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搞不清楚
月光透过窗棂，撒在她的身上，窗外那高大的梧桐树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拆开辫子，发丝若绸缎，那皎洁又素净的光透射入她雪白的肌肤，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漠的凉。
她手握话筒，琳琪站在她的旁边，美其名曰照顾她，其实不过是监视她有没有和家里通什么不适宜的信息。
电话那头是舟姨娘关切的声音。
“幕儿，在那边住得还习惯吗？有没有人欺负你？要是有的话，记得告诉我，我明天就带人去把慕家铲了去！”
她不由扬了扬唇角，笑道：“姨娘你放心，除了慕止峰很烦人以外，其他人都对我很好的。我还交了一个朋友……”
她的眼光无意间瞥向琳琪，琳琪心头一怔，再是一暖，心知苏三小姐说的那个朋友就是自己。
“行了，我不和你说了，要去睡了。”
她正准备挂电话，便听见舟姨娘的声音急切了起来，“幕儿，你就不问问你哥哥最近怎么样了？”
苏幕遮羽睫轻颤，她很想问，也很想知道哥哥现在过得怎么样。可是心头却像被一块大石梗着一般，如何都问不出那句话来。
听她沉默许久，电话那头的舟姨娘也不由叹了口气，道：“幕儿，你和他闹别扭要闹到什么时候。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一直把他当哥哥，他却不是用待妹妹的眼光看你。你不知道怎么面对关系的转变，又不想装作不知道他喜欢你，从而给他无谓的希望……”
她点了点头，轻轻抿了唇，“姨娘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幕儿，顺其自然，不要躲着不见他，上天会给你最好的安排。”
顺其自然……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声音随之轻盈了几分，“我懂姨娘的意思了，你照顾好身体，照顾我爸爸，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好，再见。”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音，她也随之放下听筒，伸了个懒腰。
月色愈发得撩人了，这一觉也睡得格外香甜踏实，又是迷迷糊糊到了晌午才醒了过来。
琳琪伺候了她梳洗，她便下了楼去。
今日的慕公馆，似乎格外安静，带了一丝诡异的成分。
慕止然正安静地坐在桌边，桌上是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他的眸光格外清亮，唇角却轻轻抿着，让人猜不透他情绪的喜乐。
“早上好。”她盈盈一笑，淡粉色的珍珠耳环掩映着她粉嫩的脸颊，散发出淡淡的流光，可爱娇俏。
慕止然扬了扬唇角，轻声道：“现在不是早上了。”
“哦。”她干笑了两声，“那中午好。”
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夏风顺着微开的窗棂轻轻拂动，她身上淡淡的桃花香气随风氤氲开来，连带着那双滢亮的眸子也泛起涟漪。
琳琪轻手轻脚地端上了两道排骨面来，酥香满溢。
她拿起竹筷也不等他，毫不客气地就吃了起来。他淡淡一笑，目光轻轻地凝注在了她的身上。
她边吃边道：“看你这么悠闲，昨天和萧家的对战怎么样了？”
他瞧着她闪烁着的滢亮目光，幽深轻笑，道：“猜。”
“这还用猜嘛，看你这副得意的样子，肯定是你赢了呗。”她努了努嘴。
“你猜对了，不过胜败是常事，这次赢了，难保下次不会输。”他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又缓缓放了下来，“此次你哥哥配合得也非常好，在我调动人马袭击盐帮的时候，他也带了人去海帮救援。”
苏幕遮心中“咯噔”了一下，微变的表情缓缓落入了慕止然的眼底。
她羽睫轻扬，唇角的笑容如夏日初绽的荷花，“那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还和我预料的一样。”他凝神在了那茶杯杯沿上，唇角的笑容未染尘埃，“幸而有萧震林在背后坐镇，不然萧天骐必会乱了阵脚，他今日还约了我去威廉酒店谈判。”
苏幕遮蓦然一惊，“你要去吗，此次说不定是鸿门宴。”
“自然要去。” 慕止然清目微扬，唇角噙着一丝淡笑，“只不过地点要由我来定。”
苏幕遮点了点头，由慕止然来定地点，也就不必担心萧天骐会设什么埋伏了。而且这次萧家损失这么惨重，大概是不想再继续损失下去，找慕止然和谈也说不定。
“慕六少爷，我可不可以一起去啊？”她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美目中的光芒又滢亮了几分。
但慕止然显然不吃她这一套，未加思索，便道：“不可能，这次相当危险，你不可以去。”
“不去就不去。”她嘟了嘟甜橙色的小嘴，心里暗暗拿了主意。
不让她去，她就扮成服务员的模样混进去，反正她之前是扮过乞丐的，对这扮演别人身份的事情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
他瞧了她两眼，顿了顿，又道：“你也别想着再扮成乞丐、服务员之类的身份溜进来，我与萧天骐会面时，那饭店自然是要清场的。”
被他一瞬间就识破了心思，她登时就泄了气，抱着手臂坐在一旁，气鼓鼓地瞧他。
慕止然却心情大好，也不再言语，放下竹筷，又吩咐了琳琪两句，便出门去了。
她百无聊赖地斜倚在沙发上，微闭眼睛假寐，恍惚间听到一阵脚步声，本以为是慕止然回来了，心中一喜，忙转过头去。
来人却是慕止然的父亲慕棋验，见她回眸，便冲她微微一笑，发鬓间的银丝在阳光下跳跃着微芒。
她赶紧起身，“慕先生好。”
慕棋验好笑地瞧她，“之前听止然说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这会儿见了我，反倒拘谨起来了？”
她吐了吐舌头，心想着那还不是因为不熟，如果熟了以后，恐怕这个老头招架不住她的胡闹呢。
慕棋验对她作了个“请”的手势，她这才坐了下来，眼光掠向空处。
慕棋验哈哈一笑，道：“苏三小姐你不需要这么拘谨，我与你父亲也是出于要建立互相的信任，所以才让你住到了我家，让铃月住到了你家。你在慕公馆的这段日子，就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就好了，随便胡闹，没有人会指责你。”
她灵机一动，道：“那我可不可以自己出门呢？”
“这个恐怕不行，你去哪里让琳琪跟着你去就好了。”慕棋验笑了笑，“你和止然的关系也很好，让他带你出去也是可以的，若是止然没空，止峰也可以带你去四处玩玩，我想止峰也是乐意的。”
慕止峰？那还是算了吧。
她努了努嘴，顿时哪里都不想去了，直直起了身子来，道：“谢谢慕先生的美意，我有些困了，先回去睡了。”
“先别顾着走。” 慕棋验轻声一笑，也随之起了身来，“我知道你是想晚上去看止然与萧天骐谈判，可是止然没有让你去，你有些闷闷不乐了。这样吧，我给酩彦下个命令，让你扮成马仔，混进去玩，怎么样？”
她眸光一亮，虽然无法弄清楚慕棋验这样做的目的，但仍是点了头。
慕棋验又笑了笑，转头便向门口走去，隐隐传来小厮的声音。
“老爷，今晚和王部长的饭局设在……”
她微微眯缝了眼睛，这些老家伙们一天也不怎么经营产业，将手下产业的工作大部分交给了儿子们来做，而他们自己就是天天和这个吃饭，和那个吃饭，好再攀上什么关系，以巩固与加强现有的事业。
这样分工的方式倒是不错，可萧天骐到底不如慕止然争气。如今萧天骐捅出了这么一个大篓子，萧震林肯定是要亲自出马来收拾了。
到那时局面会变成什么样，就没有人能知道了。
月上银装，山雨欲来。
她往脸上抹了鞋油，遮挡住了白皙的肤色，又套上了大号西装，将头发盘了起来。出门时连酩彦盯了好久，这才认了出来。
酩彦的心情七上八下，六爷吩咐无论如何都不能带苏三小姐去，可是老爷又亲自下令让他带苏三小姐去，他这左右都不好做，如今只能祈祷苏三小姐不要被六爷给认出来了才好。
餐厅依山傍水，四周鸟语花香，芬芳馥郁。
苏幕遮记得自己来过这个餐厅，当时同来的还有蓝铃月与慕止然。
她低头跟着酩彦，静悄悄地站到了慕止然的身后。
她看不见慕止然的表情，只能见着对面萧天骐的面色不好，本是风流之姿，如今却笼上了一股阴冷的霾来。
“慕六少爷，我在公共租界里做事，并没有妨碍到你在法租界快活，你何故三番两次地与我作对？！”
慕止然悠悠一笑，平静的眸光透出一股碎芒，“我也是被形势所迫，身不由己。可这上海滩公共租界，原本就是洪帮的地盘。”
他的眼神无意地掠过萧天骐身后的洪叔，才缓缓接着道：“洪帮曾经的帮主洪先生与家父是结拜过的兄弟，今日眼睁睁地看着洪老先生的产业被你们蚕食地愈发干净，又见你们打击司马家，将你们的傀儡扶植成了文部部长，我与家父不得不出手。”
“那是因为司马余和他的儿子没事就纵情山水，也不肯为政府出力，我这才出了手。至于你说的蚕食洪家旧业，那是根本没有的事情！”
苏幕遮扬了扬唇角，这萧天骐倒也不傻，承认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对另一个重要的事情抵死不认，避重就轻。
但他此次找慕止然谈判的目的是什么，慕止然又会怎么去做，她仍然搞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