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决意离去
“可以进来吗？”
罗丞闻声抬头看过去，只见叶柳影抱着一叠衣服，微笑着站在门口。
“进……进来吧。”
没等他过去扶她，她径自推开大门，摸索着进了房间。
房间还像上次陪他来时那样，四处弥漫着他的气息。叶柳影轻轻一笑，随意转了转，伸出手摸了摸，确信这里一切都没变过。
“还跟原来一样……”她喃喃自语，小心的坐在他床边，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罗丞心头掠过一阵苦楚，她坐的那张大床，曾经却见证了他与她共度的甜蜜时光，只是这种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他不了解她来这里的用意，可无论怎样，她必须离开他。
他默默走上前，抓起她一只手，刚要说什么，却见她撒娇似的把衣服往他怀里一推，邀功似的笑着：“全都是我叠的……罗丞，你看看，我叠的好吗？”
“小影……”
“先别说话，听我说！”叶柳影笑的似乎更开心，“我觉得……我叠的还不错，我的眼睛看不见，可是手还算巧……罗丞，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什么都会学着做的！”
“你怎么了？”她寻不到他的声音，而他的呼吸声一直回旋在耳边，她伸手去摸他，刚刚碰到他的手，却被他冷冷的躲开。
她似乎还是不死心，继续追问着：“罗丞……我叠的挺好的，对吧？连阿秀都说我叠的很棒……”
末了，她还有些害羞的低下头，双颊染上了红晕，“她还说……我会是一个好妻子，会把你照顾的很好……”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罗丞心痛的感觉不断侵袭着全身，“小影，别再自欺欺人，我要和阿秀结婚了，不管她跟你说了什么，我希望你尽快离开这里！”
“为什么！”她倔强的小脸向上一仰，“我偏不！我就是要留在这，留在你身边！”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因为你骗我！”她站起身，嘴角勾出一丝坏坏的笑容。
罗丞向来少见她这种恶作剧的神情，不由得一愣，转而继续镇定自若的圆谎：“我骗你什么了？呵……我用得着拿你的身世来骗你？你想验血是吧？走，咱们现在就去验！”
他拉着她就要往门外走，她却顺势扑进他怀里，环抱着他的身体，感受他身上的暖意。
直到这时，她才感到自己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罗丞……”她在他怀中轻轻问着他，“你还要骗我吗？打算骗我多久？”
“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啊？”她抬起头，故意笑道：“那好，我问你……你的新娘穿多大码的鞋子，婚纱都准备好了吗？结婚要去教堂吧……神父是哪一位？还有……阿秀手上明明该有钻戒的，可我今天拉她的手，手指上空空的……戒指去哪里了？”
罗丞一时语噎，吞吞吐吐的答道：“什……什么鞋子婚纱，什么钻戒？阿秀是个勤俭的女人，根本不要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教堂嘛……她又不信教，我……我们只是在家里摆个酒席，好好吃一顿……这不就算结婚了！”
“我们都有小星了……也算老夫老妻，这……这就是个形式而已！”
叶柳影静静听着，却没有先前那般失控，静默半晌，她的小手悄悄举起，轻轻落在他的脸上。
“你……你干什么？”
她不回答，只是顺着罗丞的额头向下摸去，一路到眉梢、眼角，到眼窝，到鼻梁，再向下到他的双唇，一直指在心脏的位置。
她轻笑着：“罗丞，你太不会说谎话了……你以为我眼睛看不见，连心也是瞎的吗？”
“小影，你……”
“啊，我摸到了！”她双手拍拍他的脸颊，“你的脸很热，人在说谎的时候，脸都会发红发烫吧？”
“还有啊……你平时跟我说话的时候嘴角都是向上，刚刚我摸到的，你的嘴角向下……”
叶柳影像个孩子似的笑的无忧无虑，“不要怀疑失明的人的触觉！眼睛看不见，可是触觉会很灵敏，一点微小的不同，我都可以感觉的到！”
“小影，别闹了！”
她不容他推开她，任性的粘在他怀里，收起笑容，故作严肃的说：“罗丞，你根本不会跟阿秀结婚的，对不对？”
他被说中了心事，不由得发了慌，还是竭力掩饰着心虚，声音低沉，比她更加严肃：“小影，你不能再这么胡闹了……一口一个罗丞，没大没小！我是你哥哥，我拿结婚这种事骗你吗？”
“是……哥哥……”她依然微笑着，双眸因为失明而无神，却又因为对未来的期待而散发着光芒。
她环住他，声音细细弱弱，“哥哥……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所有的事情，阿秀都已经告诉我了……我了解了你们的关系，小星不是你的孩子，你这么多年一直照顾她们母子……可是阿秀，并没有要跟你结婚的念头！”
“你……你别信她的……”
“你不过就是为了逼我走，对吗？”
他猛的推开她，转过身去不敢看她的双眼。那双并没有聚焦的眼睛，却仿佛有看穿他心思的魔力。
叶柳影从背后抱住罗丞，声音中带着委屈：“哥……你是又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我了？”
罗丞最后的防线几乎要崩溃，她的小手环在他腰间，好像柔软的绸缎，捆住他自以为已然冷硬的心。
原来最后时刻，他还是有那么多的放不下，有那么多的不舍，甚至期待。
他颤抖的双手覆上她的小手，她手背一片冰凉，他不由得握紧，十指交缠之间感受着彼此专属的温度。
“罗丞……”她轻柔的声音再度响起，没有之前的绝望，却多了几份笃定，“你曾经是江湖人，江湖人都是要讲信义的，对吧？”
“对……”
“说话要算数的，对吧？”
他无力回答，只是机械的点点头。
“罗丞，你从前说过，你要做我的眼睛，你是我的拐杖……我无论走到哪里，身边总会有你搀扶……”
他听到她的声音逐渐哽咽，细细的像是山中清泉，流动着无言的悲伤。“你说过的，你会替我去看所有我看不到的东西，然后在我耳边讲给我听……你以前还想帮我治眼睛，可是我知道治不好，我放弃了……”
“我放弃的时候你没有怪我，你反而说，一辈子都是我的眼睛……”
“还有那次……你莫名其妙的逼着我离开，可是你一直都跟在我身后，你还把那条小路铺上了盲道……”
“罗丞，我一直信你，信你不会食言，你会做我的眼睛，做我的拐杖，做我一生的依靠……为什么现在你要出尔反尔，你还要丢下我一次吗？”
他听着她的话，渐渐被泪水迷蒙了双眼，那段和她共度的静好时光依稀浮现眼前。那个与她初遇的宴会上，那个扎着小辫蹦蹦跳跳来到他身边分享蛋糕的小女孩，似乎从记忆的画面中鲜活的跳了出来。
他又怎会不心疼，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是烙印在他胸口的一生的痛。
“小影，你听我说……”罗丞转过身，扶着他的双肩，缓缓的说：“我不想食言……可现实的残酷不是我的力量可以扭转的！你确实是爸爸的女儿，是我的妹妹……”
“那又怎样？”
“我们不能在一起！”
“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叶柳影的语气不由得加重，“罗丞……在我心里，你根本不是什么哥哥……你是我想共度一生的……”
“别再说了！”他强忍着心痛，厉声制止了她，“现在根本不能谈这些，我们没有未来！”
“我们有！”她扑在他怀中，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衫，“我们是兄妹……可我们的相爱又能妨碍到谁？”
“罗丞……我们谁都妨碍不了！”她抬起泪眼，对他微微笑着，“只要……只要我们不生孝，只要这辈子……我们只有彼此，我们就谁都不会妨碍……你说过你要做我的眼睛，你要带我看看这个世界的！”
他的心里一动，本就不想放弃她，现在更是难以拒绝。
他垂下手，轻轻抚着她的发，还像从前那样，她睡在他身边时，他轻柔的抚触可以让她心安。
而她的不离不弃，更是他面对这个残忍世界的唯一理由……
罗丞轻吻她的额头，既像是哥哥对妹妹的吻，又像是情侣之间爱意表达的吻。他看到怀中的她，在来到湾州这么多天后，第一次绽放如花的笑靥。
“小影，或许你说的对……”他笑笑，似是浮云散去，云开月明，眼前一片晴朗之光。“我们相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们不会再妨碍到其他人了，对吧？”
叶柳影的神色由惊变喜，翕动着的长睫毛下，两湾秋波闪着动人的光泽。
“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罗丞郑重的握着她的手，向她承诺道：“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人生。我们忘掉我们的身份，从今往后，我只是罗丞，你……只是叶柳影。”
她重重的点头，带着温暖如初的笑容。
从今往后，他还是她的眼睛，她的拐杖，她一生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