击实在太大,想不到自己这条命早就不该存在,她早就以夺取别人的寿命维生,是这教她如何面对?内心如何不恐惧害怕?

望着她单薄的身子,他忍住不去拥抱,因为他晓得那较较发抖的身子,再不希望他的靠近。「你不知自身发生的事,所以不用觉得对不起那些人。他愿扛下所有的罪过。

「不,并不是我不知情就无罪,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您怎能让我变成这样可恨又可悲的人,你怎能这么做?」她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煎熬,豆大的泪珠啪啪啪的落下。

「对不起,是我自私,因为我不想失去你。」他喉头干涩,声音沙哑。

秋儿更加泪涟涟。「您以爱为名,却让我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您让我如何接受?」强盗夺的尚且只是财富,而她夺的却是人命,她比任何强盗都还可怕。

「我晓得你必然恨我,可我不后悔,我情愿啊」他怅然道。夜风凄凄的吹,他内心幽冷。

「不了,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再接受任何人转寿给我,不过是一死,我并不害怕。」她洒脱的说。

他心绞了绞。「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至少,至少得活到六十岁」如此才能代替他不能活到那时的遗憾。

她垂在两侧的手于紧握成拳。「别逼我,我不愿意背负满身的罪孽而活,您若逼我,我会寻死」她狠下心道。

他面孔立即变得惨淡。「秋儿……」他伸出手想握住她已捏得关节泛白的手,但在他即将要触到前,那手一抬闪避,他抓了个空,连一点温度都没能挽留。

他心凉如水,明白那双手他是再也握不上,那只曾经揣在他胸膛滚烫火热的秋蝉儿,从没想过也会有逃脱的一天,最后留给他的,仅是一抹纤细的背影。

「皇上刚下旨,四个月后,公主及荓之礼,便是我与她成亲之时,从此秦府改为咐马府郎。」不再逼迫,他压下心痛,告诉她接下来的事。

秋儿一震,终于转过头,他见到她泪流满面。

「四个月后吗?」她眸底水光荡漾。

「是的。」他点头。

一窒后,她缓缓地再转回身,忍踪泣。「很好,恭喜您做驸马了,从此秦府应该更加荣耀,大爷想必会很高兴的。」以为他如此在乎她,甚至不惜拿别人的命换她,到头来,他还是要娶公主的,一切都没变,照原来方向走,他当他的驸马,她做她的小丫头,直到

不久后她寿终正寝为止。

她的命如此,正好令她不用再奢望其他,原来,一切冥冥中早有安排,当真半点不由人!

「我娶公主的当日,也娶你为妾,我己说动皇上同意,你将是我的二夫人。」

他再告知。

「什么?」她神色一惊。

「你不能拒绝,因为这已写进圣旨里成定局,是我亲自向皇上求来的。」

她不由得怒起。「您怎能不经我同意就这么做——」

他黑瞳闪着莫测的光泽。「我能的,连人命我都能得到,只要我想要的,还有什么不能够?」

「您」没想到他竟做到这般绝,她怒不可遏。他已不再是她认识的三爷,眼前这人是不折不扣的混蛋!「我不要您,我要的是武陵表哥,您忘了我答应跟他走的。」

「你不会跟他走的,你心中本没有他,何必说这个谎。」

「谁说我心里没有他,武陵表哥与我青梅竹马,我就算离开家乡来到秦家,也始终还念着他——」

「谎话连篇,你心里只有我,那日说与他走只是要气我,而我也真被你气得吐血,然而那不代表是信了你要跟他走,而是气你不懂我的心!

「不懂您的心?那您又何尝懂得我的心……」她有一瞬怔仲起来,但很快回神的怒道:「我来日无多,您还要我做什么?」

「若你真会死,拥有你的余生,是我唯一想做的。」他定定注视着她,眼中透着誓在必得的决心。

她忽然感到一股寒意,身子不住轻颤起来,这人可能从没爱过她,他爱的只是自己,要的也只是一个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她害怕了,害怕这就是真相,她不敢再与他多相处一刻,怕自己会崩溃,她勿忙落茉而逃。

见她逃离,秦有菊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寿命仅剩半年,已丧失拥有她的资格,但,她的人生绝不能在他之后草草结束,他深爱她,为了她的将来,他愿意放弃一切,而这一切,包括她!

孙武陵身子终于痊愈,得知秋儿即将嫁给秦有菊为妾后,他自是愤恨不已,但毕竟家中的事不能丢着不管,只得心急如焚地回乡,不过他也言明等家中事情一办妥,立刻回来找她,即便冒着被杀头的罪也要带她私奔。

秋儿自知命不长,就算抗旨不嫁三爷也不可能嫁给他,但为了让他尽快离开秦府这是非之地,只好假意答应。

孙武陵离去后,她站在秦府大门旁的烫漆金石狮子前发了一会呆,才慢吞吞地要回府里,没想到迎面遇上寻她而来的秦在松。

「我说秋儿,你怎么就这么歹命跟了三弟,跟我多好,身强体健的,那才是女人的幸福。」一听圣旨让秋儿成了么弟的小妾,他就立即扼腕不己,也怨自己怎么不早日下手,若他先拐上这丫头,那她就不用嫁给老三了。

秋儿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干脆低头假装没听到,绕个路要避开他。

秦在松哪肯罢休,硬将人档下。「秋儿,你甘愿嫁他吗?若不,跟大爷说,大爷虽不才,但要进宫面圣还是有管道的,我向皇上拜托,让你改嫁给我,省得公主与人事夫。」

「不用大爷费心了,这事秋儿会看看办。」她说。

「你一个小丫头能怎么办?那可是圣旨啊!老三也不知用什么法子,竟能说动皇上让你与公主共事一夫,不过话又说回来,老三真是交运,那公主虽然年幼,但可是个美人胚子,容貌身段比老二那发疯的郡主娘子还美上几分,就连你,也是个人见人爱的俏丫头,为什

么我就偏没那好运,十个妻妾里没一个及得上你们,老天太不公平,太没天良了。」他越说越生气,未了还怪起上天来。

她简直无言以对。「大爷若没什么吩咐,秋儿还有些事要办,先进府去了。」

实在不想与他多交谈,她退一步从旁边绕过。

「啊,这不是大爷与秋儿姑娘吗?」要进秦府的两人老远见到他们,立刻欣喜大喊。

秋儿闻声望去,来的正是钱庄的吕主事和负责茶行生意的赵主事。

「两位好。」她忙问候行礼。

「你们来了。」秦在松只朝两人点点头,大爷的架子十足。

两人也不在意,朝他欠了身,就马上转向秋儿拱手道:「姑娘,恭喜了,你就要成为三爷的二夫人,咱们几个主事听了这事,都开心得不得了,你才是与三爷最般配的人,三爷有你是福气,你可真是旺夫命格啊。」吕主事把她捧上天,直道这是天作之合。

秋儿脸才刚红起来,赵主事又接口道:「何只旺夫,三爷未来的子嗣能不能兴旺还全指望她了。」他完全将也要进门的公主抛一边去。

她越听脸越热,正要制止他们再说下去,秦在松已先朝两人瞪视过去。这两人莫非是当他不存在吧,你一言我一语的,可没一个想起他。

「你们来有什么事吗?」他哼声问,这两个没长眼的,明知他对秋儿也是颇在意,却当着他的面恭贺她要嫁老三的事,太不给他面子了。

瞧他不高兴,两人才忙转过头来。

「咱们来见三爷的,不过就不知今儿个见不见得着。」吕主事笑着说。

「老三近来筹婚忙碌,你们找我也一样,我能处理的。」秦在松有意在秋儿面前表现。

可怎知两人听了竟露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好似他说了什么吓人的话,他不禁恼了。

「老吕,别以为我平日不管事就什么都不知,我问你,穆侯爷再次借贷的事解决了吗?」他刻意提,想彰显自己对钱庄的生意了若指掌,可这其实是某日与穆侯爷在妓院不期而遇,对方不满的抱怨秦家钱庄对借贷的事百般推托,他才知晓的。

似很讶异他关心这事,吕主事马上道:「原来大爷也知道,不过这事早处理好了,没问题的。」

「处理好了?我听人说那日例会时,老三压根没指示什么,怎么就处理了?」

他讶然,事实上,他也是教穆侯爷给烦到不行,这才侧面去了解一下怎么回事,却听说这事棘手,那姓穆的借钱向来是有去无回,他再笨也知道赔钱的生意不能做,遂不过问了。

而老三想是也不知怎么解决,才与他一样装疯卖傻、能拖就拖,可怎么才几天工夫,这事就解决了?

「事情是这样的,三爷当日虽未指示该怎处置,可那之后穆侯爷竟是没敢再到钱庄里来讨钱,不仅如此,还将之前借的钱连本带利拿回来归还。」

「这是为什么?」秦在松极度讶然。

「我也讶异不解,一经查探才知,原来穆侯爷有个极宠的小妾,可例会之后被人绑走了,慌得他四处找人,不久就带着钱来咱们钱庄了。」

他愕然不已。「你不会是说,那女人被绑与咱们有关?」

「该是有关的……因为穆侯爷带钱来时说是赎人……」

秦在松睁大了眼。「老三干的?」

「咱们钱庄的人没敢干这种事,穆侯爷毕竟是皇亲,敢干的自然就是也即将成为皇亲的人……」吕主事隐讳的说。

「想不到斯文的老三狠起来这么狠」秦在松昨舌。

秋儿也吃惊极了,三爷竟会干出绑人讨债的事?

吕主事点头,那之后,他真佩服起三爷来,三爷待人总似菊花般轻轻淡淡、谦谦恭恭的,语速也是不疾不徐,但做出的事却是主底抽薪,让人从头顶寒到脚心。

「这老三也真是的,这法子虽不错,可得罪姓穆的,对咱们也没好处,万一他御前告状,那可怎么得了?」秦在松摇摇头。

「穆侯爷不敢去告御状的,因为被绑走的那女人本来是要送宫里去供选秀的,可穆侯爷相中,便从中拦下,留看自个儿享用了。」且主事笑看道。

秦在松闭上嘴了,老三也太厉害了,连这事都知道,难怪敢这样蛮着干。

他不禁对终日卧病在床的么弟刮目相看了。「那……那老赵,你那儿呢,朝廷贡茶的事可解决了?」他改而问向茶庄主事,他会知晓这事,也是在打听例会结果时顺道听到的,听说老三例会开到一半,人像疯了似的跑得不见人影,这事当然也没个下文。

「这事啊,朝廷重新来了公文,表示数量写错了,朝廷要的是四万斤,不是十万斤,比往年还少一万斤呢,前几天贡茶已送进宫里去。」事情圆满解决,赵主事笑脸回道。

「四万斤和十万斤差距之大,这也能写错?」秦在松再度错愕。

「是啊,那礼部官员是这样说的。」

「不会是老三又干了什么吧?」他皱鼻问。

「本来我们也在奇怪,后来那礼部官员不慎说溜嘴,道咱们三爷去过礼部尚书府里一趟,出来后隔日,公文就改写了。」

「老三去找礼部尚书说了什么吗?」

「这……没人听到什么,只听说礼部尚书府里的仓库突然着火,烧毁了不少东西。」

「那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赵主事意昧深长的瞧了没能会意的秦在松一眼。「大爷,那礼部尚书府里好东西不少,怎么来的大伙都心知肚明,就说这十万斤的贡茶真正送进宫去的有多少?恐怕不到七成吧,而多出能到哪里去?」

提示得这么明,秦在松若还不明就里就是笨蛋了。

那被烧的仓库堆放的全是由朝廷污来的货,老三八成去与礼部尚书摊牌,吓得他连夜放火烧自家仓库,湮灭证据顺道调降贡茶数量,不敢再吃定秦家。

秋儿也明白那男人做了什么,不再。凉愕,毕竟这才符合他不择手段的个性!

秦在松双手负背燮起眉来,像是在思索,老三可真是扮猪吃老虎,不动声色就处理了一件又一件的棘手事,想当初老三将这当家的位置交给他,显是明智之举,只是一起……

他哼了一声,连个病老三都这么能干,就显得他这老大益发没用了。「既然事情都落幕了,那今儿个你们又来做什么?」他不是滋昧的问。

两人立即瞧向秋儿。「咱们来给三爷道喜,不过这会见到秋儿姑娘也是一样,来,这羊脂白王是我给姑娘成婚的贺礼,请笑纳。」赵主事由怀里掏出一个锦袋,解开束袋的穗子,取出的白王约印童大小,质地纯洁细腻,有着凝脂般的光泽,一瞧就知是上品。

「而我的则是金镯、金耳饰、金项涟全套的,秋儿姑娘没爹没娘,必定没人为你准备这些,咱们长了你几岁,就算是你的家人,帮你备了些嫁妆,虽然比不上公主的,但门面总不好少。」吕主事笑着将一全套金贵的首饰交给她。

秋儿手里捧着这些,不住眼眶泛红,姑且不论她是否能顺利嫁给三爷,至少这些人是真心待她如亲,不想让她在公主面前显得寒酸,特地送上这些礼给她。

「谢谢你们,不过这些礼我不能收,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她将东西再还给两人。

「你可别跟咱们客气,这些东西不值几个钱,你若不收,就是与咱们见外,没将咱们当自己人。」赵主事再将东西推回去。

「就是说嘛,咱们平日受你照顾不少,就这么几件小礼,你不必不好意思收了,再说,咱们只是跑了先,要不了多久,你那间屋子恐怕就要让送来的礼给淹没,好了好了,这礼既然亲手交到你手里,三爷那儿见不着也无妨,大爷,咱们这就先回去了。」怕秋儿又将

礼退给他,吕主事忙向他打了声招呼就要走。

赵主事也是,对秦在松欠了欠身,转头跑了。

秋儿捧着两件退不出去的礼,急得要追上去。

「甭追了,他们跑那么快就是存心不让你退礼,你若真不想收,改明儿个我让人帮你跑一趟,送回他们的宅子便是。」秦在松瞧着她手中价值不菲的贺礼,心想:这两个家伙出手可真大方,要是秋儿嫁的是他,他们不知还会不会送礼?应该不会吧,他一共娶进十个女人,他们连一颗石子也没送过,不过到底是老三有人望,还是秋儿得人缘,这事他得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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