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是夜,凉风徐徐、玉兔高悬,马车内,阿黛倏然惊醒,全身冷汗渗渗。
「阿黛,又作噩梦了吗?」
「公子,又吵醒你了。」
马车的另一边,原本安躺静眠的司徒云岚,在她稍有点动静时,马上就转醒过来。
蜷曲着身子,阿黛咬着唇,声音中满是浓浓歉意。
从小到大,她便不断作着同一个噩梦,一个满是火光和尖叫的噩梦,常常梦醒时,她会全身冷汗,不停颤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梦中的一切事物。
「说什么傻话。」司徒云岚柔声轻斤,随即健臂一揽,就将一臂之遥的颤抖人儿给拥进怀里,以自身的体温为她冰凉的身子取暖。
黑暗中,再次嗅闻到熟悉的男性气息,阿黛颊上微微一热,可却舒服的忍不住暗暗舒了一口气,只觉全身的冰凉在公子体温的喂烫下,再次。「Bl慢温热起来。
呵……小时候,只要她半夜作噩梦吓得哇哇大哭时,公子总是这么抱着她哄慰,直到她累极再次睡去。
如今再次重温旧梦,在公子怀中,她不仅睡意尽消,反而还心儿评评乱跳,精神全来了呢!
意识到自己异常的反应,阿黛脸红耳热,暗暗深吸口气试图稳定心神,奈何却不怎么管用,正当懊恼之际,却听拥着自己的男人突然又开口了——「阿黛,我睡不着!」低沉的嗓音隐带着平日少见的嘶哑,气息也微微粗重起来。
「公子,我也是呢」阿黛叹气附和,没有注意到他略微的异常。
「那出去走走吧……」司徒云岚似叹气又似申吟般的呢喃看。
唉……可怎么办好?这可怎么办好呢?
「公子……不舒服吗?」阿黛诧异,总算注意到他异常的喘息。
「不,我很好,非常好!」断然否认,司徒云岚咬牙切齿。
可恶!他好得很,好到竟然对她有了不寻常的反应,这可教他怎么办才好呢?男人啊男人,果然是禽兽一只吗?
不知为何,阿黛觉得今夜的公子似乎很危险,晶亮的眼眸在黑暗中宛如野兽般,盯得她心慌意乱,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
「公子……」她呢喃轻唤,向来清冷的嗓音在此刻竟柔媚得酝人骨头,让人闻之简直就要化成一摊泥了。
这……真是太磨人,太考验人的意志力了。
司徒云岚暗暗申吟了一声,叹气的逼迫自己起身放开她馨香柔馥的娇躯,狠狠吸了几口大气后,他才勉强稳住心神,伸手探向她——「阿黛,我们出去走走吧。」再待在马车里,他可真怕自己干出禽兽不如的事来。
公子今晚……真的很怪!
阿黛疑惑,却下意识的不敢多问,只能小心翼翼的把手放进那邀约的温暖大掌里,让他牢牢握住自己,在黑夜中扶持自己下马车。
一出了马车,徐徐凉风便阵阵吹来,吹散了阿黛仅存的一丝睡意,也吹走了某人燥热的欲望,气息更是平稳了不少。
脑子一冷静下来,司徒云岚藉着月光打量了下周遭,除了另一辆马车内挤了戴家四口人外,花子聪和沈武两人皆抱着薄毯在树下平坦处躺下睡了。
顺着他的目光瞧去,阿黛轻笑道:「花家小少爷也算是吃得了苦的。」
呵……这一路上,他啃干粮、打地捕,拥着薄毯露宿茉郊野外也不曾喊过一声苦,在此之前,谁能猜得到他也是富贵人家娇宠出来的孩子,先前从未曾出过远门呢!
「这算吃什么苦?」司徒云岚嗤之以鼻,丝毫不以为然。
闻言,阿黛再次轻笑,也没多说什么。
于是两人就这样沉默却心灵契合的踩着银白月光漫步在河畔边,直至许久之后,才有人再次开口——「公子真不打算收花少爷为徒吗?」歪着蟒首瞅人,她好奇询问。
「收徒做什么?烦人!」似笑非笑的斜晚一眼,司徒云岚可不觉得收徒有什么好。
眸光合笑,阿黛倒有心情与他抬杠。「正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撰,改日花少爷若拜公子为师,以花老将军的家底,公子还怕没银两花,穷得响叮当吗?」只要没钱了,通知徒弟一声,让他送上门来,多好!
「阿黛好黑的心肠」司徒云岚朗声大笑,随即故意装出一身的高风亮节。
「我们得人穷志不穷,岂可为了一点银两就出卖自己?」
「收徒弟、教武功,岂是出卖自己?」阿黛奇怪了,若如公子所言,那么那些开山立派,门徒一抓一大把的。」派门岂不是把自己卖得连渣都不剩了。
「怎么不是?」司徒云岚理直气壮,振振有辞。「还要花时间去教武功,不就是出卖自己吗?」
哼!他的时间很宝贵,可以用来品美酒、尝佳肴、赏丹青、逛大街、玩古玩……等等一箩筐的事上,教武功这种事真的太浪费生命了。
如此歪理却让他说得头头是道,阿黛真是啼笑皆非,一时间倒也无话可说。
倒是难得见她对旁人的事如此关心,司徒云岚不禁皱起眉头。「怎么如此关心这事?难道你想要我收那小子为徒?」如果她真这么希望,那他可要好好想想。
「公子想哪里去了呢?」阿黛摇摇头,失笑道:「我只是见花小少爷整日喊你师父、师父的,一路上虽叽叽喳喳的吵人,但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也算是有恒心、有毅力,又会吃苦的好孩子,加上品行也不错,这才忍不住问问。」
「有恒心、有毅力、会吃苦的多了,又不差他一个。」司徒云岚哼声,心中又对某个无辜的少年记上一笔。
瞧瞧,阿黛竟对那小子有这么多好话,真令人不快!
阿黛倒不知他别扭的扭曲心思,藉看月光打量看他朦朦胧胧的脸庞,可实在光线太昏暗,到头来也瞧不清其神色,最后只能奇怪问道:「公子不喜欢花少爷吗?」
明明之前相处时,公子看起来对他印象还不错,怎么今天就没一句好话呢?被问得一室,司徒云岚干咳几声,老实招认,「倒也不是不喜欢。」
说起来,就是个热血爽朗的少年,这样的孩子不会招人厌的。
不讨厌就好!
阿黛微笑,轻声劝道:「公子就算不愿收花少爷为徒,若有空闲时,不妨指点他几招,我瞧他是真心想习武,若能得公子指点一二也一生受用了。」
呵……公子一身绝学,随便指点一二,便可让人受用无穷了。
只可惜她自己身子不中用,无法习武,否则怎会手无缚鸡之力,碰上敌人只能烦劳公子保护,一点忙也帮不上。
乍见她眼中的黯然,司徒云岚也明白她肯定想起小时想学武,却发现自己天生经脉不畅,无法习武而感到遗憾之事,大概也因为如此,才会对花子聪的事如此记挂在心吧!
思及此,他既怜惜又宠溺的伸出大掌揉了揉她的头,撇着嘴哼笑。「我若得闲了再说吧!」
啧,算花家小子运气好,得了阿黛的金玉美言,否则管那小子多想习武,他才不睬呢!
闻言,知道他就算不收徒,可也算是应允了私下指点一二,阿黛不由得勾起唇角漾出一抹极轻、极淡的柔美浅笑,在银白月光的照映下,更是清丽动人。
司徒云岚有些被摄去了心魂,怔怔的凝着那在月光下悄然绽放的美丽笑颜,心神不由得为之一荡……
「公子?」被瞧得有些脸热,阿黛低声轻唤。
哎呀!公子为何这般瞅她?那一瞬也不瞬的灼灼目光,像是要将人燃烧起来似的,感觉……感觉好羞人哪!
在轻唤声中恍惚回神,司徒云岚尴尬的干咳了一声,佯装镇定的取笑道:「花家小子给你多少好处了,让你这般为他说好话?」
知道他故意取笑,阿黛也不在意,甚至还自嘲般的开起玩笑。「我就是看在花府的庞大家底上,以后咱们人穷志也穷时,至少还有个人可以伸手白拿。」
司徒云岚听了不禁再次大笑,佯装痛心的直摇头,直到好一会儿过去后,他才嘻着淡淡浅笑,眸光深邃柔声道:「说起来,阿黛就是面冷心热。」
呵……旁人皆以为她性情清冷少语,殊不知其实她一颗心比谁都热、都软。
「公子说什么呢?」淡声横晚,她可不承认。
见她这般嘴硬模样,司徒云岚更是笑开怀,正待再逗弄个几句之际,远方树下蓦地传来困意浓重的喊声——「师父,大半夜的,你笑什么呢?求求你睡了吧……哎哟!沈侍卫,打我干什么……呜……呜呜……」
某个花家小子美梦被吵醒的抗议转瞬间被痛呼取代,随即被人用大掌捂住嘴,支支吾吾了几声后,最后终于没了声响。
河畔边,「扰人清梦」的两人,女的面红耳赤,虽然没干什么坏事,但就是莫名有种奸情被撞破的羞窘感,男的则笑容不变,只是眸底闪着雷电交加的冷光……
「阿黛,我想偶尔教教那小子练武,打发打发时间也是不错的。」
「哎哟……哎哟……」
小城镇的客栈里,花子聪扶着腹、抖着腿,一步一颤晃悠悠的拖着牛步,好不容易终于走到围桌而坐悠闲用餐的一行人面前。「花哥哥,你终于到啦!我们等好久了……」
「是啊!因为等太久,弟弟不小心就把你爱吃的烧肉都吃光了……」
「妹妹,明明你吃得比我多……」
两个双胞胎的小表为了谁吃的多又开始吵起来,而花子聪则抖着从头到脚都酸疼的肌肉,全身乏力的一屁股跌坐在为他预留的空位上,完全没体力去理会两小表的争吵,仅存的一丁点力气全用来捧住饭碗,大口大口的把饭菜往嘴里扒,眼里合着两泡辛酸泪,可怜兮兮的模样令人见了也不免鼻酸。
可惜,同桌几名成人中,除了戴夫人眼合同情,不时替他布菜外,只见沈武眼观鼻、鼻观心,佯装什么都没看见,戴东玄则扭头默默看向窗外,只因为那夜的事情,他虽没亲眼目睹,却私下听沈武说了个大概。
据沈武所言,前些天露宿河畔边那夜,司徒云岚与阿黛姑娘两人似乎夜半难眠,双双携手于河边漫步,花前月下喝喝细语,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亦瞧不见两人脸上神情,但月色下,两人身影相依,状甚亲昵,尤其时不时传来司徒云岚开怀大笑声,不像是主仆,倒像是一对有情人在夜半幽会。
谁知那花子聪不识情也不识趣,睡得迷迷糊糊被笑声惊醒,竟然喊着要司徒云岚别笑了,纵然沈武及时捂住他那张祸从口出的嘴,还是硬生生破坏了人家花前月下的美好气氛。
于是,花家小子悲剧的人生从此揭开序幕。
接下来几日,司徒云岚「大发慈悲」的开始指点花子聪练武。
罢开始,花家小子还不知死活,欣喜若狂的只差没飞上天,谁知「指点」一开始后,他就痛不欲生了。
别人乘马车赶路,花子聪只能用两只脚跑在后面追,别人休息吃饭,他得蹲马步打桩,别人上床睡觉,他只能搬长凳来躺,一晚上要掉下数十次,据说以后长凳宽度还要越换越窄,最后要练到在绳子上睡觉依然能安然入眠才行。
虽说练武本就极为辛苦苛刻,可眼见世侄这般悲惨,戴东玄也不禁喘嘘一番,但若说要替他求情说好话……
还是算了吧!
这摆明是司徒云岚的报复,自己身为堂堂钦差大臣,所见、所闻、所历练的都不算少,没傻得自己去撞马蜂窝,尤其是去撞一个声名显赫、武艺高强的武林高手的马蜂窝。
所以面对世侄如此惨状,他只能默默扭头无语。
倒是阿黛依然面色清冷,慢条斯理的用饭,唯有司徒云岚笑得特别亲切和善,宛若四月里的春风般温煦迷人。
无奈,看在某少年的眼里却是一他笑,笑得你心里发寒哪!
花子聪头皮阵阵发麻,从脚底凉到头顶,只能把头垂得更低,更加专心的扒着饭,整张脸几乎都快要埋进碗里去了。
「楔儿……」蓦地,司徒云岚闲闲凉凉的开口叫人。
浑身一颤,花子聪可怜兮兮的抬起头。「师父,我不叫楔儿……」
呜……虽然他姓花,但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楔儿」这种昵称真的太娘们了,别扣在他头上啊!
「嗯?」嘻着不变的笑意,司徒云岚只是不冷不淡的哼了一声。
于是花子聪悲凄了,脑袋瓜再次重重垂落,发出临死前般的哀鸣。「师父说我是楔儿,我就是楔儿……」
满意点头,司徒云岚再次微笑提醒。「对了,我不是你师父。」
哼!指点一二而已,他可没让这小子拜师呢!
不让人叫师父,却又偏要叫人楔儿,这还有天理吗?
花子聪心中犯嘀咕,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就算没拜师,就算在打基础宝上艰辛苛刻异常,他也是甘之如怡的,毕竟全天下,谁能有幸让祥云公子「指点一二呢」!
再说,他不让叫师父,他就偏要叫师父,指点、指点,有指点就是师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