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处心思(1)

吩咐过厨房好好准备晚饭之后,萧涵予一时之间居然不敢回到前厅。

她到底在做什么?

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极力掩饰凤兴和她貌合神离的现实。

这就是她所期待的事实吗?

“为什么皱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就见自家院墙上趴着一个人。

凤兴!

“你在那里做什么?”她吃了一惊。

凤兴利落地跳下来,顺便拍了拍手赶去手上沾的灰,神色依然潇洒自若,“我只是想着从大门口走进来不太好看而已。”

说的没错。

萧涵予看着他又是一身内衫跑回来,咬了下唇后开口:“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样?”

“因为没有人送披风给我。”他避重就轻,看到萧涵予瞪他,只好笑笑地又开口:“我的赌运实在不好,所以……就这样了。”

“那你还要去赌?”她突然带上些恼意,“你已经输到被迫娶我,难道还想要再输一次?”

凤兴一愣,看得出她心里有气,突然一笑,“我会考虑一下赌约条件后再来看要不要赌。”

萧涵予咬着唇,自觉自己把气氛弄僵,只好匆匆开口:“跟我来。”

凤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笑笑地跟了过去。

萧涵予却径直去了自己房间,取出一套衣物给他,“换上吧,大哥和欧阳大哥在前厅。”

凤兴却没接那衣物,只是玩味再三地看着她。

果然是她帮他准备的衣服……

她为何要这么做?

萧涵予渐渐被他看得发慌,心下一急,手里的东西顺势丢给他,人就已经准备朝房间外走去。

凤兴接住那砸到他身上衣服,突然笑笑地伸手拉住了她,“你做的?”

萧涵予只觉得全身都僵硬起来,没有办法回头看他脸上此刻的表情,只是一径僵硬地开口:“虽然这桩婚事,到底不被你我看好,但是当时是我没有对赌约反悔在先,所以……我自然会对你尽到责任。”

凤兴顿时心下怦然,他突然一笑,“既然如此,怎么你这做妻子的不帮为夫更衣呢?”

他是故意的!

他肯定是故意的!

萧涵予觉得自己连头发都要僵硬起来了,他干吗要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她蓦地转身,抬眼看向凤兴,就见他似笑非笑地抓着手里衣服正看着她,她顿了片刻后才语气古怪地开口:“你要我帮你更衣?”

“是啊。”凤兴漫不经心地挥了下手里的衣服。

“好。”她重重咬唇,随即伸手接过那衣服为他更衣。

她的心脏突然间开始不停地怦怦跳,手指也几乎颤抖得拿不住衣服,为他束腰带时无意中触到他的腰,她禁不住面红心跳,却在下一刻自己给自己泼了一盆冷水。

天性浪荡的凤兴,只怕此刻是风流因子在作怪吧。

她的神色突然一黯,随即快手快脚地帮他着衣,随即淡然开口:“好了,走吧。”

凤兴看着她的目光渐渐带上了一丝探询研究的神采,目光一瞥,却无意中见到桌子上的纸笔,他拿过那张纸来随便看了一眼,随即赞道:“好字。”

“随便写写而已。”萧涵予连忙把那张纸抢了回来藏在身后。

还好她刚才并没有写出正题,只是先试了一下手中的笔而已,要不然被他看到……

那又如何?

不怎么样,但是她实在不想让他知道,其实她很会赌。

前厅。

明月对不知道怎么就冒出来的凤兴开口:“你回来了?”

“回来了。”凤兴懒懒地又坐进椅子里,手里抓着茶杯似笑非笑。

此刻萧涵予已经告退,明月也就不再和他打哑谜:“你们两个,到底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凤兴微微一笑,“反正你都明白,又何必我多说?”

欧阳至上突然开口:“她很好,小凤凰。”

“喜欢的话,送你好了。”他很大方地开玩笑。

“小凤凰!”明月无奈叹气,“再怎么说,她现在也是我义妹。”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凤兴好心情地在品茶。

“那你到底要怎样?”明月问他。

“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凤兴居然反问他,“你说呢?”

“你准备哪一天休了她吗?”欧阳至上好认真地开口问他。

凤兴笑了一笑,“谁知道?”

口中这么说,心下却仿佛有一个声音对他开口。

不会。

他还是没有想象过有一天他会休了她,然后各自自由。

实在不行的话,就是和她继续着这样的日子,然后到老到死。

想一想,还蛮恐怖的。

所以,他突然笑了。

从来不为什么发过愁的凤兴,终于也碰到让自己烦恼的事情了。

那一日之后,京城各大赌场的老板突然同时收到了一封信。

信里面装有一纸素笺。

上面有女子娟秀的书法。

寥寥数字,用词却极为典雅,内容更是简单明了。

中心意思只有一个字———

赌!

有人在向他们挑战。

原本他们可以不予理会,但是直到后来他们一看落款,才赫然发现那居然是凤夫人萧涵予的邀请。

她在信中声言要与他们赌上一把,她若赢了的话,他们就必须把从凤兴那里赚的银子全部还她,以后他们的人也不许拉凤兴进赌场。

但是如果她输了,她会按照那笔银子的十倍来赔给他们。

唯一的条件却是这事只许私下进行,不许搬上台面,更不能让凤兴得知。

“凤公子还不是天天来赌场?为什么她不愿意让自己的相公得知?”接到信的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十倍的银子……

所有的人几乎是在瞬间就打好了小算盘,于是某天下午,在约定好的时间内,各大赌场的老板们兴致勃勃精神抖擞地出发了。

按照之前的约定,所以没有人知道这个赌约,更不会有人注意到,在同一时间,京城内各大赌坊的老板们曾经同时消失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

坐轿子的、乘马车的、骑白马的各大赌坊老板们又纷纷赶回到了自家赌场。

他们的手中并没有任何包袱。

口袋里也没有多添上几张银票。

最最要紧的是他们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并且对之前出去的事情绝口不谈。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输了。

凤兴最近觉得很是奇怪,因为他似乎突然之间成为赌场最不受欢迎的客人,别说没有人拽着他进赌场了,甚至他自己走进去了,都会有人把他赶出去,告诉他应该回家好好陪自己的夫人。

奇怪,他怎么不知道萧涵予的人缘什么时候好到这种程度了?

当然,他也是突然之间才发现的,因为就在刚才,他才刚刚走进这家四季赌坊,结果立即就有跑堂的人来赶他走,他笑眯眯地拽了赌坊老板柳鱼儿出来问话,然后柳鱼儿就是这么回答他的:“凤公子,你说你好好的干吗尽往赌坊里跑?赌博可是有害身心健康的,而且容易导致家破人亡,你才刚刚成亲没多久,还是赶紧回去陪凤夫人吧。”

赌坊老板把客人往外赶,简直就是跟银子过不去嘛。

凤兴似笑非笑地勾住他的脖子,“柳老板,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个大善人?”

“我本来就是好人。”柳鱼儿立即抬头挺胸,只可惜他再怎么抬头挺胸,也没法子把他那个圆圆的肚子藏起来。

“就赌一把。”凤兴跟他讨价还价,顺手把钱袋摸给他看。

柳鱼儿心疼地嘬起了牙花子,犹豫再三,却还是把他朝门外推去,“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凤兴没动,伸手揪住他的胡子,“老鱼儿,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柳鱼儿遮遮掩掩,“什么怎么回事儿?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还能有什么事儿,你这个见钱眼开的老鱼儿看到钱居然还朝门外推,要我相信你是为了我好,不如告诉我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凤兴漫不经心地拽着他的胡子来回折腾。

“我转性了不成吗?”柳鱼儿死鸭子嘴硬。

“你信不信明天我就告诉何居士你住在这儿当了赌场老板,我想他应该很乐意来京城与嫂夫人畅诉离别之情。”凤兴扬眉一笑,然后松手,随随便便就坐到了赌场门口。

“我说小凤凰,你可千万不能让那家伙找到我夫人!”柳鱼儿顿时慌了,急得团团转,“不行,我得赶紧把赌场关了离开京城……”

“我还没告诉他呢,你慌什么?”他笑笑地开口,随即把柳鱼儿也拉坐了下来,“现在你应该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吧?”

柳鱼儿做着痛苦的思想斗争,“不行,我不能说。”

“那人给了你钱?”凤兴上下左右地瞄着他,能让柳鱼儿遵守诺言的人还真不多见呢。

才怪!

柳鱼儿翻了一个老大的白眼给他。

“那是为了什么?”凤兴想了想,把自己的钱袋拎起来放到他面前晃了晃去,“说吧说吧。”

柳鱼儿简直忍不住就想伸手把那钱袋揣进自己口袋里了,一双眼睛不停地跟着那钱袋转来转去,但是头却依然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我说了不能说的,不然的话我这四季赌坊迟早玩完。”

“你不说的话,我保证你这四季赌坊现在就玩完。”凤兴轻松地开始捋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你不要动!”柳鱼儿死命地拖住他大叫了起来。

“那你还不告诉我?”凤兴笔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肚子。

柳鱼儿苦着脸终于无奈开口:“凤夫人身边那个叫问瑶的丫头就是赌场高手,你还来我们赌坊干吗?直接跟她交手学个一招半式的也胜过我们了……”

还想再抱怨抱怨,跟他细细描述一下当时他们一帮人被一个小丫头片子镇住的场景,结果他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即就已经看不到凤兴的人影了。

说也是错,不说也是错……

柳鱼儿突然脸色大变地冲回赌场,放声大叫:“夫人、夫人,快点收拾收拾,我们搬家!”

问瑶……

他们家里明明只有问琼,又哪里来的问瑶?

凤兴忍不住皱眉苦思。

莫不是问琼假托之名免得惹麻烦?

彼时萧涵予正在院中抚琴,这把琴是她在问琴小筑内的琴楼中找到的,果然不愧是明家的“十二琴苑”,每一处都藏了一把绝妙好琴。

像她手中这把琴,通体漆黑,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所制,看起来颇沉重,但是拿起来却并没有那么沉,琴弦犹如雪练,寒气逼人,轻轻一碰,便觉得其音有如冰玉相撞。

果然好琴!

她一边在心内暗叹,一边试着抚弦,而自外边回来的凤兴便是循着乐音找到她的。

“原来那夜除了送衣服给我的是你,弹琴的也是你。”他微微挑起了眉笑笑地开口。

坐在院中花树下的萧涵予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下却并没有停歇,乐声继续从她纤指中流泻了出来。

待她一曲终了,凤兴拍掌赞美:“好一曲《桃夭》。”

“你怎么会现在回来?”她挑眉,然后抱琴而起。

凤兴这才一笑开口:“问瑶是谁?”

萧涵予微微一怔,随即开口:“我怎么知道问瑶是谁?”

“不如我来问一问问琼,看她认不认得问瑶?”凤兴笑得甚是开心。

萧涵予叹了口气,将错就错,回头看向问琼,“找你的。”

她的话淡淡出口,人却已经抱着琴离开,身后顿时传来问琼的惊呼声:“不要啊,小姐,你不能把我丢给姑爷。”

虽然萧涵予纠正过她好多次,但是“姑爷”这两个字,问琼始终叫得很顺口。

“问琼,你还不知道我要问你什么,怎么就跟见了鬼似的?”凤兴自觉自己不是面目可憎之徒。

“你不要问,我也不要听。”问琼努力追上自家小姐,“小姐,你等等,不要丢下我!”

萧涵予的语气里含着淡淡的笑意,“问琼,只是说说话而已,不要那么紧张。”

“不行,我才不要跟姑爷说话!”问琼叫得活像是在上刑。

“问琼,我已经知道你赌术超人,不如我们切磋一下?”凤兴笑眯眯地跟在她身侧。

“免了,我丝毫不想跟你切磋。”问琼拒绝得好爽快,继续惨叫:“小姐小姐,你要救我,不然我一紧张就会犯错的。”

臭丫头,居然威胁她。

萧涵予只好停下了脚步看向凤兴,“很抱歉,为了不让问琼做错事,我看你还是自己切磋研究吧。”

“不要那么小气嘛。”凤兴跟她讨价还价。

“不好意思,我就是很小气。”萧涵予对他笑了一笑,然后带着问琼走人。

“喂!”凤兴见留不住人,促狭心一起,索性大声叫了起来:“娘子……”

“你乱叫什么?”萧涵予猛地回头。

“借人啦!”凤兴眼巴巴地看着她。

“不借。”她立即摇头拒绝。

凤兴再次叫了起来:“夫人!”

萧涵予简直能拿眼刀砍他了,“不要再叫了好不好?”

叫得她浑身好寒。

“借人。”他可怜巴巴地继续央求她。

“不借。”她摇头,努力抵抗他此刻的表情所带给她的影响,“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赌这个字,难道你忘了?”

凤兴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终于没再作怪,笑笑地朝身旁的树上一靠,随即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突然发现,原来她脸红的样子,还蛮可爱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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