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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忠义两难

白敬甫和白灏城父子叱咤昭国军界四十余年。几乎所有士兵都是在他们训教下成为昭国铁军一员的。二人威望无人能及。即便是昭闵王亲口下令。敢上前动白家人的依旧没有半个。

“都看着干什么。还不把人给本王押下。你们也想跟着造反不成。。”眼看带来的勤王军犹犹豫豫不敢妄动。昭闵王脸色一沉。扬起马鞭就向身前最近的士兵抽去。

“身为君王只会挥动鞭子施以暴刑。即便坐上王位也得不到民心。”清淡女声幽幽传来。昭闵王扬起的手臂一僵。抬头朝白府大门方向望去。

站在门前的女子一身素白如雪。乌黑长发未盘松散披在肩上。只末端随意扎起。看似朴素的衣衫偏显得雍容雅致;脸上一道伤疤横陈。丑陋却被浑然天成的傲气掩盖。眉眼与白灏城三分相像。气息更有七分酷似。

白绮歌的出现让周围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略显瘦削的身躯上。就连怒气冲冲昭闵王也一时间忘记说话。

“我并没有与安陵国暗中勾结。更不曾对遥国反戈相向。所有事情都是有人蓄意谋害。皇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肯听我解释。王上也要如此吗。昭国虽然是遥国臣国。但昭国百姓仍旧是王上的臣民。如果王上不肯为自己的臣民洗刷冤屈。如何能得百姓信服拥戴。”

清晰质问直达每个人心底。部分勤王军转移视线朝昭闵王看去。眼神里带着迷惑不解。以及渴望与期待。

国破了。家亡了。他们守着这样一个不为臣民百姓着想的君王。为的是什么。

被无数道目光紧锁的昭闵王很快面色发白。冷汗顺着脸庞滴滴滚落。握着马鞭的手抖得厉害。事实上在来之前昭闵王就很担心白家生变。要知道如今昭国三军统率权都在白灏城手中。而他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君王。假如白灏城要反。他连用于护驾的亲卫兵都没有。前番召白敬甫入宫正为了探其口风。因着白敬甫的谦卑姿态一如往昔。所以昭闵王认定白家是不敢反、不能反。否则今晚怎么敢用这种态度对名动中州的宿将说话。

狗仗人势。昭闵王仗着的不过是白敬甫对昭国的耿耿忠心罢了。

“白、白老将军。你应该知道昭国如今情形。咱们惹不起遥国啊。再说白绮歌通敌卖国是有确凿证据的。就算我说她冤枉遥皇陛下也不信呀。闹到最后跟着倒霉的不还是白家和百姓。您就听一句劝吧。把白绮歌交出来。本王保证。只要她乖乖回遥国领罪。本王会极尽全力为她说情。这样可好。”

昭闵王被白绮歌的气势一震。语气态度顿时萎靡许多。想来想去又转向最容易劝服的忠臣白敬甫。

白敬甫本就在臣子忠心与亲情之间摇摆不定。听昭闵王语气近乎哀求愈发矛盾。保护白绮歌的心意也渐渐动摇。探寻目光缓缓向白绮歌移去。父亲的决断如何白灏城无暇多想。见白敬甫似是有交出白绮歌的打算。立刻后退两步站定。把白绮歌紧紧护在身后。

眼看父亲没了主见。兄长又下定决心顽抗到底。白灏羽想起前几日向白灏城许下要不惜一切保护白绮歌的诺言。一股热血冲上心头。冷哼一声挺身上前:“王上说的简单。谁能保证我姐姐去了遥国还能完好无损再回来。既然王上都说了愿意为姐姐求情。那么就请现在去向遥皇说明吧。就说姐姐是冤枉的。请他睁开眼睛仔细看看。别冤枉了好人。”

白灏羽的语气极冲。言语间也没有尊敬之意。昭闵王倒吸口凉气。脸色越来越难看:“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本王已经好说好商量与你们交涉。还不知足吗。遥皇陛下说谁有罪谁就有罪。岂是平民可以质疑的。好。既然你们不义。那就休怪本王无情了。”骑在马上的肥硕身子稍稍后倾。昭闵王从怀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纸诏书。狠狠丢在白敬甫面前:“白家包庇要犯违逆圣意。即日起取消白敬甫、白灏城过往所有军职封号贬为庶民。现在没顾忌了吧。还不把人抓起来。”

昭闵王以为士兵们是畏惧白灏城身份才不敢动手。只要撤销军职的旨意一下他们就再无顾忌。没想到的是。即便虚张声势高喊出所谓的王命。手下士兵仍旧无人动弹半分。更别提上前抓人。

等了许久。两方的僵持变得几近可笑。白灏城等人静静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而那些士兵也一动不动。目光在昭闵王与白家人之间徘徊不定。

“陛下。白家世代忠臣良将。绝无背叛之理。请陛下网开一面为白小姐讨回公道。”也不只是谁先喊了一声。而后这句话便成了口号一般从百余人的勤王军口中纷纷喊出。一时间讨回公道四个字回荡夜空。混乱而响亮。

几十年来。白敬甫和白灏城不知道训练出多少精兵良将。除了教会他们上阵杀敌的身手外也教会他们何为忠、何为义。并且以身作则将忠义二字体现得淋漓尽致;反观在其位却亡了国的昭闵王。自即位以来毫无建树。成为臣国君王后更是奴颜屈膝时时谄媚地将遥皇挂在嘴边。为讨好遥皇不惜劳民伤财、委屈昭国百姓。纵是将士们都饱含对昭国的誓死忠诚。一路走到现在。再热的心也凉了。

形势变化让昭闵王始料未及。心头一紧双腿一软。竟然从马上摔了下来。狼狈地坐在地上。

毕竟是昭国君王。自幼受着忠义教育的白敬甫于心不忍。走上前伸手将昭闵王扶了起来。叹口气轻轻摇头:“王上。遥皇这番不问事实胡乱降罪实难服众。请恕末将无法从命。末将是昭国臣民亦是一个父亲。深信自己的女儿不会做出那等卖国求荣之事。要让末将把自己无辜的亲生骨肉送去赴死……末将做不到。至于军职。王上想撤就撤吧。遥国已经不需要白家了。”

家主白敬甫拒绝交出白绮歌。又有大队士兵起哄求情。昭闵王再自己为是也不敢违逆众意。茫然想了半天。而后笨拙狼狈地爬回马背上。手一挥。语气半是狠厉半是狼狈:“收兵。回宫。”

白敬甫目送昭闵王和勤王军离去。魁梧却难逃苍老的身躯立在白府门前。久久没有挪动。

“爹爹。回去吧。”白灏羽小声唤了一句。见父亲仍是一动不动。神色担忧地望向白灏城。

白灏城迟疑片刻。走到白敬甫身边搀住父亲手臂。这才发觉白敬甫竟然在细微颤抖。他明白这并非害怕或者畏惧。而是推翻多年来信仰与忠诚导致的无所适从。。对一生贯彻精忠报国之道的白老将军而言。他这一辈子的付出都在今日烟消云散。

“绮歌。扶爹爹回屋。”白灏城不动声色叫来白绮歌。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身体僵硬的白敬甫走回府中。白老夫人由白灏羽搀着。再之后是沉默的下人们。无须谁吩咐。下人们锁好大门各归各位。面上却显出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忠诚的表情。仿佛这一夜。有什么巨变已然发生。

看似平静却更加混乱的异国帝都。被迷茫、阴暗笼罩的皇宫冷清异常。反倒是平日里就很少有人走动的浣清宫看不出什么变化。除了院中央地上两只茶杯外。

“东宫的素夫人和锦昭仪都还好。就是顽固得很。躺在床上还说着要再来跪求;太子没见到。听说禁令解了却没去紫云宫那边解释。大概是对皇上死心了。”女官一边轻声细语道来。一边给坐榻上的皇后捏腿。皇后闭着眼没什么表情。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回想起素鄢和锦昭仪二人在门前跪至昏倒时惨白脸色。皇后似乎有些动容。睁开眼抬了抬手指。端起参茶送到唇边:“昭国情况如何。闵王安于现状、胆小怕事。肯定会逼迫白家交出白绮歌。是舍一人保一国还是极力庇护。这时就要看白敬甫和白灏城父子魄力如何了。”

皇后简单两句话就把昭国发生的事推测出八分。猜不到的事恐怕寥寥无几。女官想了想才回答:“今早看见司马大人。听司马大人说闵王那边有折子过来。好像白家拒绝交出祈安公主。闵王怕生起事端祸连百姓。所以暂时按兵不动。正在求皇上派兵征讨白家一派势力。”

“呵。说的好听。怕生起事端祸连百姓。他不就是畏惧白灏城手里的三军兵权不敢招惹吗。”皇后一声冷笑。扶着女官从榻上坐起。“白家是昭国中流砥柱。在百姓心目中地位更高于闵王。若是白家不肯交出白绮歌而闵王又强行逼迫。最后的结果无非是起兵反叛。废了他这个空有名号的一国之君。闵王怕死、怕白家。想来上奏皇上请兵一事也是暗中进行的。面子上跟白家还要和和气气。倘若真等来皇上派兵相助。那时再翻脸不认人。来个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当真窝囊废物。”

女官的心思远不如皇后长远深刻。听着听着。恍然大悟的神色中染上几分同情。情不自禁摇头感慨:“可怜太子和祈安公主。好好一对儿却被活生生拆散。日后许是再见不到了。”

皇后动作忽然一滞。眼神中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颜色闪过。而后拨了拨有些凌乱的鬓发。目光望向晴日朗朗的窗外。

“给本宫更衣吧。是时候去见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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