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安可回到宿舍，脸上已是一片平淡无波的神色。但谢小米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太静了，整个人的心思像空了一般。
“怎么了？”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米问了什么，失神得厉害。
“没事。”
谢小米从来没有当解语花的本事，也不懂得采取迂回战术由浅及深抽丝剥茧地问，她就大咧咧地直捣黄龙冲击问题的核心，“你和喻言怎么了？”
安可听到这个名字，一下子就像找到了突破口，有着迫切想要痛斥的冲动，但她的性格毕竟不是这样，即刻又忍了下来。
“小米，我喜欢他。”很纯正的一种感情，就是喜欢，分析不出理由。
谢小米没有很惊讶，早就看出来了，“那他呢？他也喜欢你吗？”
他？是不是喜欢她？想玩游戏的人，就是喜欢也当不得真吧。
“我不知道，可能，没感觉吧。”她偏头看小米，希望从她的口中听到激励的话。
“单相思，可不是好玩的。”
“你觉得好笑吗？”
谢小米撇撇嘴，“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人来这里没多久，意想不到的事都发生了，竟有被改造的感觉。”
她心里一惊，漏了节拍，到底是怎么了，来到南阳，像掉进一个看上去温馨无害的漩涡，扰得神志不清，变得不像自己。
“如果他喜欢你没有你喜欢他那么多，就放弃吧，不值得的。”
她轻微地皱眉，脸上的神态生动了些，看向谢小米，“你是不是想说，我们和他们，原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捆在一起也不会高兴。”
小米不敢吭声，安可只要恢复到原有的状态，就不是好说话的人。
“你说得很对，风宁的就是风宁的，就算到了南阳，也不会变成品学兼优的学生，是什么样就该是什么样儿。”
小米愕住，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用担心我。”她拍了拍小米的肩膀，唇角展露一丝笑纹，而后扩展，笑容满面。
“明白了吗？没关系的，讨厌的人和喜欢的人，都无所谓。”
谢小米微张嘴要说什么，又接不下话，皱了皱眉看她，她有一种感觉，很强烈，安可，伤心了。
“你不是喜欢她吗？怎么说出这种话？”任行广心里很得意，给资优生做情感分析辅导，就三个字：爽到底！
“没看出来你小子平日里老实，装纯情，居然也有花心的潜力。是不是跟唐城季然那两混蛋混久了被潜移默化了？”
喻言无奈地笑笑，“行广，你就别再瞎搅和了好不好？”本来没找他，他却像苍蝇一样粘上来。
任行广嬉皮笑脸地晃到他面前，“小子，这次终于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了吧，放心，兄弟我绝对会帮你分析得透透彻彻，知根知底，保证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
他若有所思，犹豫了一下，“我不认为有什么问题。”就算有，他自己完全可以解决，如果连他自己都解决不了，那其他任何人帮忙，都是无用的。
“我知道你小子IQ高，但EQ不一定行吧，感情这种事，是要以经验论成败的，像你这种眼光奇高的菜鸟，没有我老鸟的指点，怎么能在爱情海洋里，畅快遨游呢？”
明知任行广是在胡闹，他想了想，还是做出了洗耳恭听的样子，就当听笑话吧，舒解一下也好。
任行广却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颇为严肃地看着他，不过还没维持三秒，就破功！
“不行，学不来卫道士的表情。不过我说你呢，其实是不敢承认吧，不过也可以理解，第一次难免会难为情。”
喻言眼中一瞬闪过惊讶，却没有开口反驳。
“你怕她也看出你的认真，会觉得丢脸吗？所以才会说出游戏这样的话，当两个人都开始认真的时候，就会觉得难为情咯。因为第一次爱，又是那么理智的人，所以其实心里是害怕的。”
他倏地睁开眼，动作起伏不大，却感觉整个人在精神上震了一震。
说教正上瘾的任行广摇头晃脑地想继续发表他的高见。
“行了，行广。”
“其实你呢——”
“行广！”
略显上扬的声音终于让任行广住了嘴，一脸兴趣盎然地回瞧他，看看是不是受了点化，孺子可教。
“够了。”他淡淡地吐出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
任行广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指头，“最后一句总结，原来遇上感情，再聪明的都变成白痴。”
原来遇上感情，再聪明的都变成白痴？原来他想逗逗她的心境，在不知不觉中加深变质了啊！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可是却感觉比开始更糟糕。
如果能够回到最初，她不曾动过情，谁也没有损伤，那是最好，可是，已经不可能再有那样的感觉。
这件事对于她来说，造成了多大的伤害？自己究竟有多伤心？其实在一开始，是很淡很淡的，但就好像酒会越酿越醇香，她就越想越心痛，想得多了，逐渐累积，就会成为隐疾。
“你怎么了？”莉莉看她近日来神情低迷，难得关心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
“你和喻言吵架了？”
安可的眼睛快速地眨了一下，感觉眉心在跳动，“没有，我只是现在不想说话。”
莉莉怀疑地瞥了她一眼，“那为什么刚刚他过来你都不理睬人？”
安可有些烦了，“我现在不想说话，你能不能安静一些？”
莉莉从来没有听过她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一下子愣住，反应过来觉得很没面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谁惹你了！阴阳怪气的。”说完她使劲一偏头，似乎想借此动作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和骄傲。
突然她就笑了起来，安可从她的表情明白，是他过来了。
可是为什么要现在过来？难道他不知道，她还没有调整好吗？在这种状况下，如果彼此不想起冲突，他就该给她缓冲的时间。还是他觉得无所谓，不会觉得尴尬，不会觉得紧张？她太小看他了，早该明白他不会和自己一样难过。
走过来的样子就像没有发生任何事，还可以对她笑，怎么笑得出来？她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情绪，教室这么小，如果专注地观察一个人，那个人的动作神态就会像被放在显微镜下，看得清清楚楚。
她不想让他看出来，所以一动也不敢动，怕自己在他的显微镜下，心思被全部看透。
“你们两人怎么了？”他平心静气地问，面前的两个女生，互不理睬对方。
“你问她啊！”莉莉气呼呼地指着安可。
后者将视线掉转，就是不看他，怕泄露自己的情绪，但眼神一不小心撞上，她像被灼了一下，闪开跳起来，逃命似的跑出教室。
这样强烈的反应，不仅把莉莉吓了一跳，也让他愣住。
“她怎么回事儿啊？奇奇怪怪的，你去看一下吧。”
莉莉脱口而出，自己被自己的话吓到，她怎么这么好心，竟然主动让喻言去关心自己的情敌！
让她更惊讶的是，若在平时，他一定会笑她，而此刻，他竟然连调侃的心思都没有就走了出去，这让她心凉，凉得又找不到借口怪别人。
安可在水池边掬了一把水拍拍脸，闭上眼又待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平静才准备离开。
转身入眼，轰一下，一阵惫从后背溢出，紧张，从未有过的紧张，不明所以的紧张！
喻言看见她，她在水池边站着，眼角和眉心还挂着水珠，看见他明显有些失措，脸色“刷”地苍白，他顿生出一种怜惜，很奇怪的情绪，他不想让这个女孩不开心。
“没事吧？”毕竟他是太理智的人，做事向来不会脱离掌控，想遵循自己的步骤。
安可摇摇头，想要离开。
“对不起。”他说出口，一下子感到轻松，又觉得有新的压抑涌上心头。
她听见了，竟奇迹般地平静下来，心里又有一股愤愤之气，“为什么说对不起？”
喻言微微抿了抿唇，似乎在考虑怎么回答，才能让两个人都不受到伤害。
“安可——”他伸出手原本想打一个手势，手指在半空只画了半圈，便被她打断。
“好了，不要说了，我明白，不要说了——”她急欲将话一口气吐出来，想要阻止他说什么，话却不完整，直在舌尖打转。
“我知道，我和你，就是两个距离，不用多说什么，这么显而易见的事，谁都明白的。”
他看着她急于掩饰的狼狈，这不是他乐见的。
“我们——”
“不要说了！”这一声太过于尖锐，让两个人都不禁骇住，她缓过神来吐出一句，“你不用道歉，你最大的错误，是在开始来招惹我，不过一切都没有来得及开始，就都不存在了。”
是的，他先招惹她的，他坏吗？让一个女孩子陷入这样的境地。
“我们，还是朋友吧？”
朋友？她哑然失笑，怎么算作朋友？好像从来都不曾是。
“我们是同学，其余的，我不知道。让我安静一下，看见你，我会觉得乱。”
她在要求他不要再接近她，几天前，他还会笑她徒劳无功，她也不会说这样的话，现在，却不得不答应。
“好。”
谢小米看见她微低着头走进来，心里一动，看见教室门口的喻言，二话不说冲上去拽着他往外拉，“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把喻言拽到教学楼墙角，小米就爆发了。
“你不要再去烦她！你不喜欢她就不要再去招惹她！你知不知道你很混蛋！”
谢小米才不管他是谁，她从来没见过安可这样低落，而且还是为了一个男生！
没错，就是低落，上课吃饭睡觉她都在想，想得魂不守舍，想得别人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自己却以为瞒住了别人。
喻言笑得苦涩，“谢小米，我原本以为你对我的印象应该不错的。”
混蛋？从来没有人这样骂过他。
“如果没有这件事，我会继续保持对你的好印象，开始还以为你真的是个善良的人，原来也是以捉弄人为乐！”
他皱眉，“捉弄”两个字让人心里不舒服。
“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你说啊！”
面对小米的咄咄逼人，他却心平气和下来，只要不是她，一切都好应付。
“我喜欢的。”他说得很镇定，很坚决，像宣誓的誓词，丝毫没有浪漫的气氛。
小米一惊，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一下子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小米，我今年十七岁，在此之前，人生规划里十七岁只能做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父母的好儿子，同学的好同学，学生会的好部长。十八岁考上最好的大学，做出色的好人。”条条框框，每一步都是计划好的。
“我就是这样按部就班，很规则很有计划地，习惯到从来没想过去改变，或突然有变量发生。”
对着谢小米他说得很顺畅，可能因为谢小米会骂他，更有可能潜意识里希望，借小米的口，传话给她。
“我的规划里并没有她。”
说得真好！小米已经恢复常态地瞪了他一眼，“所以你还是在耍她！”顿了一会儿，她咬咬牙，“你还是个混蛋。”
喜欢又有什么用，他根本就不想认真。
“算了吧，或许现在了结才是好的，安可和你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与其以后陷得更深，不如现在先拔出来的好，反正也不会相处太久，我们也不过是凑巧做了同学，没什么牵扯才好。”说完，她自动返回教室，不再理他。
他站了好一会儿，发现这个墙角正好是第一次看见她和谢小米发生争执的地方。没来由地他突然想笑，在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吗？
知道谢小米说得对，说得对就不应该违背，可是，心里不高兴啊！
墙的另一侧，静悄悄地站着一个女孩，无声无息地像在等什么人，神色宁静，眼泪在心里静悄悄地流。
她原本担心小米的脾气，怕会闯出什么祸事来，看见小米拽着他出来，自己没有丝毫犹豫就跟了出来。
听到他说的话，像上天故意要让她听见，不知道什么是死心，她体会不了，她只是觉得心里面一下子就明白很多前因后果，有结局没结局，都透彻地明白了，就，死心了。
下课铃一响，学生们蜂拥着朝餐厅奔去。
莉莉看了她一眼，“去不去吃饭？”
对安可，时间越长越说不出自己的感觉，原本想讨厌她，现在讨厌也讨厌不起来。虽然自己有时候说话很伤人，但她其实并没有很讨厌安可。
“你先去，我不饿。”
可能因为有过一次明显的冲突，现在两个人相处，都下意识地摸着对方的底线，小心翼翼的。
“我看你是准备做神仙了。”忍不住又冒出一句刺耳的话，莉莉也不再多说，向隔了好几米的人喊，“喻言你好了没有？”她又不是笨蛋，会看不出喻言和安可之间的淡漠，刻意相互避开。
这个结果她应该高兴才对啊！莉莉心里纳闷，自己原本就想让这两个人分开，真的分开了，偏偏心里又觉得不对劲。
安可看见两个人走出教室，加快手上的动作。
窝囊！她在心里骂自己，讨厌自己这种行为。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掏出来不是很认真地瞄了一眼。
“妈妈。”知道这个号码的人，用一只手也可数得完，这时候打来，没有第二人选。
“可可，吃饭了没有？”
听见妈妈温柔的声音，她差点说没有，一下子反应过来，迟缓着皱了皱眉，才回答：“吃过了。”
“你好不好？天气凉了记得添件衣服哦！要按时吃饭，不要图方便天天吃泡面知道吗？”
乘着妈妈换气的空当，她赶紧开口：“我知道了，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她觉得妈妈的声音似乎有些急迫，迫切地想要找人说话，可她现在，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情。
“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爸爸呢？”
电话彼端的人似乎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缓了缓口气，调整好了才开口：“你爸爸一向很忙，怎么会在家呢？不过他有为我安排好一切，你不用担心。”
又是这样！爸爸到底想干什么？他对妈妈很好，很照顾家人，却不亲近，从她懂事起就不亲近。
妈妈是个温柔的女人，对她爱的人有一种温柔到极至的崇拜。
爸爸是很英挺的男人，成熟男人的典范却不懂得怎么爱妻女！这个家庭就是这样，表面看着光鲜亮丽，实际早已残破不堪，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