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 金枝玉叶

我是画锦公主,骄傲的,高高在上的公主。

我出生在皇室,宫殿楼阁,金银珠宝,锦衣玉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再说,我是父皇和母后最小的女儿,从小备受宠爱,那些人羡慕的眼光,我从小便是习惯的了,这些人的阿谀奉承,甚至比那些昂贵的贡品还要让我习以为常。

没有人知道,我不快乐,从来都没有,父皇和母后也不知道。

自小生长在这四方天的宫殿之中,面对的都是冰冷冷的墙壁,这里有偌大的花园,威武雄壮的宫殿,可是在我眼中,它们都是同样的色彩,同样的没有感情,对我而言,宫里的一切,对我没有什么可以眷恋的。

从小到大,我似乎是看惯了宫中的人情冷暖了,不,或许这里面并没有暖,只有人情冷漠,世态炎凉。

我的母后,贵为皇后的母后,我并不觉得她真的有外人眼中那样高高在上,尊贵荣华。

不然,我怎么会看到母亲在夜里会一个人望着天花板辗转反侧,孤枕难眠,甚至默默垂泪。

不然,我怎么会看到母亲万分寂寥地抚摸着宫殿里冰冷的青砖,发出一声声叹息。

不然,母亲怎么会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在摇曳的烛火下写下那厚厚的女则。

在别人的眼里,什么贤惠能干、通融大度的每名,那些都是别人给他的,不是父皇给他的,所以我知道,我的母后并不在乎这些,她之所以这般忍耐,成为别人眼中德艺双馨的皇后,不过是因为,我的父皇喜欢。

我一直为母亲感到悲哀,她的爱是那么卑微,在父亲那美人充满的后宫里,是那么微不足道。可那时的我实在是太过天真,不知道在我自己的爱情之中,我会比母亲爱得更加卑微,我从未想过,高傲如我,也会这样。

我见惯了女人之间的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甚至对这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那个时候我发誓自己不要嫁给王公贵族,那样我这一生就会永远地禁锢在一个牢笼之中,我永远都得不到我想要的自由。

谁知道,我又错了,仿佛我的一生都是生活在一错再错之中。

我错误地生在了皇家,错误地得到了太多宠爱,才让我敢那样娇纵,那样不知天高地厚,在一个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时间,遇见了一个错误的人,从此一错再错下去。

我的嚣张跋扈在宫中是出了名的,我的父皇和母后不管我,或许是根本管不了我,所以更不会有别的人对我说不,或许,是没有人在乎我是否会胡作非为,除了他。

他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如果他知道我再宫中的恶名,或许根本不会理会我,或者,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对我敬而远之。

在宫里,所有人对我那样严厉可怕地训斥宫女太监已经习以为常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十分痛恨这些人,从小到大我的身边围绕的最多的,陪伴我时间最久的,就是这些人了,可是他们永远都是那样冷冰冰的,像机器一样做着服侍我的事情,我痛恨这样没有感情的沟通,他们于我是如此,我于他们是如此。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年我才十三岁,从一个不知道是以什么名义开始的宴会场里跑了出来,那样推杯论盏,觥筹交错的场面我也不喜欢,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可是那些烦人的宫女太监非要跟着我,说什么怕我出事,有没有搞错,我才是这紫禁城的主人,一个人怎么会在自己家里出事呢。

我怒不可遏地斥责他们,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少年向我走来了,他穿着一身翩翩白衣,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阳光刚刚好打在他英俊的脸上,拖出长长的影子,他冷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快住手。”

我听到我的心砰砰直跳,他的声音那样低沉,砸在我跳动的心上,我难以遏制自己心中的激动,他说的不是您,不是公主,不是公主殿下,而是你,多么动人的称呼,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话了。

我无法遏制自己想和他多说一会话的冲动,我挑眉问他:“我管教我的下人,你管得着我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竟然没有应我,反而是把那两个跪在地上的小宫女扶了起来,那两个小宫女唯唯诺诺的样子让我感觉到愤怒,她们一会低头悄悄看我,一会又看看他,那样想站起来又不敢的样子真是让我觉得恶心。

第一次,我在别人眼里不是焦点,而盖过我风头的人竟然是两个小宫女,我怎么会甘心,我看向他,他也一片坦然地看我,我说:“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没有听到吗?!”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淡淡的:“我不管你是哪个王公大臣家的女儿,今天在这里的人都是家世显赫的,你也未必能仗势欺人,一个姑娘家,以后还是多多收敛得好。”

我竟然被他说的一时语塞,不一会又挑嘴冷笑,可笑,他一定不知道我就是大名鼎鼎的画锦公主,我就是这里最能仗势欺人的人。他转身要走,我叫住他,问道:“那么请问你是谁?”

他转身,竟然莞尔一笑:“在下唐长瑜。”

唐长瑜,从此这个名字深深地刻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仔细在脑海中回忆着唐姓的大臣,好像确实有一个军功卓着的唐姓老将军,那么这个唐长瑜一定是他的公子了。我竟然笑了,这么多年来来,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发自内心地笑。

不过,转头,我又看到了那两个小宫女,我明显地发现她们的眼睛里对我充满了恐惧,我也没有让他们失望,我成功地把他们送进了掖庭去干苦力,没有人敢再多对我说一个不字,除了他。

后来,我一直关注着这个唐长瑜的动向,我看着他从一个小小的将军一步步成长,渐渐长成了能独子领兵打仗的大将,又长成了能够统帅三军,独顶半边天的大元帅,不愧是我的少年,我内心的骄傲与欣喜,我想,有朝一日,我一定能全部告诉他,只可惜,他不知道我是谁。

从十三岁到十八岁,六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够让我走近他的机会,终于我找到了。他从突厥凯旋而归,满身荣光,我跟父皇说,我想嫁给他,父皇对我想要的东西第一次犯了难。

父皇对我说,在突厥的时候,他已经娶了妻子,是突厥的公主留宁,他们十分恩爱,只是在最后一场大战之中,留宁失踪了,唐长瑜在突厥找了三个月,也没有任何下落,父皇害怕,我嫁过去会受委屈。

可是我画锦公主想要的东西,怎么会得不到呢。

我一直以各种方式央求父皇,令我更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万分得宠,只比我大一点的燕妃娘娘竟然也会帮我说话,我看不清她是否真心,我只想要达成我想要的目标,后来,父皇也许也是想用一门皇家的亲事拴住唐长瑜的,所以他最后还是妥协了。

我嫁过去的第一个晚上,唐长瑜喝的有些微醉,我看得出他的不情愿,他早就不记得那个御花园里嚣张跋扈的小公主了,只有我一个人记得,没有我想象中的洞房花烛,良辰美景,他挑了我的喜帕,就一个人离开了。

我悄悄地跟着,一片白雪之中,他的红色外衣是那样显眼,我听到他吹笛子,那声音哀婉凄凉,我知道那是他对留宁的情,那样深,那样重,那一刻我才懂了,原来爱情是一件你情我愿的事情。

他待我很好,只是如陌生人的客气,如朋友的亲和,和我最怕的,对公主的尊敬,我试着放下过去我的作风习惯,可是我没办法,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众星捧月的日子,我被惯坏了。

我忍受着和唐长瑜形同陌路的夫妻生活,他甚至连和我同床异梦都不肯,他一直自己住在一个十分朴实的小院子里,可当我悄悄溜进去的时候,我才发现那里面竟然充满了家的味道,我看着挂在墙上的那张画像,想必那就是留宁了。

我羡慕她,一个女人一辈子能得到一份这样的爱,怕也是足够了,可是我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画像上的女人竟然回来了。我嫉妒,发了疯地嫉妒,她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就想尽一切办法把她踢出我的生活里。

可是,我机关算进,没想到到头来我才是那个被人利用的棋子,我自作聪明,以为自己从小看惯了那些宫斗,这样的斗争就是流淌在我的血液里的,可是真爱面前,我真的太微不足道了。

我知道唐长瑜要带着留宁远走高飞从此隐居山林以后,我想也没想地就跟了上去,却没想到,这本身就是一个别人为我设下的陷阱,利用我死来挑起我父皇和唐长瑜之间的矛盾,呵,我从未想过自己对唐长瑜有这样的用处。

我感觉到我的热血洒在白雪里,周围变得冰凉冰冷,我望向唐长瑜和留宁的方向,我默默祈祷,来生,就让我做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得一份想要的爱情,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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