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因为段元凛的改变,苏璇的心也开始挣扎,不知到底该不该继续逃宫的计划。为了孩子好,当然是让他在宫中长大,所得到的照顾才是最好最多的,但这个前提必须是在她受到段元凛重视的情况下,不然一切都是空想。
可她苦思许久,就是做不出决定,最后终于有了另一个打算,先来试探段元凛的心意,再由他的回答决定她最后的行动。
等到某一日,他又来到她的寝宫时,她抓紧机会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皇上,臣妾可以问您一个假设的问题吗?”
段元凛坐在长榻上,瞧看难得乖顺轻靠在他怀中的女人,讶异的挑了挑眉,这还是她头一回主动开启话题,“什么问题?”
“如果有一日,您宫中的某个嫔妃觉得自己有性命危险,来向您求救,您有什么想法?又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本王的宫里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他非常爽快且自信的结束话题。
“臣妾只是假设而已,您就不能试着回答看看吗?”她有些气恼的轻咬下唇,他也太自大了吧?
“啧,真是麻烦的女人。”虽然嘴上说麻烦,但他还是开始认真思考,终于给出答案,“本王不会有任何动作,会让那名嫔妃自行想办法解决问题。”
苏璇原本期待的心一沉,他的答案完全出乎她的预料,“为什么?”
“后宫本就是女人的战场,想要占有一席之地,就必须有些手段不可,想办法自保是最基本的,而没有自保能力的女人,被淘汰是自然。要是每个后宫嫔妃都奢望本王能够保护她,那本王还有时间治理国家吗?”
原来……他对自已的女人这么无情,可以眼睁睁的看看她们为了生存而自相残杀,还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为何本王到现在都没有立后?就是因为直到现在,还没有哪个嫔妃的能耐能够得到本王的认可,本王不觉得你们之中有任何一个人足以母仪天下。”
“就连跟在您身边那么多年的韦妃……也没办法?”
“她?”段元凛笑了笑,她的表面功夫的确做得好,可以说是无人能及,不过骗不了本王,她没有为后的胸襟与气度。
“您……真是无情。”
“这是理智。”他有些不悦的蹙起眉,她还是第一个敢说他无情的女人,“感情用事,是治理不好国家的。”
段元凛并不觉得自己无情,他只是早习惯公事公办,不被自己的私人清绪牵着鼻子走,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对他来说,后宫就像朝廷,妃嫔也像百官,需要有规矩的好好治理,并且让各个势力互相制衡,才不会出现某个势力坐大后,让本该完美的平衡出现倾斜,因而引发不必要的混乱。
“是臣妾失言了,请皇上原谅。”听出他话中的不悦,她赶紧道歉,但心也像是坠入冰湖一样寒冷,再也不对他抱持任何期待。
她终于明白,他不曾真正爱过后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就算特地偏宠谁,那也只是表面的疼宠,根本没有真的付出心意,所以要翻脸就可以马上翻脸。
可悲的是,她们这些女人却看不清这个事实,只要他一对她们好,她们就傻傻的付出自已的清意,以为真能得到他同样的清感回报。
原来,这就是无情的后宫,无情的帝王呀……
段元凛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迁自低头嗅着她颈间那熟悉的安神草香味,“苏嫔,亲自做个香囊给本王吧。”
苏璇掩饰低落的清绪,打起精神来应付他,“皇上怎会突然想要香囊?”
“再过不了多久,本王将亲征召国,势必得离开一段时日,为免本王忘了你,你最好留个东西在本王身上,不是吗?”
此行一去,不知得耗费多久时日,其实刚才他也不确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只是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就不知不觉脱口而出,却又因面子问题只能故意硬说个理由,讲得好像她真的很在意他会忘了她一样。
事已至此,苏璇也不想与他辩解,因为那没有意义,她只是柔顺的回答,“好,臣妾会在皇上离去之前,为皇上做一个香囊的。”
而那将会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之后她就会离开王宫、离开这个属于女人的残酷战场,不再有任何留恋。
没错,她会想办法自保,而她自保的方法,就是舍弃他,与他再无瓜葛!
这阵子段元凛紧锣密鼓的准备出兵之事,越来越忙碌,出现在后宫的时阅也越来越少,嫔妃们就像已经暂时被他遗忘了一样。
苏璇一边暗中开始准备逃出宫,一边帮段元凛做香囊,只不过每每见到香囊,她的心请就待别沉重,非常不好受。
不是已经对他心死,没有任何期待了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亲手帮他做第一样、也是最后一样东西给他,会让她的心隐隐抽痛、备受折磨?
她摇摇头,不想去深思这难以解释的矛盾清绪,只想赶紧熬完这最后的日子,只要能够顺利离开王宫,她就解脱了,将来肯定是海阔天空。
就在大军出发的三天前,段元凛终于又出现在苏璇的寝宫内,只见她恭敬的呈上帮他做好的香囊,香囊以银色织锦缎为底,上有金龙图腾,绣工细腻,看得出来她的手艺很好。
“臣妾祝皇上很快就能凯旋归来。”
段元凛完全没看香囊一眼,眼神一直盯着她微微低下的脸蛋,有些不满已经离别在即,她的态度依旧如此镇定淡然,和其他妃嫔完全不一样,“本王要你亲自帮我挂上。”
“是。”苏璇恭谨的微弯下腰,将香囊挂在他的腰带上,稳妥的悬在腰侧,又顺手理了理吊穗,才又直起身来,“好了。”
“你……”他忍不尊大,突然伸手将她搂入怀里,使力紧扣住她的腰,力道之强劲让她轻整起眉,很不好受。
“皇上,臣妾做错了什么?”
做错什么?她错就错在太过冷静,仿佛就算他不回来她也不痛不痒,完全没将他放在心上!
这个该死、可恶的女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迟迟没有松手,却也没开口说到底怎么了,她心想两人再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说道。“皇上,臣妾身子……有些不舒服。”
果然,这句话马上唤回段元凛的理智,他收回刻意惩罚她的力道,免得伤了她肚里的孩子,却还是没有放手,让她继续轻靠在自己的胸膛。
他深吸几口气,平抚下情绪,他现在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得忙,她的问题可以稍后再处理,反正她也跑不掉。
等到差不多消气之后,他才在她耳边低声叮嘱,“好好等我回来。”
“呃?”苏璇心一跳,有些慌乱,不懂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刻意叮咛她是什么意思,让人误以为他有多舍不得与她分开似的。
“是。”
但她很快的稳住心神,不再被他所迷惑,反正这一切都是假像,他从来不曾对后宫内的任何一个女人投入感情,这只是他惯有的安抚手段罢了。
她早就看透了这一点所以不会再傻傻的因此动摇,他对她虚情,她也就对他假意,互相作戏,彼此彼此而已。
他终于放开她,不再留恋的转身离去,她则继续站在原地,目送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头却突然传来隐隐刺痛,甚至还有莫名的冲动想追上他的脚步,想开口唤住他,不希望他走。
可她终究还是全都忍下,强逼自己甩开这些不该有的情绪,转身进到寝房内,正式与他分道扬镳。
从这一刻开始,她的心里不能再有他,现在她只为自己与孩子而奋斗。
段元凛浩浩荡荡的正式带兵离开王都,踏上征讨召国之路,三日后,苏璇私下派人请方堂过来一趟,开始了自己的逃宫计划,试图说服方堂帮她这个忙——
“您说什么您想暂避到宫外去?”
苏璇刻意将所有人遣出房,只留自己与方堂单独会谈,方堂一听到她想要暂避宫外的打算,马上错愕不已,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身为皇上的妃嫔,待在后宫内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能够说离开就离开?这是绝对无法允许的。
“方公公,你先听我说。”苏璇抚看自己尚平坦的肚子,故意面露愁容道。“我很怕……怕皇上不在的这段日子,我和孩子会有性命之危,但又不能将我的担忧告知皇上、惹他分心,要是因此打败仗就不好了,所以我才会希望方公公帮我,在皇上尚未归来的这段日子让我暂避宫外,好躲开宫内暗藏的危机。”
方堂轻整起眉头,“有谁想害娘娘吗?”
“就怕说了,公公也不会相信的。”
“娘娘若是不将心中的忧虑说出,奴才又怎么有办法考虑该不该帮忙?”
苏璇挣扎了一会儿,决定松口,“那好吧,不过请公公答应我,咱们俩今日在这里所说的任何事,都不能泄露给其他人知道。”
“请娘娘放心,今日的事情不会有第三人知道。”方堂点点头。
苏璇也跟着点了下头,“那个人是……韦妃娘娘。”
“什么?”方堂不敢置信的睁大眼,“韦妃娘娘为何要这么做?照理来说,凭她目前在后宫的地位,是不必担心受到威胁的,还是娘娘您……搞错人了?”
“我要是没有发现一些事情,也不敢随意污蔑韦妃娘娘。”苏璇的眼神慢慢黯下,“韦妃娘娘表面对我客气,就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可她却在我怀孕的消息传出去后,私下派人暗中关注我的一举一动,让我非常的不安。”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韦丹姬是否真有这么做,只是想刻意误导方堂,希望他能够信以为真,进而帮她的忙。
方堂还是皱着眉,不知是否该相信她所说的话,毕竟依他对韦丹姬的认识,对方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我知道方公公很难相信这件事,但我真的得到消息,韦妃娘娘打算在皇上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对我做出不利之事……你想,以她在后宫的势力,若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整治我,我又有何能力自保?”她的表情显得更是忧虑了。
方堂心想她可能是因为有孕才想东想西的自己吓自己,于是试图安慰她,“娘娘,您先不必如此焦虑,或许事情没有您想的那么糟……”
“就是有这么糟,如果我不事先做出防范,等到韦妃娘娘真的对我出手时,那就已经来不及了。”她紧皱起眉,语气非常的凝重。
“那……好吧,能否先请娘娘告诉奴才,娘娘打算如何防范?”
“当然是先请方公公帮我准备暂离王宫的一切事情,等确定韦妃娘娘真要对我不利时,我就能先一步避开危险,在宫外等待皇上回来替我主持公道。”
“但您身为后宫嫔妃,又身怀龙种,是不被允许出宫的……”
“这个问题我已有初步的想法,只要方公公肯帮忙,我相信绝对可以瞒过所有人,让我顺利的暂时避居宫外。”
“什么想法?”方堂又整了下眉。
苏璇眸光瞬间一凛,“制造一个假像,让人以为我已经死了。”
“什么?”方堂错愕的拔高嗓音。
“我相信依公公的能耐,绝对可以帮我这个忙,这件事非公公不可。”
方堂专司管理后宫的各种事务,他要安排一个人俏俏离宫绝对不是难事,所以苏璇希望他能事先帮她准备一个与她身形相仿的尸体,然后再制造一仇灾意外。
以烧焦的尸身营造出她死亡的假像,如此一来她就算偷偷离宫也不会有人起疑。
而她说要暂居宫外避险直到段元凛回来,其实是假的,只要一离开王宫,她就会找机会从暂居之处逃离,彻底远走高飞。
面对她这太过危险且惊人的要求,方堂不得不陷入长思,“这个嘛……”
“方公公,我当然不会让你白做这些事情。”苏璇见了立即从宽袖中拿出一个鼓鼓的囊袋,放到他面前,“只要方公公愿意帮这个忙,事后我也不会亏待公公,公公能够得到的益处会更多。”
方堂的眸光闪了闪,微微拉开囊袋的绳子,发现里头放看一大迭银票,看来肯定比上一回的一百两还要多。他顿时满心挣扎,想得到这些钱,又害怕帮这个忙会有危险,处理得不好,连自己都会遭殃。
“方公公,你还犹豫什么呢?”苏璇将囊袋又往他的方向推前一些,轻漾着笑容,“已经到手的银票,怎能眼睁睁的看它飞走,你说……是不是?”
有钱能使鬼推磨,就是苏璇此刻最好的写照。
方堂果然被银票给迷了心窍,开始暗中在王宫外不远处寻了一座民宅,里里外外都重新整理布置一顿,好让苏璇在那里暂时安居,等段元凛回来,
但,韦丹姬真的会对苏璇不利吗?说实话,方堂还是很困惑,没见到确切证据以前,他是不会相信的。
半个月之后,小意拿了一封信进到苏璇的房内——
“娘娘,一个自称是从许嫔娘娘那儿过来的宫女,送了封信来。”
“许嫔?”
许嫔原本是许贵人,在半年前才升上嫔位,是个颇有野心的女人,并且很努力在扩展自己后宫的人脉势力。
苏璇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从小意手中接过信,打开一看,信里只写了简单的几句话,
你目前的处境极为危险,欲知详情,明日傍晚独自一人至望月池边相会。事关你性命安危,切勿迟疑也别张扬,不见不散。
“果然还是来了。”她心情激动,上次她就是被一模一样的信给引到望月池边,然后就被韦丹姬宫内的太监推下池去,不明不白的死了一回。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韦丹姬既然还是打算让她死,这回她不会再让自己白受委屈,一定要好好的回敬韦丹姬一顿。
内心打定主意后,她即刻吩咐小意,“小意,赶紧去请方公公过来一趟。”
“是。”
方堂过来之后,苏璇就将这封信拿给他看,说这是韦丹姬打算一箭双雕,一方面害她,另一方面顺便嫁祸给太有野心的许嫔,好一次除去两个对手。
方堂讶异的看看信,虽然内心依旧有些怀疑,但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多信了苏璇几分,“那么娘娘,您接下来的打算……”
“就按照原定的计划,趁这个机会诈死逃宫,先到宫外暂避祸端,另外……”她的眸光慢慢黯下,“也要让韦妃聪明反被聪明误,自食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