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法号无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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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渊和明淮的婚事很快昭告天下,并在几日之内迅速传遍大江南北。他们兜兜转转,结果最后留下的,还是一开始的那个人。
凌渊收到唐麒的信件和贺礼之后,一时间脑子都是混乱的,他打开信,里面只有八个字,“恭贺大婚,早生贵子”。
他看过去的时候,觉得每个字都是刺在自己心上的。
真是太疼了。凌渊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这样,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不过就是一个女人而已,怎么能给他带来这样锥心刺骨的感觉。
在凌渊二十八年的岁月中,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非常痛。
就像当时收到唐麒大婚的请柬一样,让他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他们二人之间的鸿沟天堑,他非常清楚。就算真的能够联手,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翻脸。
他三年前就明白了这件事情,所以那个时候,就选择了放弃。
只是没有人知道他时常在深夜回忆过往,如果她没有去西秦,是否就会是一个只是有些任性,却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姑娘,需要有人将她藏起来好好保护。
如果他们之间谁能够稍稍弱势一些,也能够和平相处,不至于是今日这样南北对峙,你死我活的局面。
可惜这都不可能,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朝着最坏的方向走过去,没办法回头,不能回去。
理智会让人远离感情,远离感情的第一后果是让人痛不欲生。
凌渊放下手里那封信,八个大字,他能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他们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或许不乏楚家的因素,但更多的是自己的选择。
其实也就只是凌渊的选择而已,唐麒早年非常依赖虞景,虞景活着的时候,她眼睛里半点都没有旁人。
楚徇钺也不过她计划中的一部分,只是后来变数太多。楚徇钺真的是皇室中最奇怪的人,恐怕连唐麒自己也没想到楚徇钺对她的用心,这是最大的意外。
然后是虞景身故,毫不怀疑地说,虞景带走了唐麒半条命,真的是半条。
说实话若非她有身孕,生了孩子之后不再那样固执和偏激,现在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凌渊走到门廊下,院子里的积雪很美。
他一身玄色长袍,侧着身子倚在门廊柱子上,目光落在雪地里。整个人有些阴沉沉的,冰冷得让人害怕。
明淮生生顿住脚步, 站在门廊拐角处,她明显感觉到凌渊身上沉重的阴霾......是因为那个人信吗,只是一封信而已,便能让他如此,只是一封信......
她深吸了一口气,扭头走了。这是她早该想到的事情,凌渊被对唐麒的感情牵绊,她被凌渊......不,是被自己囚禁,凌渊没有喜欢过她。
那唐麒有没有喜欢过他?据说他们年幼相识。
明淮失魂落魄地走在大雪中,侍女赶忙上前,道,“小姐,您不去见姑爷了?”
明淮垂下眼睑,摇摇头,“不,不去了,他在忙,我去外面转转,喘口气,这几天都累坏了,你别跟上来。”
侍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喊了几个侍卫,吩咐他们暗中保护明淮。
明淮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商铺已经开门,商贩也不少,年一过完,就该过十五了。
明淮听着喧嚣的叫卖声,觉得自己空荡荡的,像做梦一样。如果是做梦就好了,她还可以选择离开。
这抽事,是她十多年来最期盼的事情。她想过自己可能孤老终生,却从未想过以这样的方式得到这样的结果。
若是放在几年前,她或许会沾沾自喜,但是年岁渐长之后,她重新认识了很多东西。
譬如感情,如果不能给双方带来欢欣的话,有什么意义呢?
她正走神的时候,面前忽然迎过来几个小姑娘。明淮不甚在意,转身准备离开,却被拦住了。
正是曹芸那姑娘,她那日被送回去,真是丢尽了脸面,又为他人做了嫁衣,岂能甘心。
她专门让人盯着,若是明淮上街,就来告诉她。
今日终于让她等到了。
还未说什么,曹芸就先哭起来了。哭的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明淮心烦不已,推开周围的人就要走。曹芸上前拦住她,边哭边道,“明姐姐,您怎么如此利用芸儿,芸儿真心待你,你却这样利用芸儿。”
明淮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心里一片冷然。
她回道,“这声姐姐当不起,你说说,本小姐怎么利用你了,难道是我将你送到凌府的柴房里的?”
看戏的人越围越多,曹芸又哭了起来,脸色越发惨白道,“公子明明是......你却用这样的手段......”
她两句话勾起了周围所有人的遐想,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明淮嫁给凌渊还有什么内幕吗?
但凡是人,就喜欢这样的事情。
“够了,曹小姐,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曹家就是这么教你的!”明淮声音冷冽,和凌渊有那么几分相似。
只是这下,更像是明淮在仗势欺人了,一个柔弱不过十六岁的小姑娘,一个二十多岁才要成亲的人,人总是偏向弱者的。
曹芸依旧是那般柔弱的姿态,怯生生地看着明淮。
明淮忽然叹了口气,又道,“曹姑娘,念在你尚且年少,我告诉你一句,举头三尺有神明,乱说话是要下地狱的。”
曹芸沉默,只是垂着头,拽着明淮的衣袖,道,“明姐姐,我爱公子,您让我进门吧,做妾室也好,我一定不和姐姐争宠的!”
明淮一时间不知道该和这小姑娘说什么,她将自己的衣袖从曹芸拽出来,曹芸却借着力气忽然倒在了地上,还没说话就昏了过去。
凌宅的侍卫在一片哄闹中终于挤过人群,将明淮护在身后。
明淮也懵了,好好的怎么就昏过去了!
“都别乱动!”一个侍卫一声喝止了闹哄哄的人群。
一个穿着僧衣的年轻人挤过人群,道了一声得罪,然后隔着袖子给躺下的曹芸把脉。
明淮也蹲了下去,皱眉道,“师傅,她怎么样?”
年轻的和尚摇摇头,笑道,“姑娘不用担心,这位姑娘没事。”
明淮这才注意到,面前的年轻人眉毛上有一道伤疤,非常瘦削,但是神态平和,看着就能让人静心。
曹芸幽幽醒来,明淮对她身边几个人道,“把曹小姐送回去,免得病了还要赖在我们凌府。”
明淮朝年轻人行了一礼,道,“师傅,多谢您了,可否让明淮请您一坐,明淮有些话找不到人说,觉得心里难受。”
年轻人笑了笑,道,“贫僧观姑娘喜事将近。”
明淮皱眉,“师傅,请吧。”
“贫僧法号无妄,多谢姑娘今日相请。”无妄看着明淮,没有多问,各人有个人的忧虑。
两个人就近走进茶楼,面对面坐下,无妄捧着茶杯,姿态优雅,即使一身僧衣,也难掩这人身上的风姿,不见半点落魄。
“无妄师傅,”明淮道,“您怎么会到这里来?”
“贫僧的缘法在这里。”无妄说道,不欲再解释。
明淮没有再问他的事情,说起了自己的心事,无妄听的很仔细,明淮说到最后自己先哭了起来。
她没办法冷静,十年多的光景,她已经经历了太多事情,但是仍然无法改变自己的心,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不是明家的人。
从小那么多人告诉她,她是离凌渊身边的位置最近的人,但是没有知道,凌渊身边不会有人的。
“无妄师傅,我很心痛。”明淮说道。
无妄摇摇头,道,“明姑娘,贫僧尚且不知如何劝慰你。”
红尘俗世的感情纠葛,无妄一路走来,见过太多。不过他还太年轻,看不懂这些男男女女为情所困到底是为何。
他一心侍奉佛祖,不知道什么是心痛,也不懂情爱为何会让人心痛,那不该是令人高兴的东西吗?
“明淮告诉您就好很多了,”明淮笑了笑,“别人都别人的烦恼,没有人愿意听明淮为何忧心,他们都说能嫁给表哥是明淮的福分,明淮也确实喜欢表哥,却不觉得这是福分。”
无妄回道,“姑娘不要想太多了,随心就好,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只是好事多磨。”
他说完,起身行了一礼便告辞了。
明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人听她说话就好了,说完之后便觉得好多了,随心就好的话,她也不要委屈自己了,多没意思。
姑娘家的,小时候太乖巧的话,长大一定都会还回来的,譬如明淮这样小时候非常懂事儿地姑娘。
凌渊难得惆怅之后,便又去忙了,他要做的事情多的很,没工夫去后悔。
何况就算再选一次的话,他也不可能为了唐麒放弃江山大业,他不会后悔。
乾元城,林峰守在这里已经很久了,过了年之后,现在的局面更加莫测,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两方的摩擦几乎每天都有,不见得有死人,但是气氛非常紧张,林峰有时候在想,赶紧打吧,这么吊着算是怎么回事儿!
林峰长叹口气,这是急死人了。
当夜,唐麒被从床上喊起来,她裹着袍子急匆匆地出去,白桑道,“小姐,乾元城在两个时辰前斗起来了。”
意料之中,唐麒点点头,神色冷然道,“我知道了。”
终于......这把火烧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