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大男生扶着女生坐到医院中亭里的鱼池边上,从水中的倒影里看到了女生苍白失神的脸。

“别多想了。”

他的声音中满是忧心,而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怎么了?”

“是血,我的手心里满满都是血……”

他轻握住她的手,让她的手贴到自己冰凉的脸上,“没有血。看着我的双眼,你看到了什么?”

她呆呆地看着他数秒,滚滚的泪珠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他见了,默默地搂住她纤细而颤抖的肩。

直到良久、良久,她才说:“你相信有轮回吗?”

“我从不看《聊斋》。”

“木头就是木头,半点浪漫细胞都没有。”

她挣开他的怀抱,站起来,转身看身后的鱼池。

“如果真有轮回,希望下一辈子我能化作一滴水珠,在阳光底下晶莹剔透又五彩缤纷,但是在水里却平凡普通,你也有同感吗?水珠就是那样的美好,纯粹多变而又平凡普通。如果真是这样,你就当一片海吧,能容纳无数的我的海……”

他看着她脆弱的侧脸,把所有的甜言蜜语和承诺在一瞬间全部糅合,轻轻地应了声:“嗯。”

华丽的小洋房前,一个漂亮的女人衣衫不整地夺门而出。站在大门边上的水珠看着那个女人逃命似的离开,连鞋子丢了,手袋里的东西掉了也不去捡,不禁皱了一下眉头。望进小洋房里,漆黑一片,只有二楼的一个拉着窗帘的落地窗房间亮着灯,于是她进去了,如入无人之地。

毕竟,现在的她只是一抹灵体。

很快的,她来到了唯一亮着灯的房间前。这个房间是个书房,红木书柜里放满了各国名着,一尘不染得就像是从没有被碰触过的恶心。

“嘟噜噜……”

液体倒入水晶玻璃杯的清脆声音响起,空气中飘来了红酒的特有香气,寻声而望,只见一个前襟半敞,衣衫凌乱的中年男人一手闲适地拿着半支雪茄,一手为自己倒酒。

默默地念了现身咒,水珠轻轻地敲了门。那男人转过身来,看到她时眼中露出了意外与惊艳。而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莫速集团的总裁姚雪奎。水珠看着他眼中流动的色欲,不由得感到恶心。可是,为了夺命记事本里的指令,她必须面对这些。

“你是谁?”姚雪奎手举红酒,轻佻地靠到了书桌上。

水珠缓缓地走进书房里,脚碰到了一个障碍物,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水晶灯罩,而在水晶灯罩的四周还散落着一地的碎片和书,再看凌乱的书桌,回想起刚刚那个衣衫不整的漂亮女人,水珠只感到一阵恶心。

但是,该完成的事情早就决定不管如何都必须去完成了。

“你忘记我了吗?我就是跟在Rain身边的那个小男孩。”

姚雪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表现出了浓浓的兴趣,他的目光放肆地在她那玲珑有致的曲线上扫过,轻含了一口红酒,“那么,你过来找我是为了担任宣传大使的事情?”

水珠巧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喜欢聪明的女人,笨女人就只会扫兴。”姚雪奎说着,向她高举酒杯,暗示着要她主动靠近。

水珠轻踢开脚边的水晶灯罩,款款地走过去。姚雪奎见了,唇边含笑,向她伸出了大手,眼看就要搂住她的蛇腰时,却被她一个漂亮的闪身躲开了。看着扑空的手,姚雪奎挑了挑眉,往身后看去,只见她已经拐到书桌的后面并且整个人凑前,柔若无骨的手指若即若离地沿着他的颧骨游移起来。姚雪奎喉间的凸起上下活动了起来,既享受着这样一种挑逗,也期待着能让他无比兴奋的软玉温香。

可是,什么都没有,水珠的双手突然覆向他的双眼,奇妙的玄蓝色光粒就这样飞入了他的眼内,他那早已经被色欲所占有的瞳孔涣散了,又清明了,可是却很明显地带着一种惘然。

“说,你是怎么逼死你的前妻的?”

水珠说着绕回姚雪奎的跟前,没料到姚雪奎却突然双手向前一揽,搂住了她并把她往自己的怀中带去,水珠一惊,双手抵住他的胸膛以拉开两人的贴近。奇怪了,她不是对他施了摄魂法吗?没道理他还会对她上下其手啊?

抬头一看,只见姚雪奎双眼无神,这的确是中了咒法的症状。水珠懂了,也咋舌了,没想到居然会有人中了摄魂法还不忘情欲,这一切不过是他的本能反应,无关意识或其他。于是,水珠默默地施法,轻易地从他的钳制中脱身,站在四步之遥的地方后,才又重新询问道:“你是怎么逼死你的前妻的?”

姚雪奎茫然地收回自己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然后才说:“我没有见过像她那么笨的女人。”

水珠一愣,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难得我十几年来都对她念念不忘,不过想要跟她重温旧梦,居然就往楼下跳去了。”

水珠瞪大眼睛,听着更多冷漠残酷的言辞从他的嘴里流出:“其实她是我那么多女人里面最没趣的一个,不过她的身子好香,总是让人无法忘记,所以我才娶她。不过,她也够狠,为了让我留在她的身边,居然趁我动盲肠手术的时候让医生给我结扎了,害我现在只有应奎这个儿子……啊,似乎还有个女儿,不过我没有见过,似乎叫应雪?真恶心,居然把我的名字拆开用到一双儿女的身上去。”

水珠只觉得胃里突然翻腾着,明明就没有进食,却感到恶心想吐。

“还有,为了不让我把儿子要回去,那个笨女人死后居然还让她那个当模特的女儿来诱惑我。不过她那个当模特的女儿还真是长得不赖,要身材有身材。只可惜啊,一直没能玩一玩,难得的一次居然拿刀来伤我,这样的女人,毁掉算了。”

水珠脑海里混乱一片,以颤抖得不能再颤抖的声音问道:“毁掉?怎么毁掉?”

“这个世界上钱就是最好的东西,只要花一点钱,自然就有人来为你分忧。不过是一场车祸,逼真得不得了,对吧?”

水珠不禁往后一退,被脚后的水晶灯罩绊到,一下子就跌坐在地上了。左腕瞬间传来一阵刺痛,她低头一看,只见手腕正压着一地的碎片。

把手轻轻地抬高,眼前,一滴又一滴的鲜血从伤口处滴落。她已经没空去理会为什么身为灵体的她会流血了,因为那鲜红的血在她的面前放大再放大,染红了她的视线,脑海中零乱的片段殷红而杂乱,姚雪奎的声音仍然在继续着:“那场意外做得不错,至今Rain那酗子还以为那个女人的意外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水珠的双眸映着血红,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

“我隔天看了报纸,那个女人就跟她那个笨蛋母亲一样,流了一地的血。”

她缓缓地走近他,一个手势,解除了他身上的摄魂法,然后把受伤的手向一脸错愕的他举起来。

殷红的血滴在姚雪奎诧异的注视下滴落,水珠以慑人的气势站在他的跟前。

“你到底是谁?是应蝶舞那个笨女人派你来的吗?”

应蝶舞,应雪和应奎的母亲,那个被他逼死的可怜女人。

看着姚雪奎那如死灰般惊惶失措的脸,水珠不禁冷笑了。即使摄魂法被解除了,施法的对象仍然能保有中法时的印象,所以当初她才会选择这个会让自己的灵体受损的咒法。

“才三年的时间,你不觉得我长得跟谁有点相像吗?”

姚雪奎迷惑地仔细看着她的脸,然后受惊地撞向身后的书桌,浑身颤抖了起来,“是你!你就是那个女人!你是来报仇的?”

“你一直……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你……谁会花心思去记一个楔旦的名字!”

水珠又向前走了一步,手腕上的血因为她的动作而滴落在姚雪奎那雪白的衬衫上,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你难道不知道应碟舞只有你一个男人?”

“谁要去……去管那种莫名其妙的笨女人!如果你是想要钱,我可以给你!只要你能开个价码……”

“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够用钱解决的。”

水珠把受伤的手举起,只见手腕上的伤疤渐渐地愈合起来,到最后,只剩下稀疏的血痕,手腕完好如初。

姚雪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浑身不能自已地颤抖起来,“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水珠咬了咬唇,转过身去,姚雪奎一见,手从背后胡乱摸索了一阵,摸到了开信刀,于是把心一横,双手握着细细的刀就往水珠的身后刺去。只是,刀没能碰触到水珠,一道无形的墙把他挡在那里,并且反弹了回去。

姚雪奎腰身撞到书桌,又被弹回了地上,正好压着一地的水晶碎片。殷红的血,从他的身下渗进了高贵雪白的羊毛地毯上。水珠回头,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他,这时,来自幽冥界的石门出现了,从中走出了一名黄色头发的死神。

“见习死神953?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名死神搞不清状况,一种他乡遇故知的高兴写满在脸上。

“是你啊死神。”

“你怎么也在这里?莫非那些骨干们又搞错了指令,派了重复的人来勾魂?”

死神伤脑筋地皱着眉头,看着姚雪奎那骇然的脸,又转向水珠,“既然你比我先来,就让你来勾魂好了,我也乐得轻松,最近上面压了好几个档案给我跟进,我都快要忙死了。”

“不,我只是敲经过。”水珠脸上无波地说着。

“这样啊?咦……这个人……看起来跟你有几分相似呢!”

水珠一愣,看向趴在地上因为看到死神而吓得早已经不知道如何说话的姚雪奎,淡淡地说道:“没想到心肠歹毒的人,流出来的血也是红色的。”

而她,居然流着这种人的血。

“是啊。”

死神笑着,走近了姚雪奎,嘴里开始说着勾魂前必须跟客人宣扬的服务条例。水珠别过脸去,缓缓地离开。

走出小洋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寒气,仰望天空,不再有星星更看不见月亮,那些让人心情愉快的东西居然都集体失踪了。

腰包里的夺命记事本安静地躺着,水珠苦涩地笑了一下,可是,从前方的阴暗处,一身圣白的一刀缓缓地走出来,脸上沉静得一如幽深的泉眼,暗暗地藏着汹涌,如若他的声音,忽远忽近,却清晰地传来:“明天夕阳西下的时候,你就可以成为正式的死神了,你的编号将是。”

水珠大眼一瞪,说不出话来。

“也就是说,尹子浩将在明天黄昏死去,只要你把他的魂魄带回去,你就不再是见习死神953,而是我们死神特遣队里的正统死神,编号。”

水珠错愕地听着,顿时感到恼怒,“他的死期不是明年的6月19日吗?为什么突然提前了那么多?”

“别告诉我你忘记自己做过了什么。”一刀说着,死神镰刀一指,夺命记事本从水珠的腰包里飞到了他的手上,页面翻转,一刀一字一句地说着:“指令要尹子浩主动去吻身边的女人,结果吻到的居然是你!指令让你安排尹子浩与欧阳珠珠单独相处,结果你把他骗回了家!指令让你协助应奎说服尹子浩去医院守着应雪,结果你做了什么?指令强调你绝对不能询问姚雪奎逼死前妻的事情,结果你又出现在这里……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倒行逆施,阳奉阴违的惩罚就是这个,你越想要保护他,你就越是害了他。”

水珠咬唇,重重地摇头。

怎么会这样呢?她做尽一切不过是想要抹杀一切会让他在一年后必死无疑的导因,可是到头来居然把他的死提前了这么多……到底是谁在安排这一切!生与死,到底是谁在安排?是谁在主宰?

脚一软,她跌坐在地上,低着头,只感到整个世界都在疯狂地摇摆。

狂风,急劲的狂风吹动着,“淅沥沙啦”的雨倾盆而下,空气中弥漫着厚重湿热的水气让人无法呼吸。

就如同三年前那个让人窒息的夜里,豆大的雨滴疯狂地敲打着薄薄的车窗,她和他用力地吻着对方,都恨不得把彼此挤入身体里面。激情、汗水还有浓浓的喘息,当然还有那枚让人向往得直掉眼泪的银色指环,可是她用力地把指环推开,然后胡乱地发脾气,那一夜,他们争吵,用亲吻彼此的唇道尽讽刺、揭伤疤,然后他痛苦地别过脸去,而她则默默地注视着他。泪水从她的眼中滑落,如断了线的珍珠。可他没能看见,他的视线他的目光停留在窗外的夜里。直到一个闪电,他从窗扇的反射中诧异地看到她的泪眼婆娑,于是,她推门而出,紧接着,在他的手尚未来得及捉住她的手时,一辆如鬼魅般突然出现的小汽车快速地从她的身边辗过,她的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撞飞,然后又重重地落在地上,眼前是无尽的猩红,雨水滂沱,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只能依稀地看到他脸上的泪和雨水混在一起,只能听到他悲伤的呼唤以及无尽的“淅沥沙啦”、“淅沥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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