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关正平眉头一皱，还来不及拉着她转弯，这个叙箭已经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地飞奔而出。
“耶，家庭必备良品区到了！我最爱的味噌、豚骨口味，一次补齐！”她一连抓了五碗，然后还贪心地买了两管科学面想压碎干吃。
“谁说这东西是家庭必备品？泡面在油炸过程中添加了防止食物酸化的安定剂，这东西会引起肝肿大、染色体异常。调味包里都有抗氧化剂，外加高油高钠高热量，放回去。”他快手接过通通放回架上，然后对着她一笑。
孙嘉乐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她嘴一瘪，立刻心有不甘地抓了一碗泡面藏到身后。
“万一我半夜饿了，想吃热食，泡面又快又方便。”她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请人做一些粥或水饺，你想吃的时候，烧锅热水就可以吃了。”
“那个太清淡没有味道，而且泡面很香，你也吃过的啊。”她把泡面抱在胸前，眨着水汪汪大眼，一脸乞求地望着他。
“只许拿一包。”他无奈地说道。
“两包？”
关正平作势推车往前走。
“好啦、好啦，一包就一包。”她嘟着唇跟在他身边，嘴里不住地嘀咕着。“小器鬼，什么都不让我买，剥夺我的乐趣……”
关正平听而未闻地拿起手机拨给秘书。“帮我找出二十四小时营业、有外送餐点的餐厅。把它们MENU装订成册之后，再交给我。”
关正平挂断手机，看着在他身边跳脚的小家伙。“这样你就不用吃泡面了。”
“喂，不用这么夸张吧，一碗泡面就可以解决我的所有问题了。那个什么由奢入俭难……这样我以后怎么过一般人的生活啊！”孙嘉乐扯着他的手臂，哇哇大叫地说道。
“我没打算让你过一般人的生活。”关正平握住她的下颚，正经地说道：“一、泡面不健康；二、常吃宵夜对身体不好。你以后给我早睡早起，身体给我好好保重。”
“谁像你那么老僧入定、早睡早起、三餐饮食正常啊。”她决定以后要利用白天工作时大吃大喝。
孙嘉乐抬头对他扮了个鬼脸，却注意到他眼里异常的担心，她胸口一闷，于是懂了他在紧张什么。
婆婆的身体让他产生了不安全感，怎么样也想守护身边的人。
“放一百个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身体的。然后，你也知道妈妈的状况明显好转了很多，奇迹已经出现了。”她捧着他的脸，急切地说道。
“我知道。但还是会担心奇迹的效期有多久。”关正平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说道。
“只要相信，奇迹的效期就是无限！”她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奇迹一直都在我们身边的。不然，我在拍片筹钱无门时，怎么就会突然看到你替你爸爸还债的报纸报导呢？”
“我只相信你是我的奇迹。”他抚着她脸庞说道。
“又说这种比甜言蜜语杀伤力还强的话了。”她亲热地抱住他的手臂，小鸟依人地挨在他的身侧。
关正平抽回自己的手，揽着她的肩，一手推着推车，继续往前走。
“干么不让我抱？”她抱不了他的手臂，继续像无尾熊抱树一样地圈住。
“我喜欢搂着你。”
“不公平！”她停下脚步，双手擦腰。“为什么凡事都是你说了算？你看——购物车里还是空的，这样到大卖彻有什么乐趣……”孙嘉乐嘀嘀咕咕地念着，目光却飘向冷饮区。“我要喝可乐！”
“放回去。胃不好还老喝这种碳酸类饮料，等会儿到水果行买现榨果汁。”他扣住她的腰，把她带回身边。
“那我买养乐多，这样可以了吧……”孙嘉乐一回眸，颇有再不顺她的心意，就要发飙的气势。
“养乐多帮助消化，可……”他话没说完，她就已经拿了一排养乐多和几罐调味乳回来。
“巧克力牛奶很好，苹果牛奶我也很喜欢。”她抬起下巴，挑战地说道。
“纯鲜奶可以，巧克力不建议。”关正平一看她鼓起腮帮子，眼看就要变脸，他大笑出声，觉得此时的她根本就是个孝子。“不过，今天特别破例。”
“耶！”她踮起脚尖啄了下他的下巴，然后拉着他的手飞奔向甜点柜。“那我还要去买咖啡果冻……”
关正平笑着跟在她的身后，发现自己在遇见她之后，就再也回不到那个严谨度日的自己了。
因为只要看着她的快乐模样，他就会丢掉他的原则。
“有没有兴趣买点冰淇淋？我记得我妈妈很喜欢这个品牌。”他指指旁边的冰柜。
“关正平。”她用力一拍他的肩膀，满脸笑意地说道：“你真是个孝子，也是个全世界最好的老公。”
“因为这两桶冰淇淋？”关正平推了下眼镜，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大笑地冲进他的怀里，仰头看着他。“不，因为我爱你。”
关正平倒抽一口气，没预料到会在超市听到这句话。
他抚着她满是爱意的小脸，看着她闪亮的眼眸，他像个傻瓜一样地痴痴笑着。
“喂。”孙嘉乐用头撞了下他的胸前，眼眸直盯着他说道：“在女主角说了‘我爱你’之后，男主角该有什么表现？”
“男主角应该会想匆匆离开。”关正平深吸一口气，正经地握住她的肩膀。
孙嘉乐倒抽一口气，感觉有一把刀刺进她的心里。“抱歉，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喔。那你干么笑得一脸得意，那样我当然会误会啊。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你还是继续‘喜欢’我就好了。你……你有喜欢我吧……”
关正平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哀怨的眼，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男主角会拉着女主角匆匆离开，然后回到床上喂女主角吃冰淇淋，在床上对她诉说他的爱意。”
孙嘉乐看着他黑眸里的笑意，她的心里在放烟火，啪啪啪啪地绚烂得让她没法子好好站好。
“那男主角还在等什么！我们快点换场，改拍下一场戏啊。”
孙嘉乐一马当先往前冲，即便听见身后他的大笑声，她也停不下脚步。
孙嘉乐眉飞色舞，感觉自己像得到奥斯卡奖——他说爱她呢！
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事情吗？
新婚第二天的半夜三点半，孙嘉乐再次被肚子饿的叫声吵醒。
她睁开眼，在他揽住她肩膀的有限空间里，翻了个身。
他睡得很熟，一动也不动。
从超市回来后，他们回到了家、进了房间，她的冰淇淋还没吃完，却先被他给吃了。她和冰淇淋一起融化在他的唇与爱意之间，却得到比吃冰淇淋更大的满足。
她不知道他们在床上缠绵了多久，只知道她后来累得躺在床上，就连他起床去替妈妈煮面，她都不知情。
再次清醒，是被他用一碗汤面给唤醒。然后，他又很好心地帮她在床上把热量全消耗掉……
孙嘉乐捂着脸颊，觉得这样的新婚实在放纵过度！谁会知道关正平那一板一眼的外貌下，居然会藏着一座弹药库。
而且，这座弹药库只有她可以点燃呢！
孙嘉乐笑到连腮帮子都发酸，笑到眼眶都泛泪光，但她还是忍不住要笑。
反正，幸福到喜极而泣的女人，她肯定不会是第一个。
咕噜。她的肚子附和了一声。
咕噜咕噜。她的肚子提醒她，这么幸福的场景应该找点食物来庆祝！
孙嘉乐动了下身子，感觉他的手臂紧了一紧。她小心翼翼地抓住枕头，缓缓替代自己，终于在不惊醒他的状况下，成功脱身。
泡面，我来了！
孙嘉乐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间，走下楼梯，经过客厅，钻进厨房——
吓！
厨房一盏帽形工作灯下，一个白色人影正缩在角落。
“妈！”孙嘉乐脱口说道。
咚咚，关陈如意手里一双筷子掉到地上。
“妈，你干么躲在这里偷吃泡面？”孙嘉乐走到婆婆身边，边替她捡起筷子、边用力吸了一大口气。“好香好香。”
“我以为半夜不会有人来厨房。”关陈如意心虚地干笑着，咽了口口水。
“结果没想到会遇到半夜来觅食的媳妇。”孙嘉乐替婆婆拿了一双新筷子，在她身边坐下。
“正平累坏你了吧。”关陈如意忍不住笑着揶揄她。
“妈！”孙嘉乐睁大眼，耳朵辣红地只想转移话题。“原来你也吃泡面啊！所以，我之前在柜子里发现的泡面是你藏的吗？”
“没错，有时候会饿得受不了。”关陈如意轻咳两声，这下子换她不好意思地别开眼了。
“妈，我知道泡面很好吃。但是，你现在身体状况维持得还不错，还是不要乱吃。你如果饿得受不了，可以找其他食物吃，不然把关正平挖起来，他也会很乐意煮给你吃的。”孙嘉乐握着婆婆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
关陈如意看着媳妇关心的眼眸，她挤出一个笑容，笑容却显得有些心虚。
“妈，我发现你晚上的气色比早上更好，脸色红润很多耶！”孙嘉乐捧着婆婆的脸，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地说道。
“我决定下星期就回加拿大休养，这样你们比较没压力。那里空气好、绿地多，我在那里比较放松。”关陈如意说道。
“妈，我们不可能会让你单独回去的，我们会担心啊。正平只差没把你绑到医院里，让医生彻底检查。不过，我想那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孙嘉乐奇怪地看着妈妈一脸惊慌的样子，却还是拍拍她的肩安抚着她。“你也了解他的个性的，就算知道你状况变好，他也一定要看到相关报告才肯善罢干休的。”
“如果是你陪我去看检查报告呢？”关陈如意抓着她的手，试探性地问道。
“为什么不能让正平去呢？你知道你不让他跟着，他有多自责吗？他认为就是他之前花了太多心血在工作上，疏忽了对你的照顾，你才会不希望他陪在一旁的。”她红着眼眶，轻声地说道。
“我不让他陪，真的不是那个原因。不过，如果我告诉你原因，你可以保证不告诉正平吗？”
孙嘉乐看着关陈如意焦急的神色，她不由得皱起眉，抓紧了婆婆的手。
“妈，如果你要告诉我的事会让他伤心或是遗憾，那我不能保证。”她说。
关陈如意摇头，深吸了一口气，附耳对她说道：“我不让他陪的真正原因是——我根本没得癌症。”
孙嘉乐身子一偏，咚地一声从椅子上跌落到地上。
“有没有摔痛？”关陈如意连忙起身扶起孙嘉乐。
“你……你说……你根本没得癌症？”孙嘉乐抓着婆婆的手，不能置信地盯着她。
“没错，那是我为了骗正平快点结婚而想出来的方法。”关陈如意一脸内疚地说道。
“那……医院方面是怎么一回事，你明明有住院，而且还做了一堆检查！”她睁大眼，还是猛摇头，一脸的不能置信。
“我安排了最高级的身体健检。”关陈如意低头尴尬地干笑着。
“难怪你去医院都只让吴管家陪，难怪你不让医生跟正平说你的身体状况。那你看那些抗癌保健书籍，用荧光笔划重点是为了……”
“参考别人的病症，我才知道要演出哪边酸痛。”关陈如意小声地说道。
“天。”孙嘉乐抱住头，细细一想，果然有很多事情都不合情理。
例如，婆婆在别人面前，总是一副无事人模样，可只要与他们单独相处，她就会表现得不舒服。且婆婆病容有时太惨白，但是双唇血色却比她还红润，甚至就连身体温度也比她温暖。
只怪她和婆婆的相处时间实在太短，正平又不像她老是赖在婆婆身边，所以才没人能看出端倪。
“那你怎么会愈来愈瘦？脸色不好是为了什么？”孙嘉乐追问道。
“我减肥，一天只吃一餐。然后，吴管家帮我找来化了脸色会很差的粉底。”关陈如意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化妆！”孙嘉乐一掌拍向额头，恍然大悟地说道：“对喔，我怎么没想到！”
如果正平知道这件事的话……孙嘉乐感觉头昏脑胀，饿到脑子无力思考。“我现在需要吃碗泡面补充热量。”
“泡面只有一碗。”关陈如意递出泡面，拿过另一只汤碗。“分你一半。”
“谢谢。”孙嘉乐接过泡面，用一分钟时间吃完，然后拆开一包洋芋片继续补充能量。当然，也分了关陈如意一些。
确定能量充足之后，孙嘉乐握住婆婆的手，眉头却皱成两道小山。
“妈——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你的身体健康。但是你知道这段日子，正平有多痛苦吗？他自责没有多陪你，自责到就差没出拳打他自己……”想到他难受的样子，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承认我的手段用得激烈了一点。但是，如果我不这样做，他怎么会积极地去找太太呢？我宁愿他现在短暂的难过，也不要我走之后，他孤单几十年。只要想到他身边没有人陪，我就是死也不瞑目啊。”关陈如意激动地把脸逼近嘉乐。“你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出此下策，他是不是会终老一生？”
孙嘉乐嘴唇开合了几下后，却不得不承认道：“以他的孤僻与独来独往的个性，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终老一生。”
“所以，我不认为我的决定有错，你看正平娶了你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关陈如意说道。
“妈——但你的做法还是太极端了。”孙嘉乐摇头又摇头，还是觉得他被蒙在鼓里真的很可怜。
“非常时期就要有非常手段。我七十多岁了，距离国人女性平均七十八岁的年龄也差没多久了，死前出此下策，也是其情可悯啊。”关陈如意慷慨激昂地说道。
“你打算隐瞒多久？”
“我打算回加拿大时，顺便把你一块儿带去好商量这件事。你做电影的，想象力一定比我丰富。”关陈如意老实地说道。“我现在很需要理由脱身。”
“妈，你错了。你的想象力比我还像电影人。我现在也是无计可施啊！”孙嘉乐苦恼地抱住头，呻吟了一声。“正平那个硬脾气，一旦生气起来，很有可能再也不……”
“不和我联络？”关陈如意勉强挤出一抹笑容，缩着肩的样子此时真有几分病容了。“没关系，只要知道他接下来的日子，有你陪伴。我一个人没关系……”
“不行，我们都误打误撞走到这一步了，我们要一家和乐！”孙嘉乐蓦抬头，斩钉截铁地说：“没关系，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你怪我吗？”关陈如意拉着她的手，担心地问道。
“知道你身体健康，我高兴都来不及了。”孙嘉乐给了她一个拥抱。“而且要不是你出了这一招，我和正平也不会拥有现在的幸福。”
“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懂。”关陈如意红了眼眶，抱住了她。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