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
医院。
韩晓冬翻了一下台历，距离上次求婚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她还是没有说任何的话。是他……给了她太多需要顾虑的东西吗？还是……她……
他不敢往下想，晚上约了父亲和姑姑一起吃饭，就是要跟他们谈这个问题。
“韩医生。”
他抬起头，看到了门口的德韵。
“对不起，还是过来打扰你。”德韵显得很抱歉，这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流露这样的谦卑，“我来不是为了之前那些事情，而是求你一件事。”
他“嗯”了一声，看着她。
“你能放弃叶子吗？”
“不能。”姑且不论她说出来的目的，他的直觉就是脱口而出的干脆。
德韵咬了要下唇，“什么事情也动摇不了你的决心吗？”
“你任何世界上还有比她更值得我期待而去改变主意的人吗？”他反问，并做了一个“请离开”的姿势。
“如果我告诉你伊东还爱着叶子，并且想回到她身边呢？”
“君她有自己的想法，我不会左右，但是我会陪着她。”
“可是伊东快死了啊……”德韵讲着讲着突然泣不成声，“他快死了，快死了……”
学校。
叶臖君盯着桌上的小毛绒盒子发呆，要答应他的求婚吗？
和他在一起，应该会很幸福吧。
突然之间很想念他，她打开抽屉找手机，却看到了那封德韵留下来的信。
怔怔的，还是打开了。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自己如同看一个故事般地怀念吧。
“叶子，
我不知你何时会看到这封信，但是我还是坚持提前两个月写了。医生说我最多也活不过今年的冬天了。我就想这里有我最爱的你，怎么样都是要回来一次，即使只是为了见你一面。我看到你过的很好，也打消了让德韵去打扰你们的念头。这个中间她可能会为了让你回到我的身边做了一些让你和晓冬误会的事情，但是她也是个好女孩，知道我有这个搀，她时刻都陪着我，没有离开。
叶子，祝你幸福，真诚的。
叶子，对不起，但，我爱你。”
信从她的手里滑落，这是什么意思？
医院。
“他就在圣罗兰医院。他有先天性的肾衰竭。四年前他就知道总有一天会离开的，所以当时才顺着我的计谋答应了我的请求。当时我还天真的以为他是为了对我内疚离开叶子，原来他不过是知道自己迟早要离开她的，这样给了他更好的借口离开她而已。而我，就是那个可怜的道具……”德韵哭泣地耸着肩膀，计较算谋了一辈子，到头来不过是别人证明自己真爱伟大的一个工具而已，要不是她在半年前偷听到他和医生的电话，恐怕到他死了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真相。“我答应他，让他在今年回来见到她，让他们见面。”
而她也答应，如果叶臖君再次看到他还有感觉，她就潇洒的放手。却不料……她忧伤地望着此刻木讷了的韩晓冬，“你说我哪里比不上她？我家境好，成绩好，样貌好，身材好，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爱情，不是用这些来衡量的。”韩晓冬久久地才挤出这样一句话来，爱情，本身就是没有道理的。谁爱谁，在何时爱上，都是不可预期的。就像他遇上叶臖君，这就是一辈子细水长流的希冀。
但是此刻，还可以吗？
“韩先生，你可以放手吗？”
“不行。”他定定地答，“只要君需要我，我就会在她身边。”
德韵失神道，“我已经把他住院的地址放在信纸背面了，她总会看到的。如果只是两个月的时间呢？”
“一分钟也是一样的。爱情与责任不同，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他淡淡道。
君，你会为了伊东，离开我的身边吗？
圣罗兰医院。
叶臖君跑进病房，里面已经站满了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
她第一个就看到了韩晓冬，他站在窗口，淡淡地喝着茶，他的眼神掠过她，似乎早料到她会出现般地淡笑。
她再看到了德韵，以及床上的那个人。
“你终于来了。”德韵站起来，手却还是握着伊东的，“如果你还不来，我绑也要绑你来。”
“德韵。”伊东出声轻喝，“你们都出去吧，我和叶子谈谈。”
众人听闻都一一出去了，叶臖君就站在刚才进来的地方，呆呆的。
“你就站那么远和我说话？”伊东靠在枕头上，淡笑。脸色有些苍白，但依旧很深沉。
她把花放到花瓶里，“要吃什么吗？”她看了一眼床边的水果篮。
“煎蛋。”他笑，浓浓的眉，映着一丝哀伤，“叶子，当年你都是做煎蛋给我吃的。”
“大叔……”叶臖君低吟，泛上的泪光，怎般都无法阻挡，“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他淡笑，继续回忆，“我还记得你喜欢吃饺子，喜欢郁金香，喜欢……”
“大叔，我要结婚了。”她突然说，她以为自那次后不会再遇到他，即使遇到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是今天，此刻，站在这里，她看着他，却有了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我想你们会祝福我们吧？”
“……”他无语地看她，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拥有。
“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们会天天来看你的。”她说。
这就是他和她的区别。
他看着她，这个他用了四年的时间陪伴，四年的时间思念，却不能再次拥有的女孩。有那么片刻的恍惚，“叶子，你好可爱。”
“嗯。”她低着头。
“叶臖君你非常可爱。”
“嗯。”她回应他，如同他们以前一贯对话的模式，带着一丝甜蜜，带着一些迷惑，还有一份只属于青春的任性。
“叶臖君你超级可爱。”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叶子，即使我不再拥有明天，我还是感谢上天，因为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让我完成了我的心愿。把你带到我的身边，和我再次做着以前同样的事情。虽然，你不再属于我，可是，我从心底里感到欣慰。
“大叔……”她的头渐渐抬起来，在昏黄的柔和灯光里，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里的泪光，他忘记这事第几次看到她哭，却知道这是第二次她为了他而哭。
“傻孩子。”他吃力地爬出床沿，用自己白色的病服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一个如同水晶般美好的女孩，是不应该掉眼泪的。”
“我好讨厌你……”她泣不成声，放声地大哭起来，趴到了床边，俯在他的被子上，泪水很快浸湿了白色的床单。她的心却似一片失地，无法再收复。
她曾以为他不信任她，为了她的朋友离开了他。而她说是记恨他其实是在刻骨地思念他。直到她遇见了韩，一个与他不同却能加倍给予温暖的男子。正当她渐渐喜欢上韩的时候甚至萌生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的念头时，他却告诉她当年的离开的真相竟是如此……而一切汇总在一起只有那么几个字，“一切为了你好。”
她应该感谢吗？还是感动？
“我不会……感谢你的。”她不断地抽泣，没有抬头，声音闷闷的。
伊东摸着她的头，低低苦笑，“我知道。”
他知道一旦他离开了她，她就不会再属于他，她是一个看似柔弱却万分坚毅的女子。无论何事，都是一个义无反顾。
尾声暖冬
病房外。
德韵透过门上的小小玻璃窗看着里面的场景，心里一阵凄凉。机关算尽，到最后……求的竟是让人破镜重圆。不知该叹是她可悲，还是她可怜。
“总算，我也做了一件好事，爸爸。”德韵转身对着身边的一个老者轻笑，淡淡的笑容映入无限的悲伤。
老者没有发言，只是疼惜地揽上她的肩膀，相继离去。
韩姨和韩父只是陪伴在韩晓冬的身边，都没说话。他们也是在今天才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却不知该先震惊哪一件事情。有些事情，他们就算要帮，也是无能为力的，还是该自己来处理。
韩晓冬沉默了一阵，忽地抬起头道，“我先回去了。”
“你不等叶小姐一起吗？”韩父一说出来，才惊觉失言。在他们的角度看来，叶臖君回到伊东的身边，是可以确定以及肯定的事情，儿子这回怕是要失恋，而且难免。
他的眼渐渐深暗，淡淡的眸子透着一股如星子般的坚毅，“我……会在家里等她回来。”
他们不明白，而他……也不确定。她是否真的会选择和他一起。
自第一次遇到她，和她相识到相恋，才半年多的时间。可是她和伊东……爱情，不是用任何外力衡量的东西，他很清楚。所以他一定不能比。而他也在希翼，希翼他所希翼的。
驱车来到超市，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到的地方采购东西，然后洗菜，切菜。煮热气腾腾的面条。
君，过了十二点了，你……还没有回来。
他起身把面条倒掉，然后洗碗，擦干净放入柜子里。打开电视看里面的晚间新闻，看书籍。
君，已经一点二十分了，你……累了吗？
他关了电视，第一次在阳台点上一根香烟。医院规定医生不能吸烟却没有说不可以在家吸烟，而他也是很有节制地能不吸就不吸。
他还记得那一次他们看电影，她习惯性靠在他的手边吸可乐，却在出来后告诉他自己只喜欢喝温水。
他还记得她每次都会冷得让手指发紫，万分眷恋他送的暖手宝。不知现在她是否也握着取暖？
君，现在是三点四十五分……我突然有那么一刻撕心的疼，因为预感你要离开我……
君，我有些自私的想，没有关系。最多他陪你一年，而我……可以陪你一生。我不急，真的，而且我也不能急。我一急，就可能一辈子失去你……
君，五点了……天空渐渐泛出白色的亮光。
我很想你，真的。
他洗漱了一番，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穿好衣服，拿起围巾围起来，似想到什么，又再拿了一条。
打开门，却在刹那顿住。
叶臖君右手扬着淡褐色的环保袋，笑成一条线，“爱心早餐来喽。”
他定定地看着她，连大气也不敢呼一下，现在是北京时间七点，她出现在他的公寓门口，而且拿着似乎叫早餐的东西，这是真的吗？
她用袋子轻拍了他的脑袋一下，“嘿嘿，外面冷死啦，快点让我进去啊。”
他一听，双手紧紧抱上去，紧紧地抱住这个让他想了一夜的女子。君，真的是你，你回家了……如他所期望的。
她在他的怀里一僵，但慢慢柔和下来，也回应他地回抱他。
“韩，我回来了。”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再来这里。”他的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暖暖的温度渐渐的散着一股潮湿之气。
她低低叹气，“你果然……很笨。”
“嗯？”他放开她，看着她一脸的怪笑。
“进你的书房看看啊，傻瓜。”她大笑，然后先他一步闪身进入屋内。
他进书房，她入厨房。
书房里什么都没变，和昨天的一样。
他疑惑地环视一周，却定格在桌上。那是一幅完整的《清明上河图》，原本有一小片空缺的地方现在已经填补完整。她把他给她的那一块放在了这图应该放置的位子。
她是在何时……昨天？
他回来没有心情去观察屋里的任何改变，而她却早已经给了他答案。
她在去医院之前先来了这里，填好了拼图。就是要告诉他，她的选择……就是他。
“君——”他冲出书房，却在客厅看到她在那边傻笑。
“尝尝我的煎蛋。”她夹了一口递给他。
他只得先吃下。
“味道怎样，等会我要给伊东送去。”她在他吃着的时候说，却让他烫地瞪她说不出话来。
“韩，其实我早就知道伊东是你的表哥。”叶臖君定定地说，“我觉得在我们讲开之前，这些事情总是要先说清楚的。”
他点头，这个他也隐瞒过，“我也知道你是他曾经的女友。”
两个人都面面相觑。
“秘密？”
“秘密。”
“现在呢？”
“不算了吧。”
“呵呵。”相视一笑。
叶臖君放下手里的盘子，第一次主动抱上韩晓冬，“我以为我是恨他的，但当我在医院看到他的时候，我发觉对他，我竟多了一份兄长之情。韩，将来我们结婚了，还是可以一起照顾他的吧？”
“嗯。”他答的很爽快。只要能和她一起，其他都无所谓。
“韩，我很幸福这个冬日遇见你。”
“该是我幸福，能牵着你的手一起走过寒冬。”
“有你的日子，我相信一定是暖冬。”
“我会努力的，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