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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八章 怀孕

“你是知道她会自杀的,是不是?”

郑含荣恼恨地看着慕止然,他发现自己的确想让陆亭鸢死,但他想让陆亭鸢用他所能掌控的方式死,而不是这样脱离了他的掌心,死在了她爱的人面前。

慕止然淡淡地看了过来,目光如水,声音如风。

“她唱那首歌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

慕止然闭了闭眸子,他从不强迫别人做什么选择,也明白存在即是合理的,他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任何一个人身上。亭鸢选择的这条路,看似是一条通往毁灭的道路,但谁知道轮回后又是什么呢?

“慕止然!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郑含荣皱了皱眉头,瞪大了瞳孔,不可思议般地看着他。越是这样看得久,便越觉得慕止然如此令人无解,就好像一个巨大的黑洞一样,越看越深,深不见底。

往往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两种人身上,一是智慧的老者,二是心灵彻底的空荡。郑含荣突然觉得他看不清楚慕止然,是不是因为慕止然心里只是一片虚无,没有任何景象,所以无人能看得清楚。

郑含荣向后退了两步,陆亭鸢依旧静静地躺在一旁。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人去世时的模样,而且这个人还是被他逼死了的。

无边的罪恶感将他紧密地包围了起来,让他没有一丝喘息的空间。

他只得看着慕止然,将自己的怒火,不甘,伤感全部发泄了出来

“亭鸢本来不用死的,我给过她选择,她却选择了死也不指控你。”

慕止然低了低眸子,半阖眼帘,整张脸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好像透明了一样,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郑含荣突而一笑,“亭鸢不知道,她即使死了,你也会死的!你是活不了多久了的,就算你再怎么拖着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我活多久那是我的事情,郑先生何必这么激动?”

慕止然淡淡地看了过来,他的目光中没有惊慌与恐惧,只有一层疲惫与淡然。郑含荣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慕止然,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慕止然挑了挑嘴角,什么都没有了吗?看似什么都没有了,心里最深的那个角落,却仍有着让他眷恋的另一半。

“爱情”是他们这个时代才出现的词汇,也是他们这个时代所有人所追求与向往的东西,比起许多人他已经幸运很多了。他拥有过,现在也拥有着,虽然那个给他爱,让他爱的人不在身边,但他却是能感受到的。

他读过很多西方的书籍,书上面说女人是男人的一根肋骨,他见到了苏幕遮,亦如苏幕遮见到了他,两个人的灵魂与身体得到了最完整的结合,他们拼凑在一起,成了一个完整的个体,他们从对方身上汲取了最美好的记忆。

郑含荣见他不再答话,也实在不想与他在说些什么,自己便给自己找了一个不错的理由。

何必和一个将死之人多话呢?

他为自己的大度而心生感慨,敲几个狱卒过来通知他到了约定时间,他让狱卒们将陆亭鸢抬出去葬了。

上面本来就已经下了命令,要尽快结案。陆亭鸢的死被当做畏罪自杀的证据,署长亲自带着罪状到了慕止然的面前,言辞恳切地请他签字与画押。

慕止然抬眸看着他,署长却不敢看他,所有人都害怕他目光中过分的超然与了悟。好像他总是用一种怜悯又慈悲的目光,看着众生一样。

“慕六少爷,早些签字,早些摆脱皮肉之苦。陆小姐因为你的缘故而去了,你不想再让周围的人因为你的缘故而去的更多吧?”

慕止然收敛目光,扬了扬唇角,修长的手指轻轻抬了起来。

署长见他有所动作,忙将那张纸递到了他的面前去。慕止然点了点头,挥洒着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不像其他人会因手抖而变换字体,他的字迹一如往常得行云流水。

“慕六少爷,你有什么话要说吗?或是有什么没交代的事情?”

慕止然淡淡地看着署长,唇角依旧噙着那抹温润的笑容,缓缓地摇了摇头。署长心里像被石块敲击了一般,闷闷的,他见惯了人情冷暖,悲欢离合,他见到有人死前状如疯癫,也见过有人歇斯底里,可他没有见过这样淡定的人。

“那……您要不要吃些什么?”

“不必了。”

他回答得很快,声音轻而浅淡。

枪决定在了后天。

因为慕止然的身份特殊,所以署长特意批准给他换了干净的衣服。他用清水洗了脸,镜子中的自己与进来之前并无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那眉宇间的疏离又多了一层。如果幕遮看见了,想必又会嘟着小嘴,来帮他抚平眉宇吧。

桌上放着一碗清粥,一叠酱菜,似乎是他在这个世间要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他缓缓地拿起调羹来,这阵子本来就没怎么吃东西,却也不觉得饿。如今随意吃两口,倒也觉得有些食不知味了。

他慢慢地吃着,其他人就在旁边看着,他好像吃的不是粗茶淡饭,而是山珍海味,修长的手指握着调羹,格外优雅,没有任何狼吞虎咽的动作。

那碗粥吃了一半,他就缓缓地放了下来,拿出帕子轻轻擦拭了唇角,也不打算继续吃了。

狱卒们看着他,记得其他临死的人总是借着吃饭拖延时间,可慕止然显然没有一点儿这个意思。狱卒们互相看了看,给他套上了麻布的头套,领着他往外走去。

还未到清晨,天空中起了一层大雾,迷乱了所有人的视线。微凉的冷意落在他的身上,不热的光线藏着婉转的心绪,却始终透不过那厚重的袋子,让他看一眼尘世间最后的阳光。

走着走着,慕止然便感觉一种难言的感觉从他身体里生长了出来。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天地万物。他好像可以拿起所有的东西,又好像放下所有的东西。没有边际的黑暗将他包围,将他吞没。

“慕六少爷?”

“好像是晕过去了!”

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转眼已经入了秋天,渝州城的阴冷似乎也是出了名的。土壤被淋湿,那样细小却犀利的雨丝敲打着万千思绪。

苏幕遮站在院中,被雨水淋湿得彻底,手中握着的是慕止然曾送给她的玉石,无言的悲怆,半生的凄凉,在她心里涤荡着,飘漾着,萦绕着,将她带去了遥远的方向。

苏莱归走到她的身边去,她突然感觉不到雨点的重量,抬了眸子,这才见他撑着伞,站到了自己的身旁。

“幕妹妹,慕止然已经死了这么久了,我们总是要过日子的,你不可能一直这样陷在和他的回忆里不能自拔吧。”

苏幕遮闭了闭眼睛,好像在感受着什么,苏莱归见她这样,更是恼火,狠狠道:“幕妹妹……”

“嘘。”苏幕遮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他在和我说话呢。”

苏莱归皱了皱眉头,她的侧颜格外安静,格外平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她静静地笑着,笑容盈动又清幽,淡化了眼前模糊的景象。

她与慕止然究竟是否有缘分呢?若说缘深,为什么会天各一方。若说缘浅,为什么会驻足时光?她缓缓地低了眸子,笑容依旧迷人。

苏莱归再也无法抑制住心底的愤怒,将手中的伞扔到了一旁去,双手狠狠地扣住了她的肩膀。

即使慕止然死了,她也没有一点改变!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孤独的只有他!

他强迫苏幕遮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如夜一般漆黑,深不见底。

“幕妹妹!他已经死了!死了!”

“他死不死关我什么事?他死了我就会不爱他了吗?”

苏幕遮难得起了怒意,伸手甩开苏莱归,“我要和你说几遍,你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这些东西,烦不烦人?”

苏莱归狠狠地瞪着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能用的方法全部都用尽了,硬的,软的,好的,不好的,可是苏幕遮就是没有一点反应,该吃吃该睡睡,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不知道究竟该怎么样才能得到她的全部,或许他这辈子都得不到了。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灭吧!让他与她一起去死,两个人一起下地狱,这种感觉也是不错的!

雨水模糊了他的面孔,却模糊不了他眸中愈发昏凝的光线。他伸手拿出别在腰间的配枪,枪口指向了苏幕遮的太阳穴。冰冷的触感抵在皮肤上,并未让她有一丝的害怕。

她缓缓闭了眸子,突然想起她曾经问过慕止然,死后两个人还能不能相见。那时候她与慕止然都没有想到过自己会面临这样一个问题,这样一个真实的问题。

她已然做好了准备,却突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让她止不住地呕吐了起来。她这么一下,倒也让苏莱归清醒过来,忙抱着她回了屋子,给她盖上厚厚的绒毯。

苏幕遮擦了擦嘴角,意识过来了这种恶心感是怎么回事。她叹了一口气,看来老天是真的不打算让她死了。

是的,她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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