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
就在这个时候,云罗与一直跟随她的想南和侍卫向这边走来,后面还跟了十多名匈奴士兵,每个人的背后都背了一大箩筐的草药。这三天中,云罗一刻也没有停歇,带领人在草原上遍寻她所需要的药材。
香坛前摆放着数口陶制大瓮,底下架着正在燃烧的柴木,照云罗的吩咐,瓮中的水早已滚开,云罗指使人把采来的草药放进瓮中。
云罗换了一身奇怪的服装,走到香坛前,拿起案上的一柄木剑,煞有介事地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牧民们不再歌舞,都好奇地看着她。
云罗二目紧闭,神情严肃,剑尖直指苍穹,过了好一会儿,她慢慢睁开眼睛,高举剑柄,扫视一下眼前虔诚的牧民。她忽然感到有些余心不忍,她不该用这种方式来愚弄这些牧民,可是她没有办法,开化他们,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当务之急,为了免除他们的杀戮与苦难,只能用这样的方法了。
匈奴人信奉一种以崇拜腾格里和崇拜某些神山为基础的、含混不清的萨满教,在匈奴人的思想意识中,鬼神支配着人的一切行为。但鬼神生活在太虚之上,人无法与之直接交往,必须通过“巫”才能窥察其意志。因而在匈奴人社会中,便有所谓“胡巫“的宗教职业者,其中大多数是女性。“巫”通过舞蹈和咒语来显示鬼神的威权。
云罗是深知匈奴人这一习俗的,在这紧要时刻,她不得不借助“胡巫”的威力,来统慑牧民的思想和意志,为完成她的大计划做好准备。
云罗镇定心神,提高声音,向人群喊道:“神剑刚刚请示了长生天,草原之所以有这样的灾难,皆由孽生,只有停止杀戮与恶行,长生天才会将这一灾难收回去。坛前这些神药,大家可以蓉去,喂给母羊喝,然后用母羊乳汁来喂其他的羊和牲畜,这样就可以躲过今年的疫情。但大家一定要记住,不可妄开杀戮,否则,这些神药就会失去效用,带给大家更大的灾难,你们记住了吗?”
牧民们听罢都虔诚地俯下身去,口中不断地祈祷着。云罗看着牧民们用带来的陶罐,把锅中的草药汁一点点地取走,松了一口气。她知道,今年的牧民们可以不用为疫病发愁了,但愿自己的话能在他们心中产生点儿效用,让自己的大计划实施得顺利些。
做完这一切,云罗疲惫地走回自己的住所,这三天,她真有些累坏了,只想躺倒在床,好好地休息一下。
云罗刚刚走进院落,发现院中站着一人。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然是右贤王贡曼。
贡曼抱着胳膊,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云罗,云罗一刹时有些心慌,不自然地抻了抻衣服,笑道:“是……贡曼王爷呀,多日不见了,嗯……不知王爷今日来有何见教?”
贡曼笑了一下,“听说云罗姑娘这些日子很忙呀,我们的草原风光不错吧?又是给人医病,又是虎口救人,又是控制草原疫情,没把像神一样被牧民尊崇的云罗姑娘累坏?”
云罗一怔,心想,这右贤王对自己的行踪倒是清楚得很,“王爷,我不过是于心不忍,医病救人没有错吧?”
贡曼点点头,“当然,医病救人当然没有错,但煽动牧民,设立香坛,故弄玄虚呢?”
云罗语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我……我如果不这样做,牧民们也许不会信服我,疫情也许会得不到及时的控制。”
“可与此同时,你给我们的牧民带去了可怕的厌战情绪!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贡曼因气愤而咆哮着。
云罗心下一惊,“不……我没有目的!一切都是无心的。”
“好一个无心,你认为你可以瞒过我吗?按着我们匈奴的法律,我现在已经可以一剑杀了你!”贡曼怒目而视。
云罗冷哼了一声,避开他的目光,转过身去,“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因我还想听听你说些什么,香坛前你很会说话。”
“王爷不怕中了我的毒,从此也不愿意打仗了吗?”
“不愿意打仗……也许真的不是件坏事儿,但你得有足够的能力。”贡曼语调不阴不阳。
云罗郑重地回过身来,神情严肃,“你真的想听吗?”
贡曼冷笑了一下,目光冰冷地看着她,“这也许是你今生最后的言论!”
“好!”云罗咬了咬牙,“你们匈奴人有广袤的草原,有足够让你们生存的空间,为什么还要入侵中原,给我们大汉的子民带来无穷的灾难?”
“因为我们强悍,有足够的能力去统治羸弱的汉人!”贡曼冷冷地说着他的理论。
云罗不屑地撇了一下嘴,“不是因为你们强悍,而是因为你们贪婪!战争是寄附在贪婪者身上挥之不去的毒瘤!你们的强悍,是因为你们深信,战争、掠夺,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获得某种利益,于是尚武好斗便成为你们的习俗,继而演变成你们的所谓强悍!”
“好\好\精彩!说下去!”贡曼的脸色变得铁青。
云罗傲气地昂了一下头,脸上毫无惧色,“每个生命来到这个世上,都是平等的、神圣的,他们有权利在这个世上舒适安定地生活。可贵族们依仗自己所谓的权力,去驱使剥夺他们的自由,为了你们的贪欲,而随意地牺牲他们宝贵的生命,用好战的思想去愚昧麻木他们,在他们中间制造人类相残、仇恨的罪恶,在同类的尸骨堆上欢庆胜利,泯灭其人性,而最终使你们成为战争胜利果实的最高占有者!”
贡曼的面部肌肉不规则地抽动几下,云罗的话像重锤砸在他的头上,“你说的有些道理,可你们中原历代君主,哪一个不是如此坐于众人之上?”
云罗冷哼了一声,“虽然都是战争,但保家卫国、除暴安良之战,与入侵他国、炫耀武力、不顾百姓死活的不义之战,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一性质也是决定战争胜负的重要条件,所以你们匈奴的失败是上天注定的!人本性中所固有的私欲与对权力的欲望,会使战争不止,但如果你们还想介入其中的话,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你们已经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和能力。大汉忍辱七十年,如今已是国富民强、兵精马壮,他们有足够的能力保家卫国,你们的盲目侵略与抵抗,只会让你们牺牲更多的人。卫病已是军事天才,他的谋略,随时会将你们的兵马,置于上阳城那样的水火之中,这样的人间惨剧,你还要亲眼看到多少次?”
贡曼的身体不自主地颤栗了一下,云罗的话说中了他的痛处,现在的匈奴再和大汉相比,已经不具备先前的优势,接二连三的失败,让他不得不理智地面对现实。
贡曼背转身,仰望苍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默默地苦笑了一下,“所以你就来策反我的部队,为了免除他们注定的刀兵之祸?”
云罗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幽幽地轻吐兰气,“不战而和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以和为贵,则争斗可休矣!这只是我的理想,可这世间又有几人能解?我的话说完了,你动手吧!”
贡曼又苦笑了一下,“如果我现在杀了你,岂不是杀了一个悲天悯人,欲拯救匈奴于水火的大善人?看来我真的要好好地想一想了。”
贡曼说罢,转身慢慢地离开了这个院落,神情黯然。
云罗长吁了一口气,她发现这个右贤王似乎有些与众不同,他不像其他匈奴将领那般剽悍野蛮,在他面前似乎还有理可讲,从他的话中听出,似乎受过中原人文文化的熏陶,但愿他的理智,能让他做出理性的选择。
转眼三天过去了,右贤王没有露面,云罗发现自己这回好像失去了人身自由,门口的侍卫把守森严,已经不允许自己出这个房门。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何种命运。现在东匈奴兵力不足,国力渐微,已没有能力和卫病已的十万大军相抗衡,云罗相信贡曼一定会做出理智的抉择。
这一晚,凉夜如水,云罗站在院中,内心有些焦灼,贡曼并没有给她明确的回答,她不知贡曼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院门被打开,木屠王出现在门口,云罗看到木屠王突然到来,心下一惊,忙过去礼见。
木屠王神色悲凄,突然给云罗跪下,云罗吓了一跳,忙去扶他。
木屠王叹了一口气,制止了云罗,“云罗姑娘,我这一跪,是为了木屠国数万百姓一跪,请云罗姑娘救救木屠国可怜的牧民。”
云罗还是扶起木屠王,“请王爷起来说话,云罗如果能帮上忙,一定万死不辞。”
木屠王站起身,擦了一把眼泪,和云罗坐在院中的椅上,木屠王又叹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近几年与大汉交战,连连失败,我的两个儿子都战死疆场,可单于王依旧不满意,让我到他面前去认罪。这仗若再打下去,就会全军覆灭,全国覆灭呀,我不想再打,木屠国的百姓也都有了厌战情绪。”
云罗听到此眼睛一亮,“王爷莫非有归降的意思?”
木屠王看着云罗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确有此意,其实三日前,我在这里偷听到你和贡曼的谈话。云姑娘的话大有道理,汉匈交战大局已定,再打下去,对东匈奴可是灭顶之灾呀。只是那贡曼顽固不化,不肯听从云姑娘的见解,但为了东匈奴数万百姓,我只得偷偷地来找云罗姑娘,商谈归降大计。只是这几年与大汉结怨这么深……唉!”
云罗听完木屠王的一番告白,松了一口气,“木屠王若有此意,云罗愿周旋此事,卫病已本是明智之人,定会受降,只是贡曼那里,不知他……”
木屠王听云罗提到贡曼,惊恐地向四周看了看,“贡曼本是匈奴的右贤王,冒顿单于的亲子,他岂肯轻易投降?此事万万不可让他知晓,他在我东匈奴人单势孤,等到大事有成时,再对付他,只是此时万万不可走露风声。”
云罗觉得木屠王的话很有道理,如今受威胁的是东匈奴,贡曼岂肯轻易受降?看来目前只有先按着木屠王的意思去办了。
“好!”木屠王一拍桌案,站起身,“云罗姑娘侠义心肠,我把木屠国数万百姓就托付给姑娘了!”说罢又要下拜,被云罗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