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这是……」

说不出的诡异。

她明明不认识他,至少在她的记忆中,并未有这号人物的存在,可是为什么他仿佛知她甚深,一副跟她很熟的模样,为她张罗这、张罗那,细心地殷勤关照她一切所需,对她好到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有所图谋。

照理说,她穿越时空一事只有教授和师母知晓,除非他们两人之中有人告诉第三者,否则谁能一眼认出她是谁。

问题是,时间会冲淡记忆,好,就算她的声音、影像被保留下来,但是谁会相信一模一样的脸孔二十年后再度出现会是同一人。

夏弄潮小心而防备,不轻易信任释放发善的男人。

「食物。」

「食物,你确定?」为什么让人一点胃口也没有。

「我以为食物是在锅里烹妊后,再洒上调味科,热腾腾地盛上盘子。」

「近十年来洪水旱灾不断,气候异常加上地壳变动,全球爆发能源荒,同对也影响农作物的耕种,粮食短缺,世界上有三分之二的人处于饥荒。」他们采用温室栽培才有蔬果可食,但产量不丰,仅供内需。

「有这么糟吗?人吃猪的饲料。」她很饿,可是看着眼前的「食物」,她完全失去进食的欲望。

「猪的饲料?」看了看现今最高级的食材,蓝雁行不解她为何有此一说。

「它没煮过,而且是冷的,视觉上是块没有颜色的白肉,连引人食指大动的香味也闻不到。」日本人吃生鱼片还会沽芥茉,而它是切得方方正正,平整得像块豆腐的「样品」。

他解释着,「因为可食用的擅物日渐短少,加上顾及人体健康与均衡饮食,因此尽量少油、少盐、少添加物。」不然下一代的子孙可能处于极度缺粮的状况。

夏弄潮一听几乎想哭了。「我不怕短命,给我炸鸡、薯条和超大杯奶昔,还有布丁香草蛋糕,高热量的双层汉堡。」

这是什么烂时代呀,科技先进到用声控操纵屋内的摆没,譬如开窗、关灯、卷起窗市、播放音乐和自动冲洗马桶,可是人类的生活品质却倒退五十年,连吃的都无法获得满足。

刚洗完澡,换上男人宽大的衬衫时,她以为就算没有一桌好料进补五脏庙,起码也有一腕泡面垫胃。

谁知地惊谏地看见他对着一个长得像大型垃圾桶的机器说话,它左上方的红灯闪了两下,咚地一声,一盘疑似食物的物品被送出。

当她得知那是自己的晚餐时,真有夺门而出的冲动,不过短短的二十年,人类生活怎么有这么可怕的变动?

天哪!她不玩了,快送她回家,要是早知道会被送到这种鬼地方,她是死也不答应。

看她惊恐万分又有些歇斯底里的表情,蓝雁行忍俊不禁。「很抱歉,这些年来我养成较清淡的口味,对食物不讲究,能填饱肚子就好,所以储存柜里净是现成食品。」

「你是说我若不想饿死自己,就得吞下这堆馊食?」她露出作呕神情,好像他正在逼她生吞嶂螂。

他再度轻笑出声,「它看起来可怕,但还不难吃。」

「你的味蕾一定坏了……」她试着吃了一口,没味道、没咸淡,入口的滋味还真是……难吃到极点。「水,给我水。」

她要漱口,冲淡口胜的恶心味道。

「你只是不习惯,它还满可口的,多吃两口自然能品尝出它的美味。」他一扬声,八分满的北极冰水送了上来。

「有没有蘑菇酱或是酱,酱油也行,我对没有味道的牛排反胃。」形同嚼蜡就是她此刻的写照。

其实夏弄潮目前所处的这个年代,粮食危机的确存在已久,但是米粮、肉品,只要有钱,还是可在所谓的「食物银行」买到。

只不过饮食习惯异于常人的蓝雁行偏好单一口味,不再喜欢吃添加人工色素的食物,而且他本身经营超科技中心,日常所需大都来自自家的研发产品。

譬如「食品处理机」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少部分处于金字塔顶端的权贵才买得起,一般的劳动阶级仍用电锅煮饭、砂锅妙菜,盐巴、酱油之类的调味科因海洋受到污染而变成奢侈品。

「这回先将就着吃,过两天我让人补足你想要的食材。」他取出一瓶泛着流光的精盐,轻撒在没有味道的肉品上。

蓝雁行近乎苛刻自己的饮食习惯曾让两位美食主义的好友纳闷,他们刚认识他时并非如此的严谨节制,从来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委屈自己的胃。

他的剧烈转变是从二十五岁那年开始,可是从他口中却问不出什么,始终是两人心中的谜。

慢慢的,他们适应了他的怪异,用了五年的时间,仅大概得知他的「自我虐待」是为了长寿,好完成亡父和自己的某个心愿。

更夸张的,他连「低温冷冻机」都准备妥当,并吓嘱身边的人在他死前一刻放入机器里,日后科技发达能延长老弱躯壳的使用期限再行解冻。

「好吧!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我认了。」好死不如赖活着,除了妥协,还有第二条路吗?

夏弄潮无奈的表情逗得近年很少笑的男人发噱,笑得简直比桃花还灿烂。

若说他和谁很像,应该是某个作古几百年的男人,两人眼底藏不住的笑意如出一撤。

「能见到你,真好……」他本来以为是这辈子都不可能达成的愿望。

「咦!你说什么」他是在跟她说话吧!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待会我先帮你输入资料,存入指纹、声纹和虹膜,这屋内的东西你都能任意使用。」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一直很想问他,因为他看她的眼神似乎有点……怀念。

见鬼了,她还没死,不需要细怀追忆。

「我欠你的。」他欠她的,是他穷其一生也还不了。

「你欠我的?」这白话听起来好深奥,而且他怎么会语带愧疚?

他但笑不语,只用不自觉的宠溺望着她,内心堆满前所未有的满足。

「对了,你打哪听来我的名字,我以前……呢!我的名气应该还没大到众所皆知的地步吧!」她及时改口,不想穿越时空一事被知晓。

「一份储存于电脑里的个人挡案,有你的生手事迹以及所有参与的实验研究。」拒细靡遗,无一缺漏。

「我的个人挡案……」她微蹙眉。

「蓝衍义教授整理成的手稿,他一字一句键入存挡。」非常完整的资料,让人一目了然。

她当下惊讶地抽了口气。「教授他……他还在吗?」

「过世多年了。」长年抑郁,备受煎熬,直到死仍满心愧疚。

「什么?!」死……死了?

那她回去的希望不是成了泡影,原本她还打算到当年就读的大学找人。

「对,到死都没有放弃实验研究。」

「那你和他的关系是……」教授背着师母在外偷生的私生子?她用常理推侧。

夏弄潮并不晓得自己被分割线一分为二的一个回到南宋,一个到了未来,她只记得被时空机器传送前的一切,因此对教授的儿子早已归来的消息并不知情。

而师母的年纪早到了更年,不可能再生育,再看眼前的这个男子与当年失踪的小豆子年岁相仿,她才有此推断。

毕竞从事研究发明的人是不会轻易将毕生心血公诸于世,除非是他信任,或是非常亲近的人,否则很难得到第一手资讯。

「他是我父……他教过我,我是他的学生。」没来由地,蓝雁行隐瞒真实身分,下意识不想让她知道他是谁。

「所以你晓得……那件事?」她说得不清不楚,但知情者了解她所指何事。

「是的,时空穿越,你来自二十年前的台湾。」他直接挑明,不让她费心猜侧。

夏弄潮惊愕地瞪着他。「难怪你能一眼认出我是谁,原来教授真的把全部的过程告诉你。」

她就觉得奇怪,这个年代的人怎会认识她。

「不,我是先认出你的钛合金手环。」他直言不讳。

「喔!手环……」她看了看银环,不免感慨在心,全是这只手环害了她。「对了,瞧我够迷糊的,一直忘了问你的名字。」

「艾瑞克。」他说出自已的英文名字。

「好吧。艾瑞克,很高兴与你相识,虽然在我的年代你还是个流着鼻涕的小鬼。」

看着眼前散发阳刚气息的男人,夏弄潮不否认他十分有魅力,以前的她专注于研究,眼前的雄性生物还是她出生至今第一个用正眼看的男人,但顾及现实问题,她可不敢动心。

因为她还要「回家」,等到她回到二十年前,这个迷人的男人可是国小生呢。

他轻笑。「我从小就是知书达礼的小绅士,不是鼻涕虫。」

她打了个哈欠,揉揉酸涩的眼皮。「希望你还是对女孩子体贴的绅士,没染上恶习,我困了,可以提供我一张安睡的床吗?」

见她连走都走不稳,跌跌撞撞的一脸倦意,蓝雁行上前搀扶。「从这边,我的卧室在这里。」

那是一道米色的门,一打开,什么也没有,就像一间空房。

但是在他一声指令下,海洋风的天花板降下海蓝色的大床、床柜、椅子、休闲桌等,家具一一就定位,立即形成舒适美观卧室。

不过累得快睁不开眼的夏弄潮无心惊叹,鞋子一脱,便以大字形往柔软床铺趴躺,浑圆俏臀曲线玲珑,呈现诱人美感。

大概真的累翻了,她一沾枕便睡着了,小小的鼾声从口鼻发出,悄然进入梦乡。

「好好睡,弄潮姊姊,换我来守护你。」

不,是弄潮。

望着甜然睡颜,五年来头一回有安心感觉的蓝雁行眸色转深,无法自己地微微颤抖着,他还是难以置信自己牵桂不已的人儿就在面前。

曾经,他千扁瘦小,流落古代旁徨无助,她寻觅而来用最真诚的关怀将他纳入羽翼保护,让他不再害怕恐惧,回归顽皮本性。

现在,她是那么娇小,娇弱得仿佛是易碎的瓷娃娃,令人想用心疼惜。

蓝雁行犹记得手中的柔软触感,抱起她的那一刻,柔馥身躯瞬间飘来沁鼻幽香,他为之失神的喟叹,空荡荡的心被满足填上。

他知道那不是愧疚,而是爱。

他爱上二十年不见的弄潮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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