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华负第一百四十六章 箫音啼血
凉九欢此刻再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实在愚笨之极。
如今她终于懂了，玉无瑕深爱着那个女人，可是应华神尊却亲手杀了那个女人，而且从不后悔。
刹那间，姚应华话一声“不曾后悔”落地，玉无瑕本就怒绝的空洞面容上，更添恨绝之意，挥动手中逼绝之剑，刺向姚应华：“那就还债来！”
债！债！债！什么债？生死债？还是情仇债？姚应华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只能眼疾手快，挥袖将凉九欢推到花事了身边。
“小心！”被推出那一刻，凉九欢脱口而出，不知是对姚应华说，还是对玉无瑕说。
面对杀势滔天的玉无瑕，而姚应华只是紫之华气护身，始终以守为功，避剑化敌。
奈何玉无瑕并不肯罢休，只是强大元功再提，招招诡异狠辣，一步一步逼杀姚应华至死。
逐渐，完全丧失理智的玉无瑕，已经步入魔杀之境，这样下去，他们二人不死不休，谁都不无法终止。
“在洪荒结界处，我就看着他的招式，看似温和，实则诡异神秘，以退为进，将敌人的狠厉进攻招招化解于无形之中。其化招之间，又将所化解对招人的招式，以十倍的强悍攻击无形中还给了对招人，普通修为之人是很难看出这其间诡奥的。只怕一旦他启动自身绝学，对招人非死即伤，严重者便会瞬间爆体而亡。所以玉无瑕根本不是温和，而是潜伏的复仇魔鬼。万伺邪，在洪荒之地，没有断掉你一臂，你伤的不亏！”
艳无疏勾唇微笑，一一讲解。
万伺邪冷哼。
“只是这仇，的确出乎众人意料。他与那女人究竟如何得缘……”
对招中，姚应华看到凉九欢担忧的神情，运气提剑，本想先止住玉无瑕，却听一声焦急地呼喊：“不要！”
凉九欢以为姚应华怒急，要杀了疯魔的玉无瑕，情急之下，不假思索就喊出了声。
而玉无瑕见自己已经显败之势，更加恨绝，半空之中，双手持握着天命剑，双目紧闭，口中喃喃咒书之语不断。
片刻间，其周身开始燃起熊熊烈火，迅速包裹住姚应华，困住他们二人在大火之中。
那简直是要同归于尽之势。
艳无疏看到这里，呼吸不由一紧道：“这人真不简单，想我也是五十多万年来才借助天绝刀修炼至此，而他却只用了短短一千年，就能有如此强大的元神……看来，这世上我不寂寞了，只怕……”
姚应华被困在大火之中，看向他手中的天命剑。
那上面的神灯之蕊，是他将其注入到了一青石之中，本想以此镇压她体内的神魔之气，却不想它因缘际会落在了玉无瑕手中，被他铸造成一把帝王之剑，天命剑。
正是这个因缘际会，才放任她下凡到云水州，认识了幼年的萧瑞。
卸，我该如何应对？
烈火之中，玉无瑕倏然睁开眼睛，手中的天命剑飞空脱手插在火圈之中，诡异一笑，手中乍然出现一白玉之萧。
箫声骤起，魔绝魂棺闻声从悦千冢面前飞向火圈，那双空洞血眸，温柔地注视着缓缓飞近的冰棺，低笑倾诉：“姐姐，我来陪你。”
然而，就在冰棺飞入火圈之际，悦千冢掌聚雄风，瞬间抢回了魔绝魂棺，护持在身边，纹丝不动。
眼睁睁地看着即将到手的宝贝，再被抢走，玉无瑕惊恐地看着空荡的面前，倏然抬头恶狠狠地朝众人怒吼：“我要让你们都给她陪葬！”
话音落地，嘴边的玉箫再起，熊熊烈火瞬间向外阔出千里，烈火的根源，玉无瑕的身体，被一条吐火赤龙缠在其中，随着箫声启奏，那赤龙如怒吼一般，吐出千里之火，迅速吞噬周边的一切。
凄凉的箫声中挟带雷电肃杀之威，如碧波海涛汹涌压身而来，而那中间的韵律却是无尽的悲苍，无止的凄凉，胜过离群之孤雁，胜过啼血之杜鹃。
箫身上勾勒的梵文符号，散发着淡蓝色的极冷冰焰，渐渐与周身的大火融为一体，将其护在中间。
“他在用元神作为生祭打开血海罪渊的上古罪印！”花事了见凉九欢紧张，轻声解释道，“要想打开上古罪印，必须有强大的元神，他只是一缕游荡于世间千年的魂魄，借助天命剑的神力，方铸炼了如此强大的元神。”
这也是，天命剑被他操控自如的根本缘由。
此刻，再加上他手中不知来历的玉箫……这根本就是在玉石俱焚。
灵智子怔怔地望着大火内的玉无瑕，闻言脸色也霎时大变。
再看悦千冢那边，他强行解开功体，护住魔绝魂棺和皎月、雪狼，艳无疏也安然无事，而姚应华也在竭尽全力护住天虞山之人，唯有那些蒙面人和妖魔小兵因为修为尚浅，很快灰飞烟灭。
“玉哥哥——”剧烈的痛楚袭上心头，此刻几乎要抽走她仅剩的所有气力，凉九欢早已双膝滑地，幸好有花事了紧紧揽住，方保持最后一丝清明。
痴傻之状突然魂归一般，冲着大火就疾奔了出去，可是，她刚跑出一丈之远，就花事了紧紧拉了回来。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凝视着那双环住自己双肩的白皙修手指，抬头望着花事了，面上一片祈求：“美人师叔，他是玉哥哥，姬瑾轩的至亲，我不能让他死啊……”
哭声在花事了脑海嗡嗡直响，如千斤巨石重重砸在他心头上，她望着火海哭成，没有看到他面上早已苍白。
“美人师叔！玉哥哥他不能死啊，他不能死……”
眼睫微颤颤，花事了抱着她，浑身一震，被那祈求震痛，可是他此时能做的，只能是紧紧抱住她，不松手，那是焚神火啊，入神焚神，入魔焚魔！
任何人靠近都会灰飞烟灭。
远处火光之内，被火龙缠身的人，似有所感应，目光缓缓看向她，玉无瑕想对她说些什么，可是那火势太猛，连他们最后的一丝对视，都要吞噬，只听玉无瑕大叫一声：“啊——”
整个染血白衣身影再次被熊熊烈火吞没。
那么干净纯洁的玉哥哥此时却要带着大家，一起走向死亡！不！这不是玉哥哥！玉哥哥是温柔的，就像一块儿暖玉，从来都不会伤人。
“玉哥哥——”耳边尽是她挣扎要逃的凄声呼喊，花事了此生只有一个夙愿，就是护她一世长安。
“美人师叔，我该怎么办……”猛地再次收紧双臂，生怕怀中的兔子跑丢，怀中的小人，强忍泪水点了一下头，伸手紧紧回抱住自己，身子一软，仿佛将全部坚强的力量，都尽付信任般交给他。
黄沙尘飞，一双出尘烟眸，此时酸涩难忍，让她面对如此焦灼难择之境，绝非他愿。
可是，却偏偏是他任由这些，一一发生在她面前，他的心，犹如虫蛀啃骨。
“欢欢，欢欢再等一等，应华他会有办法的……相信师叔，师叔这就救他……”
说罢，与灵智子对视一眼，将凉九欢交给他照管，花事了沉声一喝，太古远琴横卧在前。
“三师弟你！”灵智子眼睛闪过一丝惊惧与极为不赞同，惊惧本就冲破身体禁止强行出谷的花事了还能耗损功力吗？极为不赞同，他如此任性，置自己的生死不顾，勉强运功，以声止声。
“大师兄，也许红月杀境能够一试，请相信我。”起势抚琴的花事了，丝毫不给灵智子劝阻之机，烟眸朝着火光一厉，但见一声清绝琴波，回荡整个战场。
“美人师叔！”
凉九欢那会不知他这样做的危险，清醒过来忙正上前大阻，却被灵智子摇头阻止。
此时此刻，回势已不能，那就……遂了他的心愿吧。
一想到当初自己一再劝他，将欢宝交还给姚应华时，他流露出的自卑自厌之神情，自己便拿他毫无办法。
在护欢宝的路上，他终是不肯向宿命低头，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他证明了自己能够护她，倾尽全力护她，而不是永远只能被困缩一谷地，眼睁睁看着她伤心难过，自己却无能为了……
清绝琴波飞旋而出，在冲向火光之时，化作千丝万缕的青丝细光，卷起千层红光，泻地而起，异常夺目耀眼，如霹雷锋刃冲红而来。
那条缠身玉无瑕的火龙似是感应到琴声强制阻碍，随着同样涨势的箫声，顿时变得更加猛烈。
琴音卷起一道水龙，与火龙远远乍然交斗，一冲天际，花事了、玉无瑕，各奏五音六律十三徽，登时，弦声如潮，箫声如涛，声声交击，满目汹涌血海，最是残酷血祭之路。
“不好，已经晚了，他的元神，竟然已祭！”灵智子惊呼一声。
元神已祭！
眼前是毫无出路的厮杀，脑海更是声声震荡着这四字，而玉无瑕的七窍已然开始血流不止。
魔界一方，悦千冢冷眼旁观，不出手阻止亦不趁势追击，那苍白绝艳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仿若此时此刻即便天崩了地裂了，也与他无关。
“父皇……”沉默时的父皇，也许下一个眉目翻转，就是同样天崩地裂，皎月颤声出口，再不敢轻举妄动。
此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蝼蚁残躯在他们魔界的地盘上撒野。
一曲箫声化作百丈责金凤，一段琴音形成千丝寒水冰柱，两者在赤红的天空刚柔相撞，顿时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弥漫整个天空，众人已分不清天地十方。
玉无瑕始终闭眼不停，心念一转，一声凄冷笑声，真气瞬间暴窜全身，形貌竟是登时一变，墨发覆雪，责之龙再次腾空万里，直冲魔界星宇。
一段清绝回旋，一声凄厉变调，琴声与箫声，如水与火，连番斗势毫无回转余地，就在胜负难分之际，已是不能留手，这一击，即将，两败俱伤。
凉九欢凄厉地叫喊：“玉哥哥，不要再吹了！不要再吹了……不要，不要啊……”
箫音，是箫音啼血，还是心头在啼血？
历经浮屠诡阵的魂魄不能进入轮回，这是玉无瑕最痛恨自己的一点，也是最自责的一点。
为了一己私欲，他亲手以浮屠诡阵召唤忠心于自己的将士大军，以至让他们无法进入轮回转世，得到永生解脱。
为了填补内心的空虚，不断执着于一个没有结局的真相，最终修习邪魅诡术，变成了魅惑人心的魍魉，每次召唤寐尸军时便会变成天人五衰的丑陋魍魉，而且一次比一次丑陋。
光洁曼妙的衣服，污垢无比；明媚的华冠，慢慢蓬乱脏秽；淡洁无味的周身，欲呕臭气冲天；五感全尽失觉；淡然的含笑神情，全然是瞬间苍老的枯槁死气。
“这是天人五衰，一种生祭元神失败后，极为痛苦的反噬罪罚。”
姚应华见状，立刻举起苍华剑，飞升而起，挥剑灭去不断蔓延四周的火流凶势！
同一时间，令人诧异的是，悦千冢也握起天绝刀，飞升而起，挥刀堵住血流之势！
很快，箫声乍断，缠身活动消失，奄奄残火之中，只余玉无瑕之身，尚在燃烧。
“玉哥哥，玉哥哥！”凉九欢飞奔过去，却见一道紫衣身影，从天而降，抱着她又远离火圈，茫然地看向来人，歪头一笑，硬声道：“君上？你放开我，我要救玉哥哥。”
姚应华紧紧拉住她道：“不，你去能去。”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反常的强硬，这哪还是她所熟知的那位总是对自己温柔微笑的君上？
不！也许他从来都不是！
他只是活在九天八荒的传说中，高高在上的上古神尊！
“不要你管！”她几乎奋尽全力抱住头，撕心裂肺地，一把推开姚应华，“都是你！你到底是谁？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为什么所有人都恨你？为什么他们都说你是骗子？为什么他们都要杀你？”
姚应华呆愣在那里，无声地望着她，此时此刻，只有他知道自己内心，痛到根本无法言语。
曾经，她为了悦千冢，与自己决裂，如今也要为另一个人，将自己推开……
卸，你可知我的心，也会痛……
所以，我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了……
“我所听过的应华神尊不是这样的……他无所不能，对苍生一视同仁……那么美好的上古大神，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逼死我的恩人？”
迷茫的双眼看见静在远处的魔绝魂棺，那个女人那么美，“他还逼死了皎月最爱的母后，糖糖最爱的妻子……我不喜欢这样的君上，我不要喜欢了……我再也不要陪他看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