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彪悍身躯风驰电掣,疾如劲风,自一排白色灯笼底下迅速扫过,眨眼间便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再也看不到人影,独留成排灯笼不停椅,映得整条长廊忽明忽暗,幽魅诡话。

一名奴仆正巧自长廊另一头走来,见灯笼无缘无故地乱晃,却又感觉不到丝毫夜风,不禁吓得将手里的一盆水全洒到地上,还以为是撞鬼了。

适逢府里办丧事,又见到这诡异的景象,该名奴仆吓得连声音也喊不出来,只能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逃之夭天。

窗子被破坏,门也被打开了,而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当雷厉回到厢房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副景象。

无论屋内屋外,到处都找不着小桃的身影——

小桃真的不见了。

锐利黑眸瞬间燃起滔天怒火,雷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更不敢相信自己会一语成谶,他瞪着床脚下那被扯到地上的被褥,几乎可以断定来人一定是破窗而入,再将准备睡下的小桃从大门给掳走。

那条被褥就是最好的证据,而从被褥凌乱的情形来看,小桃当时一定是拚了命挣扎。

喀啦!

他倏地握起双拳,十只指头的关节瞬间发出骇人声响,身上每一寸肌肉全都紧绷了起来,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头阴鹜盛怒的猛虎,正准备大开杀戒。

该死的雷夏娇,她竟敢这么做。

她竟然不惜犯法,命人掳走小桃?

纵然没有证据,可雷厉就是能够确定,一定是她派人掳走了小桃,因为整个雷府只有她有这能耐,也只有她有动机。

重要的是,这并非她第一次想拿小桃对付他。

上次她想强押小桃回府时,他就该记取教训,没想到如今他的一念之差,竟然又让小桃身涉险境。

该死,他实在太粗心了,方才他真不应该离开,更不该拒绝小桃的建议!没将她带在身边。回想当时雪灵花说得没错!他真的太过霸道,而他也终于因为自己的霸道而后悔了。

只是如今并非懊悔的时候,他必须马上冷静下来,思考小桃究竟是被带到了哪里?

他并没有离开太久,带走小桃的人必定也没有走远,只要他立刻去追,一定就能追得到人,只是雷府占地不小,他无法确定小桃会被藏住哪里;何况她也有可能被带出雷府。

但时间紧迫,无论府内还是府外,他都只能选择其中一项,一旦选错,就会丧失先机,而小桃就会被带到更远的地方。

冷汗流下,瞬间沾湿了他背后的衣裳,雷厉陷入天人交战,向来果决的他头一遭竟没了主意,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那一声又一声的敲击,全是他的恐惧和不安。

小桃对他太重要了,重要的让他不敢踩错半步,让自己有失去她的可能!倘若他真的失去她,他一定会疯掉;也一定会拉着雷夏娇陪葬。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一阵强劲夜风忽然将房门吹得嘎嘎作响,甚至袭来一阵莲花香气。他迅速回过头,嗅着那清郁雅香,心头不禁蓦地一震。

如今已是入秋,该是桂花当令,府里莲花早已凋谢殆尽,照理不该出现莲花香气!可为什么——

“这里……”一道温柔嗓音忽然自远方飘来,若有似无,如梦似幻,却让雷厉瞬间黑瞳紧缩,心神震颤。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那样温柔的嗓音他从小听到大,从来不曾遗忘,也绝不会遗忘,她是……她是……

“娘!”

他大喊一声追了出去,然而放眼门外四周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盏白色灯笼在角落静静熠亮,而原本该是金风送爽的秋日,外头却是半点风也没有!让人不禁怀疑方才的那道夜风究竟是怎么回事。

雷厉站在廊道上,心跳如马奔,然而随着鼻前莲香愈加清晰,纷乱的心头也愈见雪亮,几乎可以明白那阵夜风究竟从何而来,用意又是为何。

十一年的思念,十一年的虔诚,纵然看不见,神灵却其实一直都在,始终暗中守护着她心爱的孩子们。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明白;夜风乍然又吹,将远处一盏白色灯笼吹得椅,他几乎压抑不住满心激动,立即施展轻功直奔那盏白色灯笼,紧接着夜风又吹动另一盏灯笼。

就在风吹和莲香的指引下,他毫不犹豫地一路冲出雷府后门,直朝东方而去,顺利在火街上发现一辆疾行的马车。

大街上虽幽暗,可月光已足以让他看清一切。

就见车前马夫猛甩鞭子,仿佛急着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马儿受不了抽打只能愈跑愈急;震得后方车篷剧烈椅,上头竹帘也被甩得老高,让他清楚瞥见马车里头躺了个白衣女子。

那袭丧服……是小桃!

几乎脑中才闪过念头,身影便像是上了弦的弓箭,瞬间直射而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赶上几丈外的马车。

然而驾车的李总管一心急着将马车驶出城外;竟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即将大祸临头!更没有发现雷厉早已追上马车,整个人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就朝着他驾驶的车板猛地一跃——

手中长鞭才刚高举过头,一记拳头就狠狠打上李总管的脸,他反应不及,整个人瞬间扑倒在车板上,牙齿硬是断了好几颗,鲜血直流,手中长鞭也瞬间飞抛了出去。

可雷厉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想起他多年来与雷夏娇流逢一气,如何的欺负他母亲,想起他曾在雷夏娇的命令下将小桃打伤,而如今更是与雷夏娇连手,企图绑走小桃,他就止不住的狂怒。

“不——”李总管以眼角余光瞥见了来人,一张脸瞬间惨白,才唉叫一声,谁知道紧接着又挨上另一记重拳,当下痛得他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雷厉武功底子深厚,又长年撤重造屋,气力之猛,徒手就能碎石,寻常人连他的一记拳头都挨不得,若不是李总管也懂武,恐怕早已被活活打死。

但就因为他懂武,雷厉才更加愤恨,下手也愈狠,恨他多年来助封为虐、以强欺弱。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让他就像失控的野兽,一个拳头接着一个拳头的猛挥,直到打得李总管鼻青脸肿,奄奄一息地晕了过去,他才罢手。

瞪着眼前的败类,雷厉面色依旧铁青,心里头的愤怒怎样也抑制不了,心知肚明除了他,还有一个人必须付出代价。

更惨烈的代价!

只是在那之前,他必须先确定小桃没事。

少了长鞭的抽打,马儿已自行放缓速度,他拉过缓绳让马儿停下后,便迅速跳下车板直冲马车后方,伸手掀开遮掩的竹节——

月光洒入车篷,照亮手脚被抽绑、嘴里还被塞着布团的小桃,此刻她正哭得泪眼蒙胧,以为李总管终于带着她出了城门,打算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杀她灭口。

她好后悔!

纵然死亡令她恐惧,然而没能在死前向大少爷坦承心意,却更令她痛苦后悔。

倘若她早知道自己会先走一步,当初就该诚实的告诉大少爷,她其实不是不想嫁给他,而是没脸嫁给他,当年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背叛他,她只是——只是太过爱他了!

纵然他可能不会原谅她,但她只想让他明白她的心意。

她宁愿清清白白的死去,也不愿怀着愧疚罪恶而死。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无法看清外头的一切,谁知耳边却传来一道她再热悉不过的呼唤声。

“小桃!”随着叫唤落下,一道高大身影蓦地跃入车篷,伸手替她拿出塞在嘴里的白布。

她睁大眼,看着眼前剽悍高大的雷厉,瞬间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大少爷?怎么可能会是大少爷?他不是被二夫人叫走了吗?

“别怕,没事了、没事了。”他一边温柔地安抚她,一边迅速解开绑在她手脚上的粗绳,扶着她缓缓坐起。

她却依旧傻傻地望着他,直到他伸手为她抹去脸上的泪水,那织热的掌心证明他是真的,她才如梦初醒的鸣咽扑向他。

“大少爷!”这个称呼是她改不掉的习惯,也是她存藏多年的深深依恋。除了大少爷,她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其他人了。

“没事了,没事了。”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持续不断地安慰着她。“李总管被我打晕了,再也没有人会伤害你,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迅速摇头,泪水还是落个不停,一颗接着一颗沾湿了他的衣襟。

“那有没有哪里痛?”就算李总管没伤她,他也担心她在房里挣扎对,弄伤了自己。

她还是摇头。

他看着她抽抽噎噎,始终哭个不停,心里不禁又是怜又是恨,怜她总是无辜被卷入风波,恨自己总没能好好保护她。

然而他最恨的,还是一切的始作俑者——雷夏娇。

她故意使出调虎离山之计,久久不见他到灵堂,恐怕早已察觉自己形迹败露,为了防止她畏罪潜逃,他必须赶快带着小桃回雷府。

“既然如此,那我们马上回雷府。”

“等等,大少爷,我……我……”她迅速拉住他的衣裳,决定再也不要对他有所隐瞒,她必须向他坦承一切,无论他会不会原谅她,她都不想再欺骗他了。

“怎么了?”见她吞吞吐吐,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与他商量,赶回雷府生擒雷夏娇的念头不禁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论再天大的事,都比不上她的事情重要。

“是关于……关于婚事……”

“婚事?”他一愣,万万没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及婚事。难道在这个节骨眼,她还想拒绝婚事?

他暗暗握起拳头,正想着该怎么阻止地,谁知道她却没给他思考的机会,张嘴就喊!“其实小桃不是故意拒绝婚事,而是因为……”她眼一闭、牙一咬,终于说出那最主要的原因。“因为我知道当年少夫人是与人私奔的人。”

他一愣,看着她一脸的愧疚自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当年我明明听见少夫人要与医馆大夫私奔,可却没有通知您,我……我……”呜呜,她是个坏女人、她是个坏女人!

小桃捂着脸,不禁哭得更伤心了,可就因为她捂着脸,所以没能发现雷厉只是错愕的盯着她,脸上压根儿没有丝毫愤怒。

“你就为了这点原因拒绝和我成亲?”

她无颜面对他,只能捂着脸默默点头。

“你就为了这点‘小事’不想嫁给我?”他不禁又问。

她还是默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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