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华负第一百八十七章 生长禁制
“月儿住手!”
皎月急促取下手中的血玉镯,欲要飞出阻止凉九欢,却被身后的悦千冢一挥袖所拦。
望着那双狠厉的冰眸,皎月内心莫名的惊慌,这双冰眸就连当初她水淹天虞山之时,也未曾见那里面,流露出如此杀戮绝色。
杀戮,那是杀她,她惊愕出声:“父皇?!”
声音冷冽,如同千年寒冰,平淡无波的话,哪还有糖糖不成句的磕磕绊绊?难道……“父皇你的眼睛已经恢复了?”
又惊又喜,却最终在看清悦千冢脸上的悲伤后,化成了浓浓的愤恨与辛酸。
“月儿……你退下,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伤害她。”
冷冷的语调,听得她心中更加大骇,也更加,无比委屈,仿佛千年的苦忍都要倾诉而出,“父皇!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你还护着她?你知道吗?就在刚刚,她又要一次抛弃了你啊!你用昏迷,痴等千年,可是她依然不爱你啊……”
从凉九欢毅然决然地飞身离去那一刻,悦千冢都始终望着她消失的方向,面无表情,直到他出声阻止皎月动手拦她。
这样的画面好熟悉。
千年前,在千绝湖上,她也是这般决绝地飞离去,皎月大哭着跟在她身后跑了很久,直到被东西绊住摔倒,她才回头停下,将她扶起。
却不想,只是扶起而已,然后又决绝地离去了,再也没有回头。
那时他在哪里?
冰眸,终于恢复了光明,为何他却感不到一丝激动?如果失明才能留住她,他的想挖掉这双用她卑微的祈求,以及那人的施舍才医治好的眼睛!
耳边是皎月一声声地质问与凄叫,悦千冢听着听着,却忽然想起了那时他在哪里。
那时,她收到天界迷惑,留下一句回“天界找姚应华”的话,就要离开。
他闻言,笑了一声,没有挽留。
可是却在她转身匆匆离开后,他就赌气地站在这做农家小院的门前,寡凉地望着远处,那里,是稚嫩的皎月跌跌撞撞地追着飞离的她,凄厉地哭喊着。
天上突然打起了响雷,四周逐渐昏暗起来,皎月哭倒在地上,他却倚在门架上,不知该想些什么。
九儿啊,这个哄不熟的小东西,固执起来比石头还臭,他们之间都有了孩子,那是不可磨灭的牵绊啊,可她为什么还能这么轻易地抛弃他,去找那个根本不会接受她的人呢。
呵呵,九儿,你非要到头破血流时,才能知道只有我最爱你吗?
好,我让你去,让你去找他,只不过是你刚刚敷衍我了一句“悦哥哥,你等我,我一定要见他一面问清楚”而已。
仅此而已,我放你去见他,放你却被他利用然后对付我……只要你问清了,肯回来,我就在这里,抹去魔皇的骄傲,痴痴地等你。
可是你失信了啊,你至死都不肯回来,你宁肯死在他面前,都不肯回头看看我。
真傻,你可真傻,可是我却比你更傻,竟然还能一次又一次地相信你会回来,哪怕昏迷千年。
说好的千年之约呢?
我醒了,为什么你还没有回来?
是迷路了吗?或者是,你依然不会爱我。
恢复光明的冰眸,在温暖的微风中,掉落一滴寒泪。
“皎月,父皇要你记住,无论此刻的她是谁,都是,挚爱你的母后,我决不允许你再伤害到她。”
“父皇,难道你忘了这个女人的狠心吗?呵呵……”教育闻言,竟然悲哀的笑了,“认认真真数下来,自遇到她开始,这整整一千多年来,她根本就没有陪伴我们多久……却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抛弃了我们三次,一次比一次决绝,狠心……无情……弃我们魔界的尊严如敝履,如今,她又为了另一个男子离开,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简直死不足惜——”
痛苦地说出最后四字,皎月跪在悦千冢面前,像是吓了很大的决心,再抬起稚嫩的脸时,已是布满阴狠:“我要杀了他们!全部屠杀了那些迷惑她的人,杀杀杀——”
“月儿,你此刻,好像曾经的我。”悦千冢心疼地抱着她安慰,“可是,父皇却一点都不开心。父皇的心思,诡谲难辨,不能详尽道与你说,但也并非你所猜测。皎月,父皇养你,并非你成为屠戮天下的一颗棋子,你是我和她最疼爱的女儿,不是我的杀戮之刀,她也不会喜欢看到。所以……也许终有一日,你会长大,世事变幻无常,到了那时,父皇不在身边,希望你能坚强起来,学会独自一人去面对,一人却护得自己周全……”
“父皇?你,你这什么意思?”皎月惊愕地抬头,紧紧盯着这样“絮絮叨叨”的父皇,心中好像蓦然张开一个可怕的无底黑洞。
悦千冢弯起一个笑容,轻轻拍拍她慌乱的小脑袋,笑道:“父皇突然发现,自己这个父亲当的很失败,浑浑噩噩地昏睡了一千多年,也苦了最疼爱的女儿一千多年,醒来后更是毫不负责任地痴傻了起来……月儿,父皇每次清醒过来,都把自己关在森罗魔殿,其实……都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你。”
这样的你,为了父皇,为了魔界,再也长不大……
这样的你,明明一副天真纯善的女童样貌,却总是硬装出一股狠巴巴的样子……
这样的你,千年前最喜欢人界的纸鸢,此刻却再不肯碰触任何幼稚的孩童玩具……
这样的你,嘴上虽残酷地说着最恨她要杀她,却不舍得让六界任何对她不利的消息,传入她耳中,让她伤心,让她流泪……
“所以,月儿因为爱,我们再原谅她一次,好吗?”
“父皇……好,我原谅她。千年前,是她救了你,上次在天虞山,也是她拦住了我没有铸成大错,是她保护住了父皇,我原谅她。”
“嗯,乖孩子。”
皎月躺在悦千冢怀中,良久,又低声试探道:“父皇,那天,她身上爆发的力量,就是神魔之力吗?”
“是。”
“但她自己还不知道。那天,虽说天界对外说,那是花事了为了保护她,用上古远琴,借住天地禁花,引动的莽雪葬境,可是只要是有心人认真查下去,终会……”
“放心,父皇绝不会给他们查下去的机会。”
这场宿命轮回死局的关键在她身上的神魔之力。只要这神魔之力还在,她就永远无法得到真正的自由,她就永远无法安全。
“父皇你要……做什么?”她战战兢兢地问出口。
“月儿,父皇知你最是乖巧懂事,这千年,你独自一人将整个魔界治理的很好,父皇很欣慰。我也已经找到解开你生长禁制之法,不久,小蝶他会布置好祭坛,到时候……”
“不!父皇!我不要长大,我不要你再离开我,你不能这么狠心……”
“说什么傻话,父皇怎会离开你呢,堂堂魔皇,岂是宵小之力能奈何?”
“我不相信你,父皇!当初你将我关在千绝湖底,明明说好很快就会带她回来见我,然后一家三口团聚的……父皇,对不起,我……”皎月说到这里忙直起身,生怕自己一时失言,再也惹他伤悲,“除非我们拉钩,否则我也要离家出走!”
悦千冢被她逗笑,自他苏醒后,难得再见女儿露出以往娇柔之态,伸出手,与她拉钩。
“父皇答应,永远不会再离开你。”
自赤潮巫谷回来,从艳无疏那里,得知花事了之事,以及六界巨变后,他便知道,她还会离开他,而且会很快。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以往,他以爱的名义,似乎却并未真正为她做过什么,如果,死去之人能够圈住她,他何妨一试!
他何尝不珍爱她用性命救回的自己身体?
只是,一切在面对她的安危时,都变得渺不可及。
月光之下,艳无疏走进千绝湖,远处的这道背影,在冰冷的悬崖上,已经被他看了好似五十多万年。
一身金丝质地的锦衣,萧瑟冲天而起,三千丈白发如同凌空飞瀑,从九天而滑落,倾泻及腰直下,仿佛一条银河绸缎,毫无修饰地披散在肩上,溅得满山谷珠飞玉散,一片雾气燕腾,声势有如万马奔腾,雄浑而磅礴,豪迈而坦荡,不由得使人产生望而生畏的神秘臆测。
十方天寂,修罗衣不染修罗红,千觞杯不沾千觞醉,回眸惊才是绝艳,冰魂雪魄不轮回。
那磅礴绝艳之人,身在天地之间,独有美艳得霸气磅礴,自有华丽得世无其比。
他以后这么美的背影,只有自己懂得那其中的孤独。可是当他看到悦千冢陪着一个自己算计了很久的女人掉入巫谷时,他才知道自己永远也看不透这个魔皇。
想想,真可笑。
算来,他和悦千冢算是童年玩伴,可是却一直都是他在追着他的磅礴步伐前进。有时,他甚至偷偷地学习过他的一举一动,自以为自己就是他的影子。
艳无疏自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他到底喜欢谁,他对凉九欢毫无保留的喜欢,更多是像对待一个妹妹那样宠溺,而他对悦千冢的情感,却很复杂,复杂到外人只能看到一个词——臣服。
而且是那种,毫无保留的臣服。
他们曾经并战,他对他说:“我一点都不喜欢打打杀杀,可是为了你,我愿意沐浴在血欢之中。”
但直到那天,他被凉九欢护住消失在赤潮之中,他才明白,自己终究永远学不会他那深不可测的心。
“我发现,无论我如何学习模仿你,却始终都有一样东西,是我永远也学不会的。”漫不经心地摇动手中的折扇,艳无疏似笑非笑道。
“哦?是什么?”悦千冢没有转身。
“拿命算计你要的东西。”艳无疏吐出这句话。
那赤潮是悦千冢用万魔血眼引来的。
“是啊,因为我清楚的知道,她不是她。”
“就因为她不是你爱的她,所以你要逼她的神魔之体苏醒,恢复全部记忆,成为你爱的她?”艳无疏悲凉道,“我不后悔当初自作主张,将她带到你身边,试图用她代替她。但是,悦千冢,我也同样不允许,你伤害她。”
“离开。”磅礴的魔皇背影纹丝不动,说出的话,也没有丝毫介怀与在意。
“你,你这自虐之人!说句实话,每当看到你外表越是冰冷无情,内里却翻江倒海时,我表示万般无奈,哭笑不得。”
其实像他这种眼角自带微笑,嘴角却自带奸笑的勾魂容貌,自说自哭笑不得,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呢!
艳无疏不甘心地瞪一眼那毫不留情的背影,收起心思,急匆匆地离去。离去前,他再次悲凉地看了一眼那抹磅礴背影,眼中充满温柔。
他也混迹六界这么久,深刻地明白,对于情,无论爱,或恨,只要炽烈,那一定有一颗深情的心。
悦千冢拂袖一挥,面前出现一个冰棺,一双冰冷的眸子此刻,深情地望着棺内的女人,喃喃自语:“九儿,你会回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