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无解选择
罗放和叶琛同时看向这个娇弱的女孩，她的世界里一片黑暗，而她的心中，却比谁都明朗。
这两个都是她的父亲，却又都不是她的父亲。
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这两个男人，生父对她曾经一次次陷害，如今又是罗丞的杀父仇人；而那个所谓的养父，的确是一手造就多年后这些悲剧的始作俑者。
她谁都不想认，她只想留在罗丞身边，还像从前那样听他细数落花的声音。
可如今，她连罗丞都要失去……她平静的生活被毁灭，竟不知道应该去怪谁。
罗丞狠狠推开她，他像只红了眼的野兽，满脑子都是报仇的想法……叶琛在一旁冷冷看着一切，看着叶柳影无助的哭喊，他竟再也没有心痛的感觉。
或许从一开始，他爱的不是夏柳心的孩子，他爱上的，只是那种积蓄已久的报复的快感。
看到仇人痛苦，才是他这一生最大的追求……尽管那仇人的女儿是他曾经付出一切、视如己出的孩子。
“不要，罗丞……”叶柳影感到他的体温在渐渐离开她，她感到屋子里静的可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杀气，心跳声在这静默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小影，我先带你离开这……他们要怎样是他们的事，可我不能让你受伤！”
欧阳磊拉住她，她在他怀中拼命挣扎，漆黑一片中她辨不清方向，只能凭直觉感应罗丞所在的地方。
她能想象出来，他正举着手枪，冷冷的枪口正对的，是这世上唯一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
叶柳影猛的一下子挣脱欧阳磊，向前跌跌撞撞的摸索，“罗丞……我求你了，别伤害他……他是我爸爸，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你……快点离开！”
他冰冷的声音响起，几乎让她僵住。她的泪滚落下来，真正让她心碎的不是他的态度，而是他或许也将置身危险之中。
失去他……才是她最不能承受的痛。
“罗丞！”欧阳磊怒吼道，“你以为小影是为了罗放吗？你的心……真是被狗啃了！”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话！”罗丞的枪突然指向了欧阳磊，他全然失去了理智，只有体内一股要报复的冲动，像小兽一样乱窜。
欧阳磊心中一惊，努力镇定自己，看看伤心欲绝的叶柳影，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罗丞……小影是在担心你，你知道吗？你以为这是什么年代？杀人不用偿命吗？”
他有些心酸，原来她竟爱这个男人到如此地步，即使被他误解，也在所不惜。
而他……果真像自己所认为的那样，对叶柳影的执念永远也无法消退。“罗丞，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你让小影怎么办？”
罗丞的心微微一动，酸楚涌上鼻尖，像匕首一样刺得他的心千疮百孔。
他看看哭的绝望的叶柳影，很想再去抱抱她，很想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还回到那段流浪的日子……他们忘记身份，他只是罗丞，她只是叶柳影。
他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一定要回来报这个仇，为什么一定要杀了罗放泄愤？
往事飘然，逝者已矣……他继续抱着仇恨前行，放开的却是她温柔的双手。
明明已经接近幸福的边缘，是自己放弃了这份希望，放弃了她对他的爱恋。
然而为父报仇的想法竟像是一种执念，扎根在他心底，如果不完成，这个心结永远打不开，他和她或许也永远得不到幸福吧……
原来每个人都有执念，就像叶如玫，像欧阳磊，还有叶柳影……所有人都在一种执念中挣扎徘徊，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
“欧阳磊，你快点带她走……”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挤出这几句话，“我和罗放之间，一定要有一个了结……我不想伤害小影，可我也不能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伤害！”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欧阳磊怒气冲冲，“小影对你的一片心，全都白费了！”
罗丞嘴角弯起一丝苦楚，他看到欧阳磊向这边走来，身心俱疲的空虚感在那一刻袭遍他全身。
他要失去她了，在他选择举起手枪的那一刻，他就注定放弃她的手。
他看到欧阳磊要牵起她的手，他在想她今后跟着这个男人，或许会有更好的生活……起码好的过在他身边，在仇恨的漩涡里纠缠不清。
他再度要举起枪对准罗放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一声惊呼，罗放早已先欧阳磊一步，抓住了叶柳影的胳膊，拖在自己身前。
他的心猛的悬了起来，他还是太低估罗放的狠毒。
罗放阴冷的看着他，一只手已经扼上了叶柳影的喉咙。她的小脸一瞬间变的苍白，瞳孔中的恐惧在不断扩散。
就连旁边的叶琛，也被罗放这一举动吓了一跳。
“罗放！”罗丞竭力控制着颤抖的手，缓缓放下枪，“你想干什么？小影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罗放只是冷笑，眯起的眼中透着阴毒的光，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叶柳影几乎站不稳，呼吸变的困难，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你放开她！”罗丞激动起来，“要杀你的人是我，和她没有关系！”
“罗丞……”罗放眼含着一丝冰冷的笑意，“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们同时收手，用我的命……来换你女人的命，如何？”
叶琛也被他激怒，这完全出乎每个人的意料。
他不是很爱夏柳心吗？他不是为了失去爱妻和爱女，郁郁不欢了半辈子吗？这个女儿不该是他捧在手心的珍宝，是他心头的挚爱吗？
现在又如何要用她的命，来换自己的安然？
“罗放！”叶琛慢慢走近，脸上愠色浓重，“虎毒不食子……你这种做法，连禽兽都不如！你要是伤了小影，你还有什么脸去见柳心！”
“轮不到你来教训我！”罗放俨然失去了理智，像一头失控的斗牛，急于冲破命运的栅栏，“叶琛……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弄出来的，就算到了地底下，也是你没脸去见她！”
“可我是真心疼爱她的孩子！这二十年，如果不是我那两份遗嘱，你以为你的女儿怎么可能这样平安长大？”
“平安？”罗放冷笑，大手掐在叶柳影额头，“你仔细看看……她的眼睛看不见了，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女儿？这也算平安？”
叶柳影的心被撕扯成碎片，她的头脑一片空白，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的灵魂似乎飘出了自己的身体，俯瞰着这个世界的喜怒哀乐。
“叶琛……别跟我在这里说疼爱不疼爱……”罗放凶狠的目光中，似乎流露出经年的哀伤，“什么真心，什么感情……你当年抱走我的女儿，难道不是为了报复？”
“你口口声声爱柳心，可你对她的孩子做了什么！告诉你……这么多年，我的心早就被这些伤痛给磨的麻木了！”
叶琛无言以对，却见罗丞的脸色阴沉，掩饰不住的惶恐从双眼中冒出来。
罗丞手里的枪举起又放下，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心随着罗放的手牵系在叶柳影的脖颈上，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罗放轻声一笑，“好儿子……老爸最后再教你一句话，人在江湖，千万不可以动真心，知道了吗？”
“你……你放了她！”罗丞的身体似乎在打颤，“放了小影……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罗放，你简直是疯了！”欧阳磊想上前，却看到罗放的手指更加深深的凹陷进叶柳影的脖子，“你放开她！我告诉你……我已经报警了，这个屋子里有任何人受到伤害，警方都会追究到底！”
“少哪这来吓唬我，年轻人！”罗放依旧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你以为我在江湖上这么多年，会被你的话吓到？”
“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就需要罗副总决定了！”罗放锐利的目光对准了罗丞，身后的那只手中却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枪。
叶柳影还被他一只手困住，他低头看看这个女孩，心中竟有说不出的复杂情感。
这是他跟夏柳心的女儿，是他二十年来一直生活在愧疚和自责中的原因，他做梦都能梦到当年保温箱里那个全身发紫的女婴，却没想到她近在眼前，竟一次次差点因他受难。
此时，她又挡在他身前，他没有补偿她这二十年来受的苦难，却又在她心口继续狠狠刺了一刀。
夏柳心的笑容浮现在他眼前，他突然觉得累了，倦了，这种拼杀的日子，该是尽头了。
而走到尽头之时，便也是他和叶琛之间恩恩怨怨了结的终点。
他默默握紧了手里的枪，深深看了一眼叶柳影，扼住她喉咙的力道放轻了许多，第一次轻轻喊出了她的名字。“小影……”
就像每一个父亲看着女儿的慈爱，他此刻的世界中，只有那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孩的啼哭。
“小影……爸爸对不起你……”他说出这句话，心也像被抽空一般难受。想说的话太多，反而无从说起，每一种感情交汇的节点，都只汇成了那三个字，对不起。
叶柳影的心被重重摔在地上，“爸爸”这个虚无缥缈的词，现在离她真的好近好近。
她也想做一回被父亲宠爱的小女儿，也想在父亲怀中撒娇淘气，而不是被一只冷冰冰的大手扼醉咙，等待死神的来临。
她的泪奔涌直下，罗丞和罗放在她脑海中争斗，这是一道无解的选择题，答案只能是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