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予月跟在四夫人和思芹身后下马车,宝亲王府下人引她们进入宴会厅后,李媚君在看见她的利那,饱奋笑意的脸庞瞬间变色。
她悄悄地握紧拳头,却对着李媚君逸出满脸灿烂笑容。
尹泰是先碰到贺家马车,才晓得予月出事,他让四夫人在原地等待,领着一群武功高强的侍卫,快马加鞭循着贺府车夫所指的方向找去救回予月,再把她送回贺家马车。
回到马车后,四夫人取出思芹备用的衣囊让予月换下,再为她重新梳理头发,在前往宝亲王府的途中,她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这让四夫人和思芹心生警惕,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关卡并不容易。
下车前,四夫人再次叮咛,要她们好好跟着自己,绝对不可以单独行动。
现在,李媚君隔着人群远远盯上予月,恨意充盈。不知道后予月怎会侥幸逃过一劫,但……她能有几条命呢?就不信她今天有本事能够平安返回家门。
耙同她李媚君抢男人,心底就得有所准备,那年江晚晚不过是同她抢「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呐。
这世间,敢同她争夺的人,胆子得够肥!
贝起柔媚靥,李媚君走到四夫人身前,拉起她的手说:「贺夫人,我总算是把您给盼来了,怎地这么晚?」
这是套话?套套她们被什么事情给耽搁?
四夫人掀了掀眉尾,笑道:「还不就是我这婆子毛病多,一早醒来,头昏眼花的,让丫头煎药喝了才敢出门,还连累予月等我,我们不敢让王府马车等太久,只好请他先回来。」
她敢这么讲话,是因为确定那名车夫回不来。
几句话把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却让李媚君咬牙切击,她恨恼车夫办事不力,心底暗付,那种人留之无用,回头让人砍个两刀、送到乱葬岗了事。
「既然来了,就请往前面和我母亲同席。」她要将四夫人和予月分开。
「我不过是一介民妇,怎能与王妃同席,郡主别客气,民妇有幸参加郡主的生辰宴已是莫大光荣,我和予月、思芹同席就成。」四夫笑着婉拒。
想起那日李媚君在贺家的张扬,与今日的亲切热忱,她脸上有几分尴尬。
「四夫人说的是什么话呢,您是长辈,理该坐首席,何况咱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日后好歹也得尊称您一声四婶婶,您自然是媚君的长辈。」
又抓着那件事不放?八字还没一橄呢,难不成宝亲王真写了摺子进京,要求皇上下旨赐婚?如果真是这样……四夫人忧心仲仲地看予月一眼。她才是擎曦心尖上的人呐。
四夫人笑得极其不自然,「郡主言重。」
李媚君才不会在意旁人感受,她硬拉住四夫人,坚持说道:「总之啊,今儿个我作寿、我最大,您呢,就与王妃、长辈们一起坐,您卡在这里,我们姊妹们聊天言笑才不会不自在,徐、小绿,请四夫人上座。」
话已经说到这分上,四夫人不得不与予月、思芹分开,她递了个眼神给女儿,思芹点头明白,必须和予月寸步不离。
席面开,杯盘交错,也不知是刻意安排,还是与李媚君交往的都是和她同一款人,在这里,没有人讲究行不言、食不语,反而各个欢声笑语、把盏同乐,予月和思芹有几分拘束,却入境随俗,频频导人点头微笑。
席到一半,李媚君起身到各桌面敬酒,走了一轮,来到予月这桌。
她谁都不理,道往予月身边靠,拿起酒壶,在无人注意时,悄悄轻旋了酒壶盖子,然后往予月杯里倒酒,例完后轻转回来,也在自己杯中斟满酒。
她笑容可掬道:「妹妹,这杯水酒你得同我干,就当原谅姊姊那日无理。」
那日,是指哪日?是拿鞭子想修理她那日,还是大喊「婚事是我王府说了算」那日?
予月皱起眉头,本想推拒,可李媚君哪是可以被拒绝之人?
她再三考量,心想,酒是从同一壶里倒出来的,应该没问题,况且众目睽睽,李媚君还能做出多出格的事?
「谢谢郡主姊姊赏酒。」予月举起酒杯道。
李媚君满意了,她媚眼如丝,仰头将酒给唱下肚,翻转酒杯,刻意让予月看清楚,杯子里头一滴不剩。
叹气,予月把酒杯放到嘴边,这时一声轻斥响起——
「不能喝,酒里头有毒!」
她心头一惊,不敢转头,只能僵硬着脖子,悄悄地挪了挪眼珠子,在看见那抹熟悉的翠绿色身影时,她确定自己没听错。
那声音是最近混得有点熟的文婉姊姊,文婉姊姊靠得很近,近到她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
文婉姊姊是个奇特的鬼,靠近她时,予月没有鬼近身的阴冷感觉,反倒是花香阵阵,教人心旷神怡。
问题是,酒已经到嘴边,她怎能不喝,况且李媚君两只眼楮直勾勾瞪着她看。
她做不来手脚,情急之下,只好假装失手,一杯酒全往自己身上倒去。
她的动作引来两道刀子似的锐利目光,予月假装没发现,扬起头,笑得眉弯弯、眼闪闪,说:「郡主姊姊千万别恼妹妹啊,妹妹是酒喝多了,手脚发软呢。」
思芹是个机灵丫头,连忙拿帕子在她身上擦拭。
「哎呀,予月姊姊,你这人酒量浅,跟人家逞什么强呢,你是光闻酒味就要醉的呐。」她说得似怨似嗔。
「郡主姊姊对不住啊,今儿个是姊姊的好日子,我罚,我自罚一杯。」予月拿起思芹的酒杯,仰头饮尽。
酒也唱了,予月笑望她的脸,看她还能怎样挑畔。
吞下气焰,李媚君笑得尖苛地说:「是姊姊不好,不知道予月妹妹不能喝酒,徐!」她扬声,贴身牌女徐立刻上前。
「你领后姑娘去换下脏衣服。」
「不必麻烦了,反正时候不早,妹妹不如就此告辞。」予月出言。
媚君咬牙切齿,死命盯住她。
那日与贺擎曦在一起时,满脸的温柔乖巧模样,什么话都不敢多讲,怎地,今儿个胆子大了不少,自己讲一句,她应一声?李媚君皮笑肉不笑道:「妹妹,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要让人在背后说嘴,说本郡主待客不周?」
「民女不敢。」
握了握拳,笑意凝在嘴边,她靠近予月耳畔,低声道:「你最好是不敢。」
李媚君退开两步,朝徐使眼色,徐走来,在两人错身时,对着徐耳畔轻言一句,她点头、听见了。
徐对予月施礼,「后姑娘,请随我来。」
思芹见状急忙要跟上,李媚君笑着阻在她身前,「贺姑娘还是坐坐吧,予月妹妹很快就会回来。」
她装痴扮傻,压了压鬓边穴位,笑着说:「民女知道,只不过酒气上来,头有些发晕,既然予月姊姊要出去,我顺道一起走走,散散酒气。」
思芹的话完全挑不出半点错处,李媚君强忍胸口债懑,死命瞪住她,思芹害怕得紧,却还是假装没发现李媚君的杀人目光,她牢牢地攥住予月的手心,摆朋了不离不弃。
李媚君以为思芹会因力害怕而妥协,可她那副死活不改的态度,令李媚君怒火蹭地烧上脑门。
她本来不想招惹贺家的,好歹贺思芹是贺擎曦的堂妹,她还盼着皇上的赐婚旨意呢,可这死丫头天堂有路不肯走,地狱无门非硬闯,既然她自己要找死,也怨不得人。
李媚君撇了撇嘴角,退开两步、默不作声,她盯住予月和思芹的背影,眼底闪过两道冷光。
予月和思芹随着徐进入后院,一路上两人专心记路,不多交谈,只是紧握的双手透露出些许恐俱。
走进院落,徐领着两人走至一处屋前,推开门、迎她们进入。这里本来就是设计要让后予月和刘先生玉成好事的地方。
发现她没死,郡主一计不成再起一计,本打算让后予月唱下混入媚药的酒,再以她不胜酒力为由扶至此处休息,然后,引来同样喝下加料酒的刘先生到此,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还能不发生点事儿?
刘先生是王爷的幕僚,王爷对他很是倚重,皮相不坏,长得一派风流,只不过为人好色,经常出入青楼歌院,玩女人他是高手。
徐先取来一套干净衣服递给予月,再走到香炉边放入香料,引火。
此刻,文婉悄然而至,她站到予月身侧,一起看着徐燃香。
予月先是闻到茉莉花香,确定是文婉姊姊来了,一颗心才定下。
文婉在她耳畔说道:「那个香料有问题,看见几边的花瓶吗?去拿起来,趁那丫头不注意时敲昏她,记住,别敲得太用才,把人给敲死,可就没好戏看了。」
予月侧过脸,望见文婉恶作剧的表情。
好戏?她才不想看什么好戏,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藏污纳垢的宝亲王府。
轻轻地,予月对思芹比了个噤声动作,轻步娜到几边,抓起瓶子往徐身后走去。
香料燃起来了,徐一面盖上炉盖一面说:「姑娘不胜酒力,换好衣裳后,可以在此暂作休息,我会去回四夫人……」
话未说完,方转头,看见一个花瓶当着自己的头落下,一阵晕眩,她倒卧在地面。
「予月姊姊,你在做啥?」思芹压低声音问。
「快走!待会儿再同你解释。」
她拉起思芹飞快地出门,在文婉的带领下,她们先找到一间没人的屋子换下衣服,又等过了好一阵子,文婉才让她们回大厅。
她们回到宴容厅时,发现李媚君、王妃、四夫人以及大半的女客都不在位上,予月思索片刻,对其中几名女客婉声说:「予月身子不适,还请姑娘向郡主代为转达歉意,我们先离开一步。」
语毕,她们走出宝亲王府、回到马车上,静待四夫人返回。
两人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等来神色匆松的四夫人,看见予月和思芹没事,她一张惨白的面容才渐渐缓和下来。
思芹见母亲这副表情,急忙问:「发生什么事,阿娘怎会如此惊吓?」
四夫人先吩咐车夫驾车离开,才低声对她们道:「李媚君说你们换个衣服怎么换这么久,之后,藉口后院春梅开得正好,不如接了你们一道赏梅。那时,我心里便知有异,却不得不跟上,李媚君领我们进到一座院落,方到门外就听见……」
她向两个女孩看去一眼,隐晦地说:「听见不雅的声音。我见李媚君扬起得意笑番,心头大惊,本想阻止,她却亮一步推门讲入。
「当众人看清楚躺在地上,与男子做那等龌龊事的是王府里的婢女,我那颗提了半天高的心才放下。李媚君气急败坏,哪还有赏梅的兴致,我也不理会她们后来如何,独自回到厅上,听见你们对几个女客的交代,便急急松松赶出来。」
听到此,思芹方有些后怕,她把换衣服的经过对母亲大略说过一遍后,拉起予月的手问:「予月姊姊,你怎么知道不对劲?」
她皱眉。总不能说是鬼姊姊来提醒的吧……她想过片刻,解释道:「我从小就对香气很敏感,一闻便知那个薰香的味道不对劲,再加上李媚君又是那副作风,我不得不多生出几分心眼、小心提防,没想到,还真的出了事。」
思芹摇头,前思后想把事情一串,摆明了是李媚君的诡计,她轻拍胸口,吓着了。天底下,怎会有这般可怕的女子!
她哽咽道:「如果不是予月姊姊机警,现在被败坏名声的就是咱们了,这个宝亲王府,我再也不敢涉足。」
四夫人怒不可遏,想不到李媚君手段这般凶狠恶毒。公公说得没错,这种女人若进贺家门,贺家早晚要遭受不幸。
伸开两手,她把两个女孩紧紧抱在怀里,咬牙恨道:「咱们得想个办法,断了李媚君的想头。」
予月回府后就「生病」了,而且病得很厉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夫进进出出、汤药不断,把她生病的名声直往外传。
李媚君不相信,上门来探望一回。
听闻她要来,孙沅沅、贺家二夫人、四夫人、思芹、思为、思艾、思贞全来,满满一屋子都是女人,七双眼晴道盯住李媚君,镇防她有机会对予月下手。
予月还怕戏演得不够逼真,央求几个鬼姊妹和鬼婶婶躺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脚、贴上她的眉眼,让她显露出一身病态。
当李媚君看见她发青的脸色、浓浓的黑眼圈,又碰到她冷得像冰的双手时,便相信予月被吓得严重,命不久矣。
临去前,她凑近予月耳畔说道:「你早点死也好,因为,贺擎曦我是要定了,世间只有我不要的男人,没有我要不到的男人,所以……你不死,我还真的很困扰呢。」
李媚君娇声软语、笑逐颜开,美丽的容颜因力灿烂笑靥,变得更娇妍欲滴,谁想得到这样的表情,出口的话却是如此惊世骇俗,不说予月胆颤心惊,便是躺在她身旁的鬼姊姊、阿姨、婶婶、妹妹也都吓坏。
予月害怕,但在李媚君退开时,她挤出了一丝笑容,淡声回道:「强扭的瓜不甜,便是强行摘到手中,也会失去其真滋味。」
她的话让李媚君脸色大变,目光凌厉地迫视她,予月同她相对望,干净清澈的眼神里无一丝杂质,与她充满暴戾凶狠的眼神有着天壤之别,那一刻,李媚君竟然觉得自己输了。
怎么会输?后予月不过是一个手无搏鸡之才,没有身份地位、什么都不会的笨女人,何况又快死了,自己是绝绝对对的赢家啊,她在害怕什么?
从来没有过的慌乱感,在李媚君心头浮现,媚艳的双眸里出现一丝狼狈,她匆匆离开。
李媚君离开后,鬼姊妹们急急抓住予月的手,一人一句轮番劝道。
「那个贺擎曦再好也别嫁,你抢不赢这个女人。」
「她的身上有一股鬼也害怕的邪恶气息,你少靠近。」
「她的话是真的,我看得见她那颗黑色的心……」
她们急切的焦虑映入予月眼底,真心真意的劝说反而沉重了她的心情。
接下来几日,她吃不下、睡不好,心心念念着远在京城的擎曦。他会是李媚君的对手吗?会不会赐婚旨意一下,他便「身不由己」?
内外忧俱的情况下,予月果真染上风寒,养过大半月才逐渐好转。
后羿把这笔帐算在擎曦头上,认定是他犯桃花,让女儿遭此横祸。
他每天在予月耳边唠叨着,「娶妻娶德,嫁夫图的就是个吃穿,阿爹不缺你吃穿,只要找个平平凡凡、一心待你好的男人就行,贺擎曦再好,也不值得用命去换呐。」
她仍然时心静气地等待,当然,她偶尔也会感到焦躁不安,担心那个皇帝不会真的下了圣旨,把他和李媚君凑在一块儿吧?
如果是的话,擎曦会怎么做?为前途着想,即便再讨厌李媚君,还是咬牙忍痛把她娶进门?
这个想像,像根锐针似地,直往她的胸口戳,糖儿、醋儿、酱儿全翻倒在一块儿,她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只觉得满口苦涩。
她一天想他十回、百回,思索十遍、百遍,终于让她想出些许端倪。
原来呵,自己对他的喜欢不是半推半就,不是人云亦云,而是真真实实的童史无欺,她盼望他在身旁,像过去的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她等待他、等得心力交瘁,生怕那些「年月日」成了过往云烟。
她知道自己性格软弱、胆小怕事,但为了擎曦,她不惜逼迫自己强硬与李媚君对抗。
是的,她做下决定了,只要他坚持不娶李媚君,就算因此犯下逆旨大界,她愿意陪同他一起扛、一起面对,天上人间,她愿意李他携手前往。
是的,她再明白不过了,她爱上他,真真切切、无虚无伪。
今儿个,阿爹又进屋里唠叨。
「你知道那个李媚君做了什么好事,她在外头到处乱说,说你活不久啦。」
予月无所谓,那本来就是她刻意做出的效果,只求李媚君不再时时盯住自己,她才能平安度日。
「真想拿把针,把那女人的嘴巴缝起来,怎地那样一副蛇蝎心肠的女人,却长得貌美如花,把人迷得团团转,她说什么,那群笨蛋居然全数相信。」
那又怎样?只要贺后两家人知道真相,其他人要怎么传、怎么说,她根本就不在乎。
她笑道:「阿爹,你又不是不知道,越毒的蛇花纹越鲜艳美丽,能吃的菇其貌不扬。天地间,本就是这番道理。」
「谁说的,后家夫人和小姐不也美得让人别不开眼,可她们就是一副菩萨心肠,只想帮人、助人,才不想祸害人。」
那些人的眼晴有问题,他怎么看,自家娘子和女儿都比李媚君美得多了。
「阿爹别生气,那样的人家咱们惹不起,躲着还不行?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被瞎说个几句,又不肉痛。」
「可我就是气不过,若是人人都听信她的话,以为你是个病秧子,往后成不了亲事,可怎么办才好?」
那更好,她又不想与旁人结亲。
「阿爹气不过能怎样呢,人家是郡主啊,随便开口就能拿王爷、皇帝压得人低头。」皇亲国戚啊,如果所有的皇室人都是这副德性,在朝堂为官,也不是与豺狼虎豹为伍?
「她这样对我女儿,我就不信报复不到她。」
「阿爹想怎么报复她?」予月想想觉得好笑。
「我等她死了,不给她做棺材。」
予月捧腹。阿爹好大的志向,不给做棺材就当报复了?
不过……阿娘爱的不就是阿爹这样的憨厚性子,真的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像她啊,偏生不爱敦厚良善的,就爱心机重、城府深的狐狸爷。
见女儿这样,后羿叹气,拍拍她的手背。
「女儿啊,不是说擎曦这孩子不好,可、可你也知道的,阿爹同贺家人有心结。」
他说不出自己嫉妒女儿喜欢贺家小子比喜欢自己还多这种话,只好翻出几百年前的旧帐来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