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皇甫慧从他身上抢过那床被子,往地上一铺就顺势倒下,背对着他假装睡觉。
外面天色渐暗,她起初全身紧绷看小心提防身后他的动静,然而半晌都没有任何声响,渐渐的,她也倦了,终于真的睡看了。
夜风吹开了窗子,窗口人影一闪,有人扶着窗框跃了进来。但是他刚刚落地,身后就是一支飞箭扎在他的后颈上,让他陡然匍匐倒地。
“无趣。”黑暗中,有人轻轻吐出两个字。
又有一道狸猫般的身影跃进屋子,“殿下……”
“这个月这是第四桩了吧?这是故意不让我睡觉吗?”屋内之人低叹。“就不能换个方式杀我?”
“现在毕竟还在东岳国土上,对方是想在离境之前嫁祸给东岳的人,所以动作频繁了些。”
“真不想再这样忍耐了。今天皇姐居然还派宋书嘉来试探我,哼,她以为宋书嘉看得住我吗?”
“殿下,宋书嘉虽然年轻,但也算机敏,属下希望您不要大意,小心在他面前露出破绽。”
“是啊……我忍了这么久,自然不会让这一切功败垂成。你退下吧,今夜应该没事了。”
待属下带着刺客的尸首离开,一只修长漂亮的手在皇甫慧的背后推点了几下,解开她的穴道。
皇甫慧帅吟一声,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眨了下眼,赫然看到一张漂亮的大脸就在自己眼前昊动。她吓得一下子坐起身,喊道:“干什么?”
“睡不着,姐姐。”瑞麟托着下巴,蹲在她身边望着她。
“那就使劲睡!”她气得再翻个身背对,不想看他。
“姐姐,你怕不怕鬼啊?”他忽然阴沉沉地抛出一个问题。
向来心中没鬼的皇甫慧也被他的语气弄得一惊。
“假若你是鬼,那我怕,好了吧!”她转身没好气地用手推他。“回去睡觉,否则我揍你!”撂下话,她回身不理他。
他却在她身边躺下来,紧挨着她的身体,在她发火前,用手指向前面的窗户,“姐姐你看,从这里能看到月亮。”
“你出去看会看得更清楚。”她不领情,还用脚后跟踢他。
“我有好久没有好好看月亮了。”他出神地望看月亮,似在自言自语。“以前我住的屋子四面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上有个天窗,可是我爬不上去。
每天我都盼着那一晚可以见到月亮,但更多时候看到的只有星星。直到有一天,那天的天特别的湛蓝,一颗星星都没有,月亮在天窗上出现了一道弯弯的影子,我兴奋得在屋子里又蹦又跳。“
他从未一口气在她面前说这么多话,而且用词语气己与平时装幼稚截然不同。
皇甫慧屏佐吸,明明他说的像是梦一般的快乐,却透着让人颤栗的冰冷寒意,仿佛只要自己张开口,就能将这片凉意吸进胸腔。
“姐姐,你喜欢月亮吗?”他问她,又变回以往的语气。
“还好……以前没怎么注意过。”她是一到天黑就会困到不行的人,月亮没完全升起来就睡着了,哪有闲情逸致坐在院子里看月亮?
“月亮真的很漂亮,不过月亮下面有很多很肮脏的东西,你说月亮每晚高高地挂在天上,那么纯洁,那么明亮,它看着这一切,会怎么想?”
鬼才知道月亮会不会想?她打了个哈欠,“月亮也没那么纯洁,你看那里面不是也有一大堆的阴影吗?越是外表看起来漂亮的,其实越不见得纯洁,你可不要被它的外表骗了。”
他侧目看她,“那像姐姐这么漂亮的人,是不是纯洁的人呢?”
她璞味一笑,“你有多纯洁,我就有多纯洁。”
反之,亦然。
第二天继续归国之途,皇甫慧在上车之前看到宋书嘉在车子旁边整理马的署头,便走过去问道:“一天到晚骑在马上,会不会很累?”
宋书嘉没想到她会主动接近他,怔了一下,笑道:“骑的时间长了会有些不舒服,但我们是武将,骑马射箭是必备的本事,也就习惯了。”
“我二哥最喜欢骑马,他的王府中有不少好马,但他从来不舍得让我骑。”
宋书嘉看她盯着马儿一脸垂涎的样子就明白了,笑问:“公主是想骑马?可是骑马总不如坐车舒服,若是公主没骑过马,还是别轻易尝试,免得出意外。”
“我在宫中的马房那边偷偷用父皇的马练习过,马师说我还算聪明,学得不错,只是从来没有放开马擅跑过。”
宋书嘉一脸为难,“可是……我们公主若是怪罪下来……”
“你只要说是我坚持骑马就好啦。更何况,有你在我身边保护着,我不信会有什么危险。”她冲着宋书嘉眨眨眼睛。
他无奈地只好叫属下另备一匹性情温和的马过来,扶着她上了马。
瑞麟步出骚馆大门口,见她和宋书嘉有说有笑地上了马,眉心一皱,走过来便拉住她的马头擅绳道:“姐姐,不要骑马,骑马危险。”
“坐车不危险,所以你去坐车吧。”皇甫慧冲看他笑,丝毫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瑞麟眼睁睁看着她和宋书嘉并署而行,眸色陡然变得深邃,马车旁的车夫请他上车,他也没有听见。直到车夫又喊了一声,他蓦然转头怒视,那又冷又狠的犀利目光,让车夫惊得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望着那两人的背影,瑞麟冷笑一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皇甫慧不知道身后的瑞麟是何种表情,她只是悠哉地和宋书嘉随意闲聊,从西岳的风土人情,到宋书嘉家中的兄弟姐妹,天上地下,能聊的,不能聊的,几乎都聊遍了。
宋书嘉是个性情很不错的人,沉稳大气,待人接物不卑不亢,不但与她保持半个马头距离的君臣之礼,也不会让她感觉到他有任何的馅媚举动。
待问到瑞麟小时候在皇宫中的事情时,宋书嘉迟疑了片刻,才道:“听说殿下的母妃去世较早,殿下大概少人照料,又不幸摔伤了头,所以总是独自待在深宫。本来我朝皇室子嗣就少,除了眉琳公主和瑞麟皇子皆己到成年之外,其他的皇室子女都不过髻龄,若不是瑞麟皇子现在这个样子……皇位本该由他继承的。”
皇甫慧一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看我二哥那么强势的一个人,哪里比大哥差,可还不是做不了太子。”
宋书嘉见她如此想得开,并不为做不成皇后而伤感、便又道:“贵国的蒙王自然不一样,虽然不是本子,但无论是东岳,还是西岳,谁不知道蒙王的大名。”
虽然和二哥曾经大吵一架,但是听到外人夸自己的哥哥,皇甫慧还是很开心。
“宋将军……算了,我就叫你名字吧,也亲切些。书嘉,听说你们家世代都是西岳的大将是吗?”
“是,先祖曾经跟随陛下开疆辟土。我的爷爷、父兄,也都在朝中。我自幼习文练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像他们一样保家卫国。”
“真了不起。”皇甫慧由衷赞叹,“我向来敬佩忠君爱国的臣子,在我们东岳,这样的臣子并不多,好在我不用为日后继承皇位的事情发愁,所以也不用学大哥二哥他们分辨忠奸,拉拢派系,天天弄得一脑门子心机。”
“七公主是个看得开的人。这样豁达,那……不知道是怎样的太平清明。”
皇甫慧笑着摆手,“不用夸我,我是最没志气的那种人。”
突然,四面八方传来几声尖锐的哨音,宋书嘉脸色大变,喊了声,“小心刺客!”然后抽出佩剑,在拉住马头的同时,也拉住了皇甫慧的马瘤。“保护公主进去车里!”他急声吩咐。
皇甫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名侍卫七手八脚地拉下马,塞进了瑞麟所在的马车之中。
“大白天的,还真能有刺客。”皇甫慧扒着车窗往外看,却被人狠狠拉了腰带。
“小心!”瑞麟的声音极低沉,与平日判若两人。
皇甫慧回头看他,“你遇刺过吗?”
“经常。”他满不在乎似的轻吐出这两个字。
“你们西岳是不是内斗得很严重?否则怎么会刺客横行?猖撅到即使到了东后还不收手?”
瑞麟耸肩,“不知道。”
此时车外已经传出厮杀声音,透过车窗的缝隙,她果然看到几名侍卫正在和两三名一身黑衣的不明人士争斗。
宋书嘉神情冷峻地在不远处指挥手下变换阵型,企图围玫刺死那几名黑衣人。
对方则试图逼近皇甫慧所在的马车,但是三番两次没能得手后便放弃了,其中一人从口中发出尖锐的哨音,所有黑衣人齐齐收起兵刀,转身退出战圈,临走前,一枚袖箭破空而来,正中马车的车窗一侧,箭尖刺破车厢壁,吓得皇甫慧惊呼一声,差点在车内摔倒。
“到底是什么人?”她听到眉琳公主在外面大声喊着。
“还不清楚……”宋书嘉急忙策马过去回应,远远地听不清两人说什么。
皇甫慧回头看瑞麟,见他浅笑吟吟,狐疑地问:“你不害怕?”
“有姐姐在我身边,我不怕。”
“哼(言巧语,最不可靠。”自从看穿他的陷害后,她始终不给他好脸色看。
瑞麟将脸孔贴到另一侧的车窗口,遥遥望着远处相对而立,神情凝重的眉琳和宋书嘉眼底笑意流转,连漂亮的丹凤眼都笑成了月牙形。
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