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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洛海是座空城

爱情总是在患得患失的时候最美好。如果不去开始的话,也永远不会消逝。可是,谁又会按捺住不去开始呢?至少他会按捺不住。如同命中注定一样,无论有没有第一次的邂逅,他们都将在临湖别墅正式相识,然后,开始一段漫长的错综复杂的纠缠,他爱上她,得到她,或许,还会失去她。

聂晟扬一动不动地抱着怀里的林香,望着对面的那道斑马线出神,如果11年前,怀中的女孩没有让手中的书斜斜地飞到大路边上,刘叔开的车没有突然停下,他没有瞥见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一切还会按照后来的轨迹发展吗?答案是会。那是他的宿命,也是她的宿命,无处可逃。

“聂太太,我记得你那天穿着一件格子长袖衬衫,一条洗得泛白的牛仔裤,一双灰色的帆布鞋,扎着一个马尾,还有,脸蛋红扑扑的,对吗?”

“聂先生,原来你那么早就开始觊觎我的美色。只是,你当时怎么不下车呢?那样我也能描述一下你那天穿的是什么,多合拍。”

“嗯,在穿衣打扮上的确合拍。我没记错的话,当天我穿的也是一件衬衣,宝蓝色的。聂太太只要知道,聂先生穿得很帅就是了。”

“我的脸蛋红扑扑的?噢,我知道了。临出门前,我与继母发生争执,被我爸爸打了一巴掌。”林香眨了眨眼睛,“快点心疼我。”

聂晟扬很配合地抚上她的脸,戏谑道:“敢打我老婆,早知道不帮他争取减刑了。对了,你哥前两天去看过你爸爸,说他在监狱很好。”

“那就好,他有问起我吗?”

“问过了,林然说你出去旅行了。”

“嗯,也好,就当我一直在外旅行吧!”

耳边是他微低的声音,“我带你回家。”

“嗯,我们回家。”她忍着疼痛,语气轻松自然。

聂晟扬最近感觉干什么都不顺,抱着林香下楼差一点摔倒,幸好眼疾手快扶住了栏杆。昨天下午喂苏菲时,脚不知怎么的不听使唤,一下踩住了苏菲的猫尾巴,痛得苏菲满地打滚。晚上等林香睡着后,他翻开她放在枕头下的那本书,首先眼入眼帘的便是一段被标注下划线的句子。

佛洛依德宣称,我们每天的生活里面都充满了这类潜意识的机转。我们时常会忘记某个人的名字,在说话时摸弄自己的衣服,或移动房间里随意放置的物品。我们也时常结结巴巴或看似无辜地说错话,写错字。但佛洛依德指出,这些举动事实上并不像我们所想的那样是意外的或无心的。

这些错误事实上可能正泄露我们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最后一句话被标注了两道下划线。聂晟扬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久到眼睛泛酸才将书放回原处,然后,关了台灯在林香身边躺下,从身后小心翼翼地搂住她。黎明到来之前,等待他的是漫无边际的黑夜。

2017年9月5日,林香被聂晟扬带去华扬高中,两人回忆最初的邂逅。

2017年9月6日,林香观察聂晟扬给苏菲洗澡,嘴角不由自主的上翘。

2017年9月7日,林香昏睡了一整天没有醒来,聂晟扬将她送进医院。

2017年9月8日,林香睁眼看到疲惫的聂晟扬,眼角有泪珠不断滑落。

2017年9月9日,林香最后一次对聂晟扬微笑,随后永远闭上了双眼。

2017年9月20日,聂晟扬斜斜地倚靠在沙发上,他的头发长得已经盖住了双眼,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冒出来,白色的衬衣上满是污渍,咋一看去与路边的乞丐没有区别。公司是很久没去了,家是懒得再回了,反正也没有人等他。

从白天到夜晚,他一直维持这个姿势。等到太阳再次从东边升起时,他去休息室内的洗澡间清理了自己,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用剪刀给自己剪了个头发,用剃须刀剃掉青色的胡茬,然后走出那间他呆了一个星期的酒店。

酒店大堂内,林然正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旁边放了一只硕大的背包。他见到他出来,立刻直起身,“我要去西藏了,工作已交接,请假半个月,过来跟你告别。”他自嘲一笑,接着说:“之前我还在鄙视赵小薇当逃兵的行为,没想到现在我就步入了她的后尘。没有赵小薇的城市,只不过是一座空城。”

聂晟扬不置可否,只是点点头,“一路顺风。”洛海,确实成了一座空城。

接着,林然去了西藏。站在神圣*的布达拉宫门前,他看到了拥抱在一起的赵小薇与高勇俊,恍然间明白过来,有赵小薇,但没有爱情的城市,也不过是一座空城。无论那两人是否在一起,她爱的那个人,永远不可能是自己。

一个月后,赵小薇和高勇俊从西藏回来,两人友好协商,和平分手。没有人哭着走到终点,他们默契地选择彼此牵挂,在到达终点的刹那,泪如雨下。谁说的相爱就可以在一起?很多年后,每个人都懂了,那是自欺欺人的假话。

这就是生活,它不是童话,没有王子与灰姑娘的结局,没有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圆满。生活与我们如影随形,赋予我们喜怒哀乐,成全了无数孤单背后的坚强,诉说了太多无奈背后的绝望。

最后,死去的人化为灰烬,活着的人等待黎明,然后继续一复一日驻足在地球的某个角落,直到明天变成了今天成为了昨天,成为记忆里不再重要的某一天。人的一生,有时候,就是这样,渐渐结束了。

聂晟扬继续按部就班的生活,打理一家管理规范的企业,参加一些枯燥乏味的应酬,偶尔与不同的妙龄女子交往,几日之后之后再无下文。闲暇时,他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些事情在旁人看来是不合逻辑的。

Linda觉得大Boss的某些举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比如他每天抱着一只白色的波斯猫上下班,只要有空便会拉人进办公室陪他下围棋,他经常对着一个相框怔怔出神。对了,他习惯拿着一本书发呆,半天都未翻动一页。

有一次,Linda好奇地盯着那个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聂晟扬居然一本正经地跟她介绍那本书叫《苏菲的世界》,很适合女孩子看。Linda当时就囧了,那大Boss难道进化成女孩子了么?

洛海的春天,花木扶疏,树影婆娑,空气里暗香涌动。沉寂了一个冬天的城市,仿佛一夜之间苏醒,又现出了勃勃生机。从夏天走到了秋天,又从秋天过渡到冬天,每个人都在今天重复昨天的生活,昨天憧憬明天的日落。

春意盎然的三月,谢依琳生了个女儿,钟越给她取名叫钟一心。当了爸爸之后,钟越从猫奴变成女儿奴,一天到晚抱着女儿不撒手。谢依琳经常笑他,没见过那么喜欢女儿的,连做梦都在叫女儿的名字。

高勇俊从西藏回来后,对他说,“扬子,我还真是羡慕你,拿得起放得下,你现在过得比谁都要洒脱。”高勇俊的眼睛里是隐藏不住的落寞,一次失败的婚姻,两次失败的恋爱,初步让他丧失了对生活的热情。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聂晟扬自己懂得,其实,他从未拿起过,也从未放下过。有些东西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就像苍兰还没有开始释放风姿就已经凋落。他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会从一段过去的往事中走出来,然而他没料到,时间带给他的是越来越清晰的记忆。

洛海市的绝大多数男人都认为聂晟扬好命,含着金钥匙出生,继承了父亲的全部遗产,又有亲弟弟全心全意地辅佐他的事业。商业场上,那么多白富美对他前仆后继,人生完美得简直叫人羡慕嫉妒恨。

面对媒体捕风捉影的报道,聂晟扬采取一笑了之的态度,他答应过林香,要过得很幸福。现在,那么多人都说他是幸福的,他,应该就算是幸福的吧!如果忽略日复一日内心的麻木与零散的梦境,忽略夜深人静时眼角的一片冰凉。

聂晟扬想,与其说他们看到的是一种表象,倒不如说是一种仪式。他与林香的事情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那是属于他们俩的回忆,他是她的聂先生,她是他的聂太太,他们的私人领域,他不会允许外界评头论足。

林香的QQ签名上写着:如果你一直挂念逝者,他就走不了。只有慢慢停止想念,他才会无牵无挂的去往极乐世界。有时,聂晟扬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去想林香,他会害怕林香无法离开,无法到达那个极乐世界。

无论表面多么志得意满的人,内心都会有脆弱难当的一面。一如光鲜亮丽的洛海市,每一天都要经历从白日的繁华过渡到黑夜的落寞,就像身边认识的朋友熟了又疏离,新歌火了又过气,菜肴热了又冷却,恋人来了又离开,如此而已。

正如乔斯坦·贾德所言,“生命本来就是悲伤而严肃的。我们来到这个美好的世界里,彼此相逢,彼此问候,并结伴同游一段短暂的时间。然后我们就失去了对方,并且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就像我们突然莫名其妙地来到世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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