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大男生手夹着速写本，缓缓地走向湖边。穿过熟悉的小路，眼前豁然开朗。只是，他停住了脚步，因为比他先到的，是一个绑着一条长长的辫子，身穿着一套宽松衣服的女生，而且还是那个把他拉下水、并且前几天在这里大哭大闹了一场的“那个”女生！
女生没有看到他，按动了脚边录音机的播放键，强烈的节奏马上从两个小喇叭里倾泻而出，而女生也开始扭动身子，跳起了激烈的舞蹈来。
大男生看得有点出神，靠在粗壮的树干上，不自觉地翻开速写本画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汗滴随着女生的舞动而挥洒着，页面也随着男生的笔舞动而丰富了起来。
音乐止住了，女生“啪”地把盒带取出，然后又换上另一面，再按播放。
熟悉的旋律震撼着大男生的神经，他脱口而出：“Canyoufeelthelovetonight？”
女生回头看着大男生，眼中写满了意外。
死神是不需要睡觉的，那么人类呢？也可以不眠不休的吗？
小三有点无聊地把玩着地上的米白色细沙，不时地偷偷瞄向身边的尹子浩。此刻的他坐在她的身旁，喔……严格来说，是此刻的她被邀请坐在他的身边，而他则一直凝视着水天一色的地平线。看着天空的颜色由幽深的黑渐渐地向幽深的蓝过度，然后又从幽蓝漫向淡紫、深红，时间不停歇地向前推移着，而他的目光却像化为了永恒，带着点蓄势待发的火苗，一直不变，并且丝毫不见疲惫，像是有什么在他的心中支撑着使他无比精神且亢奋。
当见习死神也好几年了，她也碰到过许多不同类型的客户，心地善良的或卑劣的、不愿离去的或一心寻死的、高贵的或平凡的……形形式式的人，各种颜色的灵魂，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只是勾魂的那么一刹，但是客户们心底那份最宝贵的记忆总会传递给她，让她感受许多。
可是，这个尹子浩……
“你们的热情服务包括让自己变成客户心中所最牵挂的模样吗？”
当他以一种迷路的表情说出这句话后，她一直试着使用咒术去碰触他的记忆却无法成功，是因为他比较特别还是因为他时辰未到？所以她不能摄取他的记忆？
想着，突然发现海浪的声音变大了，节奏也越来越快。
“潮汐了。”他丢下这句话后便站了起来。
小三仰望着，却只能勉强地看到他带着点胡碴的硬朗下巴。他好高，比起一直混在她身边的一刀要高许多，以人类的换算说法，这样的身高数值大概是185cm左右，可是他的身子骨修长精瘦，虽高却不见魁梧，可也不属于阴柔的类型，那种颀长的挺拔给人一种中世纪英国贵公子的味道，尤其是他那蓄长的发此刻正用一条白色的发带绑着。
曾经听说过蓄长发的人是为了许愿，不知道他是否也是为了许愿而留了长发？但像他这样的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忽略的光芒，是万中无一受上天眷顾的幸运儿，在社会上有名气有地位还有金钱，难道还有什么是无法得到而必须靠许愿奢望的吗？
才想着，他的手递向了她，似乎是想要扶她站起来。
小三看着他那修长得叫人妒忌的手指，把手放上去，然后他轻轻地使力，一下子就把她拉起来了。
“对了，你说你叫……”
“见习守护天使953。”
他那有型的眉轻轻地动了下，说道：“你的名字太长了。”
“不，我们是没有名字的，只有编号。”
据她了解，天使们跟他们一样都是只有编号没有名字的，而关于那些在人界流传的天界传说里所说到的“加百列”、“米凯尔”这些美得纯粹的名字也不过是尘世的人自己杜撰的故事，而其实，就像一刀曾经说过的，天使们几乎都是三到八岁的娃儿模样，是一堆有着编号的娃娃兵团。至于为什么，那倒无迹可寻了——毕竟有谁见过敌对的双方套过近乎了？
“为什么没有名字？”
“这个嘛……我地位低微，也不是很清楚，如果你觉得叫我的编号太麻烦，就随便为我取个名字吧。”
“取名字？”
他的声音低而带着种浓郁的鼻腔，海浪的声音忽近忽远地传来，宛若藏在月饼中的咸蛋般诱人的太阳悄悄地爬上水平线，迷人的橘黄一下子便熏红了一片天。
小三安静地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脸，他的唇薄且漾着健康的色泽，他的睫毛短且细密，透露着一种坚定，而他的目光专注深远且隐约地夹带着莫名的火苗……小三不自觉地望向那片渐渐变得狂躁的海，由于翻滚的波涛以及光线的照射渲染，那片海神秘且多变一如他此刻的眼神。
原来，他像海。
小三收回飘远的目光，这才发现他的注意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便放在了自己的身上。于是她冲他漾起一抹敬业的微笑，等候着他的吩咐。
“我像海？”
“咦？”
“你说的，我像海。”
小三眨动着长长的睫毛，这才知道原来她刚刚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了，怪不得他会这样看着自己。
“那么，你像什么？”
小三愕然，因为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我要想想。”
她边说边四处看着，从那开始吐白的天空，到那安稳地躺在地上的沙子，接着是背后如画柔媚的小丛林，然后是前方那波涛汹涌的海以及……海浪撞击岸边巨石而激起的无数浪花。
“我像……”在他的注视下，她灵巧的眼珠子转了转，笑了，“我就像水珠。”
他的眼神瞬间变了，带着错愕还有说不清的情绪。但是小三并没有注意到，只是为自己的发现而高兴地说道：“我就像水珠的纯粹多变，我又像水珠那样的平凡普通。”
就像她的发色，在死神特谴队里独一无二，可灵力却普通得可怜。
尹子浩出神地看着小三脸上那纯粹的快乐，同时，一把遥远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嵌进他的心房——“如果真有轮回，希望下一辈子我能化作一滴水珠，在阳光底下晶莹剔透又五彩缤纷，但是在水里却平凡普通，你也有同感吗？水珠就是那样的美好，纯粹多变而又平凡普通。如果真是这样，你就当一片海吧，能容纳无数的我的海……”
良久，尹子浩伸出手轻轻地拉起小三背后的一缕柔细的银发，在小三疑惑的注视下轻轻地用有如呢喃般的声音说道：“那么，以后你就叫水珠吧。”
“好啊，那么你的意思是你将会接受并配合我殷勤的服务了？”
“不，我拒绝。”他的唇边突然浮起一抹残酷迷人的笑。
“为什么？”小三，不——水珠诧异地叫起来。
“因为你欺骗了我，你是死神不是天使。”
“你在说什么啊，我……”水珠自觉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我既然可以看到你，自然也能够看到我的守护天使。守护天使只是娃娃兵，而你……是否还要继续强调说你是天使吗？”
“我……”第一次，尝到无话可说的狼狈。
“我不知道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但是请你离开，我不想看到你。”
看他拨掉自己的手然后无情地转过身去，水珠骇然地愣在原地，脑海里混乱一片，“那你……为什么要帮我取名字？”
她从来不知道人类翻脸的速度原来可以这么快，上一秒以温柔的目光深深凝望着你，下一秒却是叫人心寒的冷漠。
“你走吧，离我远远的。”
“可是我……”
“咦！”
惊愕的叫声响起，只见欧阳珠珠朝着尹子浩笔直走来，而夺命记事本也在这个时候发出了一阵奇怪的音乐声。于是，纵然百般不愿水珠还是退后了几步，拉远了与尹子浩之间的距离。
翻开夺命记事本，没想到记事本的新指令是要她促成欧阳珠珠的心愿。
但欧阳珠珠的心愿是什么呢？而且她的准客户刚刚才以冷得可以冻结一切的眼神警告说不许她靠近，那她该如何达成任务？
茫然地合上夺命记事本，水珠又回到他们的身边去，正好听见欧阳珠珠的话：“Rain……那个我喝醉了以后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没有。”
“这样啊……”
只见欧阳珠珠眼中瞬间弥漫着一股难以忽视的落寞，水珠心里一愣，马上看向身旁的尹子浩，发现此刻的他正仰望着天际，木头指数有往上急升的趋势。
“那么……为了表示歉意，能邀请你一起吃早餐吗？”
欧阳珠珠的眼中闪动着乞求的晶亮，可是尹子浩却无动于衷。
“不了，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水珠听到尹子浩的回答，急得咬起了手指头。太专注于如何完成任务了，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尹子浩的目光快速地略过了她的脸。
“真的不可以吗？我知道酒店附近的那个绿榭小座的早点很有地方特色的。去嘛去嘛，我拜托你去嘛，好不好？”
“好吧。”
意外地，看着尹子浩搂住欧阳珠珠的肩膀亲密地离开，而欧阳珠珠露出了满脸通红的羞涩——这一转变是否太快了些？
为什么任务达成了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是因为那个对她十分冷漠的人对其他人做出了回应？
有点茫然，水珠轻咬着粉唇低下头去。
远处，尹子浩表情凝重，搭放在欧阳珠珠肩膀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痛……”
“抱歉。”
把手抽回，他咬紧牙关，命令自己不要回头去看，忘记……转身前看到的那抹浮在水珠脸上的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寂寞。
与话不投机的人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是一份折磨。
其实，尹子浩早知道陪欧阳珠珠吃早餐是一件苦差事了，但是看到扁着嘴巴一直跟过来的水珠，他把所有都忍了下来，并对欧阳珠珠的殷勤摆出受用的表情，只希望水珠能够早点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可是，他能忍下来，却不代表其他人能够忍下来，所以，当他的面前出现应奎那张挂了两个厚重眼袋狼狈不堪的脸时，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诧，只是在应奎想把他活吞的注视下淡淡地道了句早安。
“对，的确很早啊。”
应奎径自坐下，然后对旁边的欧阳珠珠敷衍地说道：“女人，麻烦你先到隔壁去坐坐。”
欧阳珠珠虽然还是一名新人，但是一直是各界的宠儿，几时受过这种“礼遇”了？听了应奎无礼的话，脸都白了，但是尹子浩坐在身边她又不好发作，只能干瞪眼睛愣住了。
“珠珠，麻烦你。”
“那……我先回旅馆，待会见了Rain。”
尹子浩金口一开，欧阳珠珠当然只有答应的分了。看着欧阳珠珠突然离开，水珠疑惑不解地来到尹子浩的身边，只见应奎这个时候正怪里怪气地模仿着欧阳珠珠：“待会见了Rain……恶心！”
尹子浩没有说话，只是轻尝了一口杯中的香浓。
“不是我说你啊，你怎么巴上这种要身材没有身材，要相貌没有相貌，要声音没有声音的包装纸啊？什么玉女接班人，我呸！”
“看来你还是知道她是谁。”
“你以为我想知道吗？昨天回到酒店就听到这家伙的经理人，不知道怎么的认出了我，一个劲地向我推销这个什么鬼珠珠，要我一定要考虑让你们搭配宣传，脑袋烧坏了吗我？”
听着好友的叽里呱啦，他发现水珠已经坐到了欧阳珠珠刚刚坐的位置上。只见她收起了一直挂在脸上的委屈，正以双手托着下巴好奇地盯着应奎那张似乎永不嫌累的嘴巴看。
“我说尹子浩，你这家伙怎么回事？这样的包装纸你居然喜欢？你也太侮辱我家笨蛋妹妹了吧９有，我昨天不是已经跟你说了我有要紧的事情找你商量吗？你为什么还要跟这种包装纸去约会，还彻夜不归呢？你等着瞧，这个事情我一定要告诉我家笨蛋妹妹，让那个笨蛋睡觉也不得安稳……”
水珠听着，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要掐应奎的大嘴巴，而一直忠于自己的她也没有多想，直接就伸出手去狠狠地一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