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五年后。
南部的一个小镇,幼儿园里年轻的老师弹着钢琴,小朋友们坐得端端正正齐声歌唱:“在这里,我的花园里,草木青青,树枝上,百灵鸟,轻轻唱,多么好听,太阳已西沉,林中空地,升起阴影,夜已来临。”
是有些低的调子,但是孩子们用清脆的高音唱得很精神,年轻的老师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时不时用嘴形和着小朋友的歌声。
当最后一个音符静止,下课的铃声响起来。
老师站起身来,轻轻拍着手,声音温和宁静:“我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了,大家离开的时候记得翻牌子知道吗?”
“知道——”幼儿洪亮的声音拖得很长。
然后家长陆续走进来,“乔老师再见——”
“贝贝再见——”
“老师再见——”
“明明再见——”
……
最后教室里只剩下一个小女孩,穿着白衬衣,红格子吊带裙,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画画。乔嫒走过去,到窗边关窗户,“小晨,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了。”
小女孩头也不抬地应了声:“哦!”
乔嫒走过去,微俯着身,见小女孩正在给一幅画涂颜色,画上是一家三口,爸爸妈妈牵着小朋友,乔嫒神色微暗,然后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窗外树影轻摇。
小晨画完最后一笔,然后将画纸挂在墙壁上,那面墙壁上已经有许多张其他小朋友画的名为“我的家”的画了,小晨是班上最后交作业的小朋友。
“妈妈,我们回家吧!”
乔嫒站起身来,伸出手牵着小晨柔软的小手,“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小晨想了想,“想吃蛋糕。”
乔嫒轻轻笑起来,“蛋糕吃多了会长蛀牙哦!”
正是下班高峰,街道上十分拥挤,自行车摩托车小轿车鸣声不止,好在乔嫒和小晨一直是步行回家,走到一家糖果屋,乔嫒停下来看着小晨,“我想吃糖葫芦,你要吃吗?”
小晨想了想摇头,“我想吃蛋糕,有很多果酱的那种。”
于是乔嫒拿着糖葫芦,小晨抱着蛋糕回家。
后面有车子鸣笛,乔嫒回过头去。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乔老师——”
乔嫒微微笑着。
男人理着平头,西装领带,十分干练,此时咧开嘴笑着,适度地露出洁白的牙齿,“墨阳常常和我说他老师有一头非常漂亮的头发,果然是这样。”
“谢谢。”
“乔老师——”车门被打开,里面跑下来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小男孩两眼亮晶晶地扑向乔嫒的大腿,却在一臂之外定住了,“哇——”地哭出声来。
只见四岁的小晨一脚支地,另一只脚贴在小男孩的肚皮上。
乔嫒有些惊愕,“小晨,你干什么?”
小晨泪眼汪汪地抱住乔嫒的大腿,“他好可怕!”
明明是她踢了人好不好?
车上的男人忙下车,大掌放在小男孩的头上,一脸抱歉,“这孩子太娇气了。”
乔嫒忙道歉:“是小晨太暴力了。”然后她蹲下身,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小男孩,“墨阳最乖了,不要哭好不好?”
林墨阳眨了眨动人黑亮的大眼睛,又看了看手上的糖葫芦,听话地不再哭泣,可是,呜,真的好痛。他瞪了眼一边悠然看向别处的乔晨,心里叫嚣着:“我最讨厌的就是乔晨了!”
小晨扯了扯乔嫒的衣脚,“妈,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向去,只见一百米远处聚集了一圈人,而且那圈子还在渐渐加大。
乔嫒回过头来看着小晨,“你要去看热闹吗?”
小晨点点头,“我们总是要从那里经过的。”
乔嫒回过头对林家父子温柔得体地微笑,“那我和小晨就先走了。”然后她眯着眼看着林墨阳,“墨阳,明天见。”
林墨阳愣愣地说:“明天见。”乔老师好温柔哦!乔老师的头发黑黑亮亮地卷落在背后,像海藻一样,好漂亮哦!
人行道上走了几步的小晨忽然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林墨阳一眼,然后转过头去。林墨阳气得咬牙切齿,像小兽一样,那样温柔美丽的乔老师怎么会有那样讨厌的女儿?乔晨她一定是乔老师捡的孝。
一旁的林父笑着摸摸儿子的脑袋,一脸恍然大悟,“我明白你为什么不回Z市而非要在这里念幼儿园了……”
林墨阳被父亲看得面红耳赤,双手握拳放在胸前做防御姿势,“不要你管!”然后屁颠屁颠地跑上车。
居然是车祸,乔嫒和小晨站在路边,乔嫒看着小晨,“我们又挤不进去,怎么看?”
小晨想了想,拖着乔嫒的手往前走了两步,“等下救护车来了,一定会停在这里,我们等着就好了。”
乔嫒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右眼急剧地跳动数下,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小晨,我们还是先回家吧!”
小晨眼中露出不安,“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难道她真的是妈妈捡的孝?不,她一定要弄清楚。
当人群让出一个通道,受伤的病人被抬出来时,乔嫒和小晨脸色都变了。
小晨扯了扯手指冰冷的乔嫒,“妈妈,那个人和生我的那个人长得好像。”
乔嫒如石化般,安仲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出车祸?
当救护车要关上的时候,乔嫒拖着小晨跳上去,一旁的护士指责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堵回去了:“他是我女儿的父亲!”
白衣天使般的护士眨了眨眼,隔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他是我老公”,白衣天使忍不住看了眼眼前这个面容精致的女人,内心好像很纠结呢!
“谁是患者的亲属,病人需要动急救手术,需要家人签字。”
乔嫒脸色苍白地站起来,“我是他妻子。”
“请跟我来。”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乔嫒脑袋里一直像有一窝小蜜蜂,“嗡嗡嗡——”地叫着。
小晨坐在她的腿上,抱住她的脖子,“妈妈,那个是我爸爸吗?”
乔嫒半晌才回过神来,难看地扯出个笑容,“嗯。”
小晨小小的脸上满是遗憾,“真是难看。”居然是这样子和爸爸相见,不过她终于可以肯定她不是妈妈捡的了。
乔嫒抱着小晨小小的身体,叹口气,“他要是听见你这样说一定会打你屁股。”
“原来爸爸会打人。”小晨咬咬唇,“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不要爸爸了,我们快些走吧!我也不要他。”
乔嫒脸色变了数变,“乖,不要吵妈妈。”
小晨大大的眼睛看着忽然变得很奇怪的妈妈,然后窝在她胸口睡了。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乔嫒抱着小晨走上前,“医生——”她声音沙哑得吓了自己一跳。
穿着手术服的医生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手术很成功。”
“谢谢你们。”
病人被送到病房,乔嫒才想到要将安仲然转到单人病房,挂在她脖子上的小晨醒了,“妈妈,你为什么哭?因为爸爸受伤了吗?”
乔嫒一愣,伸出一只手在脸上轻轻一刮,果然是湿的,“大概是的。”她说。
小晨从她身上跳下来,嘟着嘴,“原来妈妈喜欢爸爸。”
乔嫒摸摸她的头,“小晨乖,不要和妈妈说话。”
小晨的嘴巴嘟得更厉害了,妈妈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欢说话,以前有一次她任性不听话,妈妈居然连着一个星期都没和她说一句话,她故意不吃饭妈妈都不管她,所以林墨阳才会说她是妈妈捡的。现在这个爸爸这么窝囊地出现,而且一出现妈妈就不和她说话了,还不如不要的好!
“失忆?”
乔嫒疑惑地看着穿着白袍的医生,虽然安仲然和她说的第一句话确实是“你是谁?”,这样也不能证明他失忆吧!安仲然失忆了,这是很严重的一件事情。
医生点点头,然后指着一系列的片子解释医学原理,乔嫒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好吧!安仲然是否失忆对她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相反她才能正常与他相处,否则在安仲然面前,她总有受制于他的压迫感,那种感觉并不怎么好。
回到病房,安仲然在看着窗户发呆。
乔嫒没有开口说话,坐在一旁削着水果。
“听说你是我妻子。”安仲然一脸茫然地说。
乔嫒将削了皮的苹果递到他面前,安仲然摇摇头表示不想吃,乔嫒就自己咬了一口,牙齿与果肉的碰撞声响在安静的室内,安仲然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苹果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乔嫒问他:“要吃吗?”
安仲然点点头,乔嫒就拿刀将她没有咬过的地方切了一小块放在盘子里递给他。安仲然咬了一口,确实很甜,可是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吃,他有些茫然地看着乔嫒继续咬着苹果,好像她吃的那一半比较好吃……
乔嫒吃完苹果,然后才和安仲然说话:“我说我是你妻子是骗人的,当时你需要动手术,必须有家人签字。”
原来是这样!安仲然看着盘子里的苹果发呆。
乔嫒站起来,“我会尽快联系你的家人,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看你。”
见乔嫒准备出去,安仲然忙叫住她:“你、你要去哪里?”
乔嫒看了看手表,“我为你请了看护,会有人照顾你,我现在要去上班了。”
“那个,你还会来吗?”
乔嫒微微有些惊讶,她转过身来略微偏着头,她本来想说当然不会,可是看着安仲然的眼睛,说出口的却是:“我下了班来看你。”
安仲然就像个孩子一样笑起来,乔嫒只觉心跳在瞬间快了数拍,她快速走出房间带上房门,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安太太,你脸色好红啊!”路过的护士十分关心地说。
乔嫒扯出个笑容,“刚刚吃了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