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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2)

摇曳的烛光将尹骕骦的影子长长地映在墙壁之上。见他不说话,只是挺直了脊背坐在那里,隋络络不禁觉得有些无聊。

“放心,陈伯伯的医术是很高明的,那个人不会有事的。”

络络以为尹骕骦是在担心那个重伤的骑手,便出言安慰道。尹骕骦只是“嗯”了一声,可却不曾挪动一下身形。隋络络可不像尹骕骦那般坐得住,无聊起来,便起身在不大的屋子里来回转悠。可转了两圈便开始头晕起来,于是便又坐了下来。可没坐到半盏茶的工夫,便又坐不住了。于是抱起双手看着桌上摇曳的烛光。眼光游移之中,却瞥见烛火在墙上映下了尹骕骦颀长的身影。

隋络络顿时玩心大起,绕到尹骕骦的背后,伸出小手晃了晃,看自己的影子在墙上扇了尹骕骦的影子两巴掌。这下可让她喜笑颜开,玩起影子来。举起食指,冲墙上的“尹骕骦”戳起来。

我戳,我戳,我戳死你个大笨蛋!戳死你个木头疙瘩!

正当隋络络玩得不亦乐乎之时,只听“吱呀”一声,陈大夫打开内室的门走了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隋络络正玩着的小把戏,不禁摇了摇头,故意咳嗽了一声。隋络络一见,立刻将手藏到了背后,冲陈大夫皮笑肉不笑。

不理会这顽皮的丫头,陈大夫径直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茶。正当他喝到第三杯的时候,尹骕骦终于憋不住了,迎上来问道:“陈大夫,他没事吧?”

陈大夫斜了眼瞥他,“有事怎么样?没有事又怎么样?”

“……”这一句将尹骕骦噎着了,不知如何应对。

隋络络心里明白,陈伯他老人家,是气尹骕骦先前那次在药铺转身就走害她伤心。陈伯这是在为自己抱不平哩。于是,她赶忙上前打圆场:“陈伯,尹骕骦是担心人家啊。看一重伤之人,若是他不闻不问不管,倒是个见死不救的了。”

“哼,”陈大夫把头一偏,从鼻子里狠狠地“哼”出一声来,“身边的人也没见他关心过,倒担心起一个陌生人了。人家是死是活干你屁事?身边人的死活心情,也没见你待见过!”

“……”这一句听来,便是尹骕骦这般迟钝的家伙,也听出了陈大夫的不悦与挖苦。虽然不知对方究竟是因何而如此生气,但是他也选择了乖乖闭嘴,让老人家数落个够了。

见尹骕骦低下了头,听陈大夫训斥的木讷模样,隋络络不禁暗自发笑,赶忙转移话题:“陈伯伯,那人伤得重吗?能医治得好吗?”

“笑话!”陈大夫立刻吹胡子瞪眼,“你还不相信你陈伯伯的技术么?”

“哪敢哪敢,”隋络络眯了眼,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般道理她还是懂得的,“陈伯不但医术超群,更是救死扶伤哩!对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也能如此悉心地治疗,这般医德可不是那些个蒙古大夫可以相提并论的啊!”

“死丫头!你把我和那些蒙古大夫比?!”陈大夫再度气翘了胡子,“你这丫头说来说去,不就是想帮某个呆子打听一下那伤员的身份来历吗?”

隋络络一听,立刻吐了吐舌头,“我看陈伯伯你不像是大夫。”

“那像是什么?”这次倒让陈大夫反应不过来了。

“像陈青天啊,明察秋毫嘛!”隋络络笑眯了眼。

“鬼丫头,就你话多。”陈大夫笑着斥道,随即便也不多计较,向二人说明道,“我看你们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那伤员一身军服打扮,身上又是受的刀伤和箭伤,确实不像是寻常人。”

尹骕骦听到此处,不禁敛起了眉头。思量了片刻之后,询问陈大夫:“那他有没有说过些什么?”

陈大夫瞥他一眼,“治疗过程中,他一直说着什么‘信’不‘信’的,”他突然话锋一转,“你小子别以为自个儿想的什么,别人就都不知道。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他是一个送信兵了吗?你是不是想帮他送信去?”

“什么?!”隋络络先喊了出来,她抬眼望向尹骕骦,只见他默不作声,神情显然是默认了的模样。她心里顿时就凉了半截,耷拉下脑袋来。

“哼,孝子果然就是孝子,”陈大夫不满地斜眼哼道,“你就确定那家伙是个好人吗?”

“我相信,就算他不是完全的好人,也必定是一个讲信义之人,”尹骕骦沉声道,“否则,不会在弥留之际,仍然满心满意都是送信之事。相必此事,事关重大,我宁可选择相信他。”

听尹骕骦这一番话,陈大夫倒捻了胡子点了点头。不过片刻之后,他又道:“就算你愿意,也不知道别人是否放心你呢。”

“他不放心我不要紧,至少我愿意护送他过去。”尹骕骦又道,语气之中是坚定与信任。

“护送?!”陈大夫又冷哼,“那家伙能捡回一条命算是好狗运了,至少得躺上两三个月。你要想害死他,就尽管招呼他上路好了!只怕刚走不久,就真的上了黄泉路咯!”

“……”陈大夫这一席话,顿时让尹骕骦呆住。

看他敛起眉左思右想的样子,陈大夫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可面子上却依然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故意板起了面孔道:“呆小子,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进去问问人家,若是能信了你,你还不赶快上路?!若是耽误了大事怎么办?”

“哦,哦。”尹骕骦愣了半晌,才慢一拍地会意过来,立刻进里屋去了。

望着他转身走进内室的背影,隋络络不禁觉得心口一沉。抬起眼来,望向陈大夫,语气之中便有了些埋怨:“陈伯伯,你这不是把他往外面推吗?”

“傻丫头,”陈大夫伸手拍了拍络络的脑袋,“年轻人,总该出去闯闯的。”

接下来的事情,便和陈大夫所预计的差不多了。那重伤的信兵,本是坚持要自己离去送信,却被陈大夫一句“送去鬼门关吗?”给噎得没了言语,只得恨恨地躺在床上养病。他见尹骕骦诚恳,又是一个善良青年,便嘱咐尹骕骦将信送去秦岭北关的驻扎地,说是事关军机大事,需尽快赶到,不能延误。

尹骕骦原本就有心帮他,听对方一番叮咛嘱咐之后,当下答应下来。收过了蜡封的机密信笺,他决定立即回去收拾东西,马上出发。那伤员拉住尹骕骦,又给出了如下忠告——

“此信本是朝中要员给边关将领的重要文件,按理说此事机密,应是无第二人知晓才对。可不知道出了何故,我刚从京城出发,就觉得有所异样。果不其然,是被盯上了,这才有了这一身伤来。可幸好逃过追踪,行至此偏僻小镇。我本不想拖累你这样的年轻人,可毕竟事态紧急,加之我转念一想,或许换作你去,反而不容易被追踪之人识破。”他望着尹骕骦,诚恳道,“不过,你还需做好万全之准备,否则说不定就会把好好一条性命给搭了进去。”

尹骕骦听了这话,并没有多言语,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沉沉地吐了“明白”二字。那伤兵见他这番神情气度,知他心意已决,也必定会有所分寸。当下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了一声谢。尹骕骦也不推辞,淡淡地说了一句“应该的”。话已至此,两方人各自将信任交于对方,便再也无须多言了。尹骕骦向对方道了别,当下赶回屋中收拾衣物行李。

到了这时,已过了傍晚时分。晚霞已然淡去,深蓝的天幕上已经点上了一轮弯月。骕骦将石青色的包袱背上肩头,再将密信揣入怀中,转身吹灭桌上的灯烛。随即,他拉开门扉,刚要踏脚出去,却硬生生地愣住了。清凉的暮夏夜风之中,隋络络静静地站在那里。深蓝天际的一抹月光,柔柔地照耀在她的发丝之上,泛起一层银白的光芒。刹那间,他以为那是一层薄薄的落雪,竟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为她拂去那一片淡雪。可终究,手停留在半空之中,静止了片刻后,却又缓缓地收了回去,垂在身侧。

尹骕骦没有问对方来这儿做什么,他很清楚她将要说的话。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丫头,偏偏老爱跟着他,设计他。她当真不觉得累吗?若是想找什么消遣,也用不着非缠上他这般无趣的人吧。

唇边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微微叹息,尹骕骦移动身形,想要绕过她出门。可当他往右,她便往右挡住他;当他往左,她便往左拦住。心知她是故意阻拦,尹骕骦干脆停下了脚步,淡定地看着她,沉声道:“我不会带你去的。”

隋络络抬起眼来,对上那双深邃眼眸。在她黑亮的眸子里,闪着的是不容怀疑的坚定目光,“带我去,好不好?”顿了一顿,她低垂下脑袋,闷闷地道,“我保证,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做坏事,也绝对不耍滑头。你相信我,好不好?”

相信?!他可以相信她吗?他一直以为,虽然她生性好动,又常常顽皮,可在天性上,还是一个善良可爱的好姑娘。但就是这样的信任,才让他一步一步踏上她所设计好的陷阱之中,被骗了还犹不自知。

她并不是不善良,只是她的顽皮针对他而言,却是一种强劲的头疼药——非医治头疼,而是使他头疼不已。在几次三番被她设计之后,他实在无法保持着对她的信任。

再加上,这次出行,无关乎信任与否,他都绝不会带她同去。

见他不回答,隋络络鼻子一酸,“我发誓,我可以发誓这次绝对不捣乱。你不信我,你该相信誓约的!我若违约,就让我……”

“你回去吧。”

尹骕骦打断她未说出口的誓言,伸手想要推开她,可劲儿小了推她不动,又怕力气使大了推伤了她。唇角再度逸出一声沉沉的叹息,他突然伸手一使劲儿,将隋络络拉了过来。

隋络络只做好了不让他推倒的准备,于是铆足了劲儿将重心移向身前。可谁知尹骕骦竟然来了这么一招,当下应变不及,被他滴溜一下拉进了屋里。尹骕骦一闪身避过她,一手将她扔进了屋里,随即一脚踏出门外,另一手拉住门环,狠狠地把门带上。只听“嘭——”的一声,他迅速将门上了锁。

“尹骕骦!放我出去!”

不理她。尹骕骦理了理肩上的包袱,转身就走。

“尹骕骦!你等着,我爬窗口也会爬出去!”

放心,窗户很小。就算你身材娇小,也没本事爬得出来。尹骕骦继续走。

“尹骕骦!你好样的!想不到你这么狡猾!”

承让承让,都是跟你学的。尹骕骦的身影越来越小,不久便消失在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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