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逼供(二)

成功挺过肖军的逼供,让圣林成了看守所在押人员中的英雄。

几个今年新入警的管教,有事没事总是愿意到301监室转一转,见识一下圣林到底是何许人也。

据说是王所长的小姨子,承包接见室和超市的蒋菲菲,每次到号里卖菜时,给圣林的那份儿都要比别人的两份儿还要多。

301监室的人甚至都跟着借光,少吃了不少亏——不是占了便宜,只是少吃亏了。

因为看守所卖的东西实在是太贵了。本来卖的就比买的精加上是独家垄断经营,买家永远不要想占什么便宜。

掌管女号的几个女管教,也纷纷到301号门口转转,见识一下圣林其人,发几声议论后离去。

在最近一次扫黄行动中被抓进来,号称兴阳一姐的芳姐,在与干警食堂做饭的卢师傅达成某种身体接触的交易后,由卢师傅传来一个纸条。

纸条上面写着:圣林,我爱你,你是我们兴阳全体性工作者的偶像。如果将来有一天出去,记得去找你芳姐,兴阳全体性工作者,愿意免费为你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下面还画了几颗心,被一支箭串在一起。

圣林在外面时,就听说过芳姐其人,据说美艳妖冶至极。不过,那手如同儿童版的字,却与她的艳名实在不相配。

因为圣林受伤,看守所对301监室的管理也松了许多,这让同号的人,对圣林在敬佩之外,增加了许多好感。

一个人是否受一个群体的接纳和欢迎,主要在于他是否能够为群体带来利益。这一点,在看守所表现得更为明显。

由于陆烟客的关系和圣林本身的战力,他很快就在看守所里的站稳了脚跟。随后,家里给他送来许多食品,日用品,并存上了五万元钱。

圣林向来就大方,在看守所里也是如此。同号的人跟着他借了不少光。吃喝拉撒睡都有人伺候,除了没有自由,其他的,说是与帝王无异,也不是虚言。

身体大致恢复后,圣林就开始跟着陆烟客学习算命术。

对于算名术,爷爷小时候就给他打下了基础,现在又有陆烟客的倾心指点,所以进步很快。

学习算命,其实是很费时间的。但呆在看守所里无所事事,正好一边用来填补无聊,一边准备应付警察。

虽然第一关胜利地挺了过去,但圣林并不认为肖军会就此罢休,他还得准备应对更加严峻的考验。

肖军确实没有就此罢休,新的考验很快就来了。

这一次,是两个强光灯。一左一右地照着圣林。他的眼睛几乎睁不开,索性就闭上双眼。

但是,眼睛可以闭上,热量却避不掉。不到10分钟,圣林就感到浑身灼热难忍。

但他被锁在铁椅子上,动身不得,只有强自忍耐。

“圣林,想开口时,就吱一声,立马把灯给你撤掉。”

肖军放出了诱饵。

圣林的伤虽然有所恢复,但仍然很虚弱,伤口还不时疼痛,此时在高温灼烤下,浑身好像被扔进火炉里,似乎就要冒出烟来。

“说吧,说了就解脱了,说也是判你,不说也是判你。反正你是出不去了,何必自寻苦受呢?别硬挺着了……“

起初,圣林还能听到肖军的声音,继而模糊,继而细若游丝,终于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昏过去了。但马上又被用凉水浇醒了。

上次的两个协警过来,给他的上半身抹上清凉油,下半身抹上辣椒油,鼻子里挤上芥末油,嘴里灌进不知是什么糊状物,一股强烈的辛辣味,令圣林几乎窒息。

强光灯再次亮起,这次又多了一个。光热辣辛等不知何以言说的感觉,让圣林如百蛇啮心,千刀刮骨,万剑挑肉,亿针刺骨。

他想动一下,可是,双手被拷着,双脚带着镣子,全身被用绳子死死地绑在铁椅上,根本动不了。

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死去,死了,一了百了。

可每次昏过去之后,又被弄醒。凉水已经弄不醒圣林了,警察又用上电棍,击醒圣林。

说是醒来,也只是喘口气而已。

此次审讯,连续进行了40个小时,用刑的警察换了4班。

肖军出去了,又回来,又出去,又回来,终于沮丧地说:送回去吧,倒真是条汉子,就是我,也早就招了。

当圣林被扔到号里的铺板上时,他恢复了一点知觉。

他想说:别再折磨我了,我承认杀人还不行吗,判我死刑吧。

但他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根本不可能发出任何声音了。

这次,圣林连续昏睡了3天3夜。然后,又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睁开眼,全号的人都大眼小眼地盯着他,个个眼里充满了血丝。

汤文静跑到门口,用脚踢着门,大喊:圣林又醒过来了!他死不了。

接着就听见号筒子里一片欢呼声,其它监室的在押人员也兴奋起来,管教们似乎也充耳不闻,五六分钟后,才慢慢腾腾地进来,训斥道:叫什么叫,都给我老实点儿,再叫,统统把你们扔信里。

嘴上如此说,心理却道:哪有那么多信关这帮混蛋。

从这次提审开始,医生老王就一直守在看守所,连大门都没出。

他在感情上,已经完全站在了圣林一边,而刑警队那帮混蛋,则完全成了罪犯。

这3天3夜,他不知进了301监室多少趟,就连一个人不准进入监室的铁律,他都抛在脑后。

奇怪的是,昼夜有人值班,有人看监控,他这些违反规定的做法,竟然没有人来制止。

平时放个屁,上司们都能很快知道,可这次,所长、副所长好像都成了瞎子、聋子,什么都不知道了。

监区长、分监区长之类,更是如此。

既然没人管,老王索性就大大方方,他才不担心号里那帮犯罪嫌疑人会对自己有任何不轨企图呢。

老王给圣林检查了一遍,还用手电筒照了照眼睛、口腔。圣林被灼烤的皮肤已经结了疤,胸前一个小小的观音像耷拉下来,轻轻地晃动着。

”这傻小子,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的,这么快就开始恢复了,真是个奇迹。老陆,好好照应着,这小子,有种!以后,你每天到医务室一次,向我汇报他的病情。”

老王嘟囔着,关上号门去了。

陆烟客答应着,突然心头一亮,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信号,他明白,机会来了。

于是就说自己头疼,王医生就把他提了出去。

第二天,肖军又带人来提审圣林,当班的是刘管教,他请示王所长,并且表示,以圣林目前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提审。

王所长自然知道情况,犹豫了一下,说道:征求一下王医生的意见吧。

王医生的意见直截了当:坚决不行。

王所长说:局里压力很大,叫我们全力配合刑警队。

王医生盯着自己这个堂弟,看了很久,终于说道:

“你总算还知道征求一下我的意见,还算是个王家子弟。人在做,天在看。我总觉得,这个圣林是冤枉的,这两番大刑下来,就算是你,也早就屈打成招了。

如果圣林死了、残了,将来有一天又证明他无罪,他的家人岂能善罢甘休?那时,你作为所长能脱得了干系?

现在受点儿压力,总比有一天,你作为一个玩忽职守的罪犯,被关进自己曾经任所长的看守所里强。

给自己留条路,别跟着他们把事情做绝。圣林不是个凡人,给他十天半月恢复。顶多再有一两回,圣林挺过去,肖军也就泄气了,自会想别的办法。

圣林有罪也罢,无罪也罢,只要没在咱们手里出事儿,咱就没什么责任,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

王所长自然懂了,坚决拒绝了肖军提审圣林的要求,就连姚丰和冯四海先后亲自给他打电话,都坚决顶了回去。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话。

“要么就现在把我撤了,要么就半个月之后再提审,二选一,没有商量余地!”

放下电话,竟然觉得无比轻松。

小姨子蒋菲菲把姐夫今天的壮举报告给了自己的姐姐,等王所长晚上回家时,妻子竟然做了一桌好菜,还摆上了酒。两人今晚的亲热也不同以往,竟然有点儿新婚的感觉。

“你今天真男人。”

王所长已经十几年没听到老婆说这话了,今天受到鼓励,大为兴奋,两口子竟然又做了一回,弄得老婆连连求饶。

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所谓秘密,只是在部分时间内,部分人不知道的一件事而已。

刑警队在看守所对圣林用刑一事,也就不可能是什么绝对的秘密。先是在看守所,后是在市警察局,再后,各分局以至于有些派出所,都知道了此事。

据传,律政司、督查处都曾经向佟刚询问过,刑警队是否有违规办案的事情。

律政司还接到控告信,举报刑警队对嫌疑人刑讯逼供。

律政司已经与警察局打了招呼,说是再发生类似事件,就将启动调查程序,要求警察局先进行自查自纠。

小道是主道的分支,所谓小道消息,自然也就是从主道分流出来的。肖军只会靠刑讯逼供破案的名声,再一次被坐实。

肖军承受了很大压力,好在还没有人正式调查刑讯逼供的事,现在,看守所也同意提审圣林了,他还有机会,拿下圣林。

只要取得圣林的有罪供述,到时,是不会有多少人对于向一个杀人犯用点儿手段感兴趣的。

况且,警察局的上司们至今没有干预他,实际上就是默许他用刑,他必须抓紧时间。

这次,他给圣林准备了一道组合大餐:肉炖小白龙、烧烤、电击疗法、麻辣烫,外加今夜无眠、倒拔垂杨柳、二指禅。

当刘管教将圣林锁在铁椅子上,出去后,审讯开始了。

肖军点着一支烟,沉默,圣林也照旧一言不发。两人目光对视着,谁也不回避谁。

仍旧是那两个协警,将圣林死死地绑在铁椅上。

“圣林,你这段时间大概身体虚了点儿,我们今天发扬人文精神,采取电击疗法给你治治,激发一下你的潜能。开始吧。”

肖军下了命令,两个协警开始用电棍在圣林的肩上,脖子,头上来回游动。圣林不由自主地挣扎着嚎叫声、脚镣的哗啦声、铁椅的椅撞击声,混在一起。

两梱电棍用完了,圣林虚脱了,口渴的利害,有气无力地喘着气。

接下来是所谓的“麻辣烫”。

辣椒面儿,芥末等都被灌进嘴里、鼻孔,抹进耳朵、眼睛里,

圣林早已有气无力,只能任其所为,根本就无力反抗。

然后是“烧烤”——强光灯灼烤。“倒拔垂杨柳”——两手背后,拴住吊起,放下,吊起,如是反复。再是“二指禅”——拴住双手大拇指起吊。接着是比拼耐力的“今夜无眠”——就是不让你睡觉。

圣林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多少回了,甚至不知道是在清醒还是在梦境。

他本能地紧紧闭住嘴,生怕自己吐露出一个字。除了痛苦地嚎叫外,他不发出任何一个有意义的音节。

36个小时过去,王所长、王医生几次来到门口张望,跟肖军交谈、甚至争吵。

不过,这些圣林都不知道。

自从审讯开始,他就没得到任何食物、水补充。他只想睡觉,可是一瞌睡,就有人用电棍把他击醒,或者是用凉水浇醒。

不知多了多久,强烈的饥饿感让他清醒了。

他心中一阵惊喜:我还知道饿,他们整不垮我,我一定要报仇!让这群畜生付出代价!

他的仇恨越来越强烈,几乎不可遏制。精神也越来越集中,一种渴望在心头升起。他明白,那是战斗的渴望。

他在寻找时机,只要有一点儿机会,我就杀死在这几个畜生。

你们没有权力这样对我,就算我有罪,自有法律惩罚,轮不到你们用私刑。

对,杀死他们。

杀心一起,就不可遏制,浑身每个细胞好像都充满了杀气。

以往当兵时训练和战场上的感觉回来了。看到自己身上的血,圣林感到兴奋——一种嗜血的兴奋。

他下定决心,只要脱离铁椅,手脚能够动弹,就立即动手,杀了这四个畜生。

现在,要尽可能地保留、恢复一些体力,到时全力出击。

48个小时过去,肖军,书记员,两个协警,都已经疲劳至极。

尽管他们可以吃饭、喝水、轮班睡觉,也已经到了极限。

四人轮班看着圣林,不让他睡觉,可是,看着看着,他们自己常常就睡着了,这也让圣林有了睡觉的机会,得到了难得的休整。

此时,圣林对自己以前的教官们感激涕零,要不是那些严酷的训练,自己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现在,尽管带着手铐、脚镣,但几个警察都没带枪,自己就有胜利的希望。

50个小时,肖军睡醒了,瞅了一眼监视圣林的书记员。

书记员摇摇头,意思是:还没有说话。

再看圣林,眼睛虽然睁着,但神情极度萎靡,奄奄一息的样子。

“弄出来,小白龙伺候。”

肖军又下了命令。

虽然他自己也非常疲惫,但是,他知道,嫌犯更疲惫。

现在是关键时刻,以他多年的经验,只要自己再坚持一会儿,对方就会崩溃,那时候,就任由自己宰割了。

2个协警已经歪在椅子上睡着了,肖军喊了两声,也没叫醒他们。

喊来值班管教打开铁椅子上的锁,管教早就不耐烦,也懒得进屋,把钥匙交到书记员手中。

书记员打开铁椅子上的锁,把钥匙交给管教,管教嘟嘟囔囔地走了。

兴阳看守所的提审室,设计的还是很用心的。

提审室中有一个铁笼子,铁笼子中有一把铁椅子,被审讯人就坐在铁椅子上接受审讯。

正常情况下,铁椅子和笼子的锁,都由管教开关,不交给提审人员。

这样设计,一是防止被提审人攻击提审人员,二是防止提审人员对被提审人用刑。

但规定常常就是为了打破规定而设的。

为了方便对圣林用刑,几次审讯,铁笼子都没有上锁。

这样做,一是源于肖军的自信,他不相信,在看守所里,会有人对警察不利。这些年,他打的人多了,从来没有一个敢于还手的。

二是圣林被锁在铁椅子里,又用绳索特意加固了。用其他刑,可以在铁椅子上进行。但小白龙炖肉,是用管子抽打后背、屁股和大小腿,加上笼子里空间太小,施展不开,就得把圣林弄到笼外,才能尽情发挥威力。

就在肖军痛恨圣林死狗一条,怎么都没有反应的时候,他一直希望的事情突然发生了,圣林有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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