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听那带着深意的话语,司徒云岚也仅是笑了笑,不再关注右丞相这个人,反倒对老将军与那位钦差大人的关系产生了兴趣。

「我记得花老将军告老辞官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而那位戴大人入朝为官仅是这十来年的事,以在朝的时间算来,你们两人应无交集,怎么花老将军与戴大人似乎很熟,甚至在他遭逢刺杀时毫不犹稼的躲进了你府里避难?」能在性命交关的危急时刻交付出信任,这关系绝非寻常哪!

听闻探问,花青龙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司徒公子果然心思清明,洞察力过人,仅凭老夫短短几句,便猜出我俩其实早已熟识。」

「实不相瞒,东玄那孩子是我的世侄,我与他爹是同乡的邻居好友,可说是穿同条裤子长大的,成年后,东玄的爹在家乡安安分分的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我则参军上了战场,兵马住惚了大半辈子,待告老辞官在杭州安居了几年后,回乡想找旧时友人时,这才发现沧海桑田,人事已非……」

顿了顿,他的声音渐渐低沉,隐合看几丝的悲凉。「我才回去,就发现戴家早成了断垣残壁,家破人亡了,向附近邻居探问却无人敢多说,最后还是一个当年的童年玩伴把我拉进屋里偷偷告诉我,说一个鱼肉乡民的狗官看上了东玄的媳妇的美貌,趁他上京应试的时候,勾结了一群劫匪在夜里洗劫了戴家,并把戴家上下七十余名全灭了口,一个不留,就连东玄的媳妇为了守节不受凌辱,最后也咬舌自尽了。」

话说到这里,花老将军又是悲伤又是痛恨,只恨自己没有早些时候回乡,说不得这些憾事就不会发生了。

原来那位戴大人竟有如此悲凄的过往,难怪视贪官污吏如仇寇。

纵然阿黛性情清冷,但也只是个年轻的姑娘,听闻如此惨事,也不由得同感难受,亦能更加理解那位钦差大人如今的行事作风了。

倒是司徒云岚依旧嘻着淡淡的浅笑,没太多的反应,仅有指尖轻轻的在扶手上敲啊敲,透露出他似乎在思考看什么。

不过花青龙却没注意到,逞自又忿忿道:「只恨我当时早已没了官职,加上苦无证据,对那狗官也无可奈何,只能徒呼负负。」

「后来呢?」阿黛轻声追问,对后续发展很是感兴趣。

怒颤瞬间转喜,花青龙很是解气的抚掌大笑。「后来我听闻那狗官鱼肉百姓、作恶乡里的恶迹全被人披露,而且罪证确凿,让御赐的尚方宝剑给一剑砍下了脑袋,再继续追查后,这才知道原来竟是我那世侄亲自报的仇。」

「说来惭愧,当年我离开家乡时,东玄那孩子还未满周岁,我料想他大概不知道他爹还有我这么个好发,可抱着姑且试上一试的心态,我写了封信给已当上钦差大臣的他,没想到他竟回了信,情真意切的表明他爹从小就在他耳边提起我,于是我们就这样联系上了,这些年来,他也来探望过我几回,往来的书信虽不多,但这份情谊却是始终存在。」

回忆起往事,花老将军脸上又是喜、又是悲,最终却是一脸的欣慰。「东玄这孩子很争气,他靠自己为惨死的家人讨回公道了。」

「说了这么多,花老将军究竟想要在下做什么呢?」满脸微笑,司徒云岚直指重点,虽然心里大概有数,却还是希望最好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奈何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纵然他是闻名遐迩的「祥云公子」,也不是天天在过年的,所以带笑的老嗓吐出了让他很想叹气的话——「司徒公子行侠仗义,武艺高强,无畏任何人,是以老夫有个不情之请,烦劳司徒公子看在我的面子上,护送我那世侄平安抵达京城。」花青龙笑咪咪的提出了请求。

他能说什么?人家都用「行侠仗义、武艺高强」来让人难以拒绝了,他还能说什么?

就算真能无视「行侠仗义、武艺高强」这几个字,光是这些时日受人热情招待的情面上,他也没脸开口说不。

司徒云岚表面波澜不兴,实则心里很是凌乱,可还是得维持一贯的淡然若定合笑点头。「这是自然,花老将军放心吧。」

唉……短短几日的白吃白住,付出的代价却是得护送人上京城,不划算啊不划算。

瞧出自家主子平静表面下的叹气嘀咕,阿黛不由得暗暗忏悔了一下,毕竟当初是她为了省下食宿费才答应住进花府,没想到竟因小失大了。

「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不知眼前两人的心思,花老将军高兴的连连点头,甚是欣喜。

谁知就在一连串的赞好声中,书房的窗子忽地被人从外打了开,像地鼠般冒出了一颗脑袋——「我也要去!」花子聪兴奋大叫,早就躲在窗下将所有的谈话全偷听了去,闻声,屋内的三人齐齐扭头往窗外瞧去,三人表情各异。

阿黛依旧是面无表情,花老将军则是吹胡子瞪眼的,至于司徒云岚则是一脸的不意外,毕竟凭他的功力,早就知道花子聪从头到尾都没离开,一直躲在窗外偷听三人说话,只是不想戳破而已。

「臭小子,你又偷听」瞪着突然冒出来的脑袋,花青龙气呼呼的破口开骂。

「大人办正事,你这毛头小子来搅什么局?去去去,别胡闹了。」

「我才没胡闹!」直接爬窗跳进书房内,花子聪两手往腰上一叉,义正词严的嚷嚷道:「爷爷,我都快十五岁了,该是出去见见世面的时候了。」

花老将军闻言虎目一瞪,正要再接再厉的继续教训一顿之际,却又被宝贝金孙给抢话——「爷爷,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我总是会找机会溜出去的,这回让我跟着一起走的话,至少司徒公子武功高强,有他照应,肯定会安全些,若是让我自己一个人偷溜走了,谁知路上会有什么危险发生呢?」

花子聪说得头头是道,理由乱充分一把的,倒把花老将军给堵得说不出话,再仔细思量一番,觉得爱孙说得确实也没错。

虽然有「戴东玄」这个因素在,一路上遇刺的危险肯定不会少,但是至少还有司徒云岚照看着,想必不会有太大问题。可若是让他自己一个人去「见世面」,依他那爱打抱不平的跳脱性子,届时招惹到什么心狠手辣的人物,恐怕花家就要断了香火啦!

越想越觉得这样不行,花老将军草定了主意,目光炯炯的往某个倒霉鬼而去,而花子聪一看自家爷爷的神色,便知他已答应了自己此次的出行,是以也眨巴着大眼,满心希冀的往同个方向看去……

「不行」被看得笑容僵凝,司徒云岚断然拒绝,而且理由充足,「他的身手打打地痞流氓可以,遇上高手可难以自保。」

就算他武功高强,毕竟也只是一个人而已,若遇上刺客来袭,可没三头六臂可以分出来保所有人的安全。

奈何有人却不这么想,甚至异想天开的拍看自己胸膛叫道:「武功不好没关系,我可以学。」

他当武功这么好学,可以现学现卖吗?就算他现在马上拜师学艺,至少也得十年才能略有小成呢!

司徒云岚摇头暗忖,懒得回应这种异想天开的话。

公子……大概要遭殃了!

看着花老将军炯炯有神的目光与花子聪兴奋难抑的脸庞,不知为何,阿黛突然有不妙的预感。

果然,祖孙俩像是突然有了强大的默契,花老将军捕下一个美好的梗给自家孙子——「向谁学?」

「师父」二话不说,花子聪朝某公子跪下拜倒,张口就喊人。

于是就见司徒云岚瞬间绿了脸,从来都不知道拜师还能这样霸玉硬上弓的,而将这一出闹剧全看在眼里的阿黛,心中则只有满满的同情与愧疚……

可怜的公子,为了省下食宿费,竟落得如此境地,让人不得不怀疑,在酒楼的相遇根本就是花家祖孙的阴谋啊!

当然,她本身也是造成公子面临如此惨状的推手之一,只因一切都是为了「勤俭持家」而开的头,但追根究抵,若不是公子太败家,她也不至于为小钱而导致这后续一连串的事情发生。

所以,自作孽,不可活啊!

喀啦……喀啦……喀啦……

往京城的黄土官道上,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不疾不徐的稳定行驶着,前头的马车上,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手持擅绳充当车夫,嘴里自得其乐的哼着歌儿,摇头昊脑好不快活。

而尾随在后的另一辆马车上,一名五官刚毅,肤色黝黑的男子挺直着腹杆,坐姿端正的执行驾车的任务,只是脸上的警戒神色表明了他并非只是一般的车夫,领头的那辆马车内,司徒云岚半坐半卧在软褥上,手卷着一本闲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瞄着,嘴里同时也不得闲的吃着自家侍婢亲手喂食的糕点零食,真可说是享受得很。

在此,不得不说花老将军果真家底丰厚,提供的两辆马车外观看起来皆朴实坚固,毫不起眼,可内在却布置得相当舒适,软垫、软褥捕满车内,不论要坐、要躺皆没问题,还因此减去不少车轮震动的颠簸之苦,尤其车内还有个精巧的木柜,拉开每格的小抽屉里都装满了精致的糕点、蜜饯等零嘴,让人饿了就可直接重来吃,非常的贴心。

所以此时此刻,司徒云岚正毫不客气的享受着花老将军的贴心。

「公子……」将一颗蜜饯喂进自家主子嘴里,阿黛轻启朱唇唤人。

「……」没有应声,司徒云岚眼盯看闲书,脸上看似轻松惬意,可眸底却有着发作不得的郁气。

阿黛哪会看不出来,所以她忍俊不禁道:「公子还在生闷气吗?」清冷的嗓音带着淡淡的笑意。

「那个老狐狸!」终于忍不住了,司徒云岚丢下手中的书,恨得直咬牙。

可恶!那老头真会设计人,他们上了贼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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