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何以收场(1)
这次,错愕的人,是雪瑶了。看着清心半响,不见了干脆的答复。
不见雪瑶回应,清心继续道,“你想与我分享江山,但我不想和别人分享你。很公平吧。”
说出这番话,清心自己也未有预料。也许一半是出于嫉妒与占有,她不能接受雪瑶和慕容谦的过往。可往者已去,她能抓住的,是未来。既然雪瑶给出帝后之约,那么两人便该是彼此的唯一,再容不得他人涉足。
另外,她也想知道,这个叫唐雪瑶的女子,除了权欲,到底还剩几分心,几分情。
“好,”终于,雪瑶开口了,一贯的清脆,一贯的刚强,“我很少守信用,但这次,为你破例。不仅一刀两断,还令他恨我入骨,如何?”
其实,走了帮她退兵的一步,自己和慕容谦就已经不能回头了。是否断,会否恨,天意使然而已。当然,若她再刻意为之一番,效果更佳。
心上一震,点点寒意袭来,清心转开话题,亦不看她,“具体计策可想好了?”
“当然。”气定神闲,雪瑶靠到清心耳畔,低声耳语几句,但见清心面上阴晴变幻,犹疑不定。
“万一他不救你呢?”清心说出自己的担心。
“拿上鞭子,往死里打。”含着淡然一笑,雪瑶满不在乎。
“不行!”清心态度坚决。果然,这个女子,比自己狠太多,想出的计策,也是如此不留余地。
“清心,你以为什么是政治,什么是战争,什么又是阴谋?所有这些,都是有代价的。聪明人以别人为代价,可我并不聪明。”无波无绪,雪瑶只在陈述事实一般。
“所以你就不要命了吗!”
“有选择吗?想要力量,想要天下,我们都没有选择。”
女子之身,势单力薄,巴望着坐拥天下,扶顶一方,又偏偏都不是聪明至极的人,除了心狠手辣,阴险狡诈,似是没路了。
“可那是鞭刑啊,男子都受不过的。”清心露出哀戚。
“所以我赌他会救我。和我赌一把吧,我运气应该不错的。”她也终是把感情付以赌注,就如当年,他和慕容莲的玩笑赌约一般。
“你真的这么有自信?”清心软化下来,开始妥协。国家,责任面前,她终得放下儿女情长。况且面前这人,不过是心黑手狠的悬狸。狐狸,能吃多少亏呢。
摇摇头,雪瑶面含浅笑,“我只是喜欢赌,赢得漂亮,输得彻底。”顿了顿,她继续道,“给我一巴掌吧,这么多人呢,决裂也得演得像才行。”
那样的男人,她当然没自信,不过就算输了,顶多白挨上一顿鞭子,然后看清事实。
“我,”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雪瑶的俏颊芳容,清心犹豫着,“我做不到。”
“现在就不行了?”挑眉,雪瑶明嘲暗讽,“就这点胆量,拿什么统治西照,将来,又有什么资格与我并肩天下!真是没用。”
眉间颦起,呼吸也有些急促,只是,清心仍旧摇头不止。
“既然这样,我看这仗也不用打了,你一个女流之辈根本打不过他堂堂镇北王。直接缴械投降算了,以你的姿色,我再帮你说个情,肯定后半辈子丰衣——”话未说完,却听“啪”地一声响彻,雪瑶扶着石壁稳住,嘴角已见了红。
雪瑶的刺激下,清心是用了全力的,五指都觉生疼。站在原处,打人的手紧紧握拳,这一巴掌下去,她们之间,明确了利用。一个为保西照平安,一个为求天下权柄,不约而同地,背弃了曾经纯美的感觉。
清心走向石洞,身后,雪瑶笑得苍茫,“呵,果然没看错人啊。”
用理性去分析,由欲望来牵引,漩涡里沉浮,靠近时推开,分离了失望。到底如何,才能救赎以清欢。
所以,到后来的一幕幕,皆是步步设计,精心布局。雪瑶以苦肉计骗得慕容谦退兵后,又潜伏于他身边,窃取军情,而后飞鸽传书给西照山间的清心。
正当两人里应外合,本以为满操胜券的时候,所有不期然,暗中蕴藏。
那一日,还是正午,阳光明媚,金缕洒地,雪瑶独自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向着天际张望,不是怨女盼归人,而是寻觅着那两只身负家国的信鸽。已经整整三日了,信鸽踪影全无,而她,因为做贼心虚,亦不敢大肆寻找。
“看什么呢?在等本王吗?”笑容不深不浅,言语不轻不重,慕容谦闪现在她身侧。
“这么早就回来了,大好的日子,不用去巡视?”心上微颤,没由来的,雪瑶预感不妙。当然,这么多年的沉浮,她温笑假面不改。
“这么盼着本王去练兵,等到兵强马壮了,西照和南楚,可能一个都保不住。”微蓝无底,点着暗锋无常,慕容谦看着她,似笑非笑。
“北翎和南楚有和平缔约,相信王爷不会是无信之人。”雪瑶从容不迫,开口便是礼信之道,只可惜,她是这世上最没资格与他谈信的人。“天气不错,我去外面转转。”说着,雪瑶启足,只差一刻就要离开这危险之地。
“你要找的东西,本王不但知道在哪,还能送到你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臂肘,面上带着轻浮随意。
“我并不找什么,看来王爷是想错了。”妙语一笑,轻悦动人,雪瑶露出无辜的温柔。显然,她已练到炉火纯青,即使心跳如鼓,即使纸破火,统统应对自如。
但她面对的是他,一个总能令她无处遁形的男人。
“是吗。”并非疑问,亦非置否,却流露着不寒而栗的气息。不再多言,他拖拽着她回到房内。
“干什么!”被扔在坐榻上,雪瑶支起身子,揉着手腕,显出不满之意。
“帮你找东西啊,”慕容谦居高临下睥睨地看她,阴晴不定,之后昂声道,“来人,端上来。”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小厮端着一个白盘子走来,上面还罩了一个瓷盖,看不出所以。
“放桌上,然后可以下去了。”慕容谦随意吩咐着,末了还加上一句,“把门关上。”
“这是什么?”起身走到桌前,雪瑶狐疑,伸出手指,却无力触碰。心虚的感觉愈发强烈,伴随慌忙,有些东西,好像即将破土而出,之后,便烟消火灭,再不留存。
“打开看看吧,酱烧鸽肉,特地为你准备的。”身旁的人靠近一步,邪逸中透出丝丝凛冽。
又是一惊,随即镇定自如,始终浅笑示人。雪瑶揭开盖子,映入眼帘的,是酱色肉质,浓郁酱汁铺在鲜美鸽肉上,本该引人味蕾,却只觉得寒意森森。
他是已经察觉一切了吗?他又想告诉她什么?
如果知晓,何不明明白白来质问她。又或者,只是试探?
青葱玉指捻起筷子,夹起一块放入口中,凤眸缀满狡黠,情绪不露,“色香味俱全,王爷军中的厨子果然技艺高超。”
“是这鸽子好。被杀的前一刻,还在传送军情。”宽厚的手掌覆上她的腰身,猛地向后使力,她后退,两人紧贴一处。在她耳畔,他声线低魅,似柔和,也似阴沉,“本王亲眼看着削尖的木棍刺穿它的身体,它挣扎得厉害,不停拍着翅膀,后来又被放在锅里,叙加热,慢慢煮熟。当时锅上罩了盖子,不过,它焦热难耐,不停撞击锅壁的声音,清晰可闻。”
魅惑男声入耳中,字字句句皆是血。五指握起,紧紧抓着衣襟一角,胃里翻江倒海,心上荒芜凄暗……
那只鸽子,是被生生煮熟的,带着悲凉绝望,在铜墙铁壁的沸水中煎熬……而究其缘由,大概只因为她是那信鸽的主人,她在背叛他,而他,绝不放过。
她和他同是重权爱利的人。她知道军国大事面前,他没可能手下留情,所以她的下场,大概不会比那只鸽子好看。
“错的是人,不是鸽子。”雪瑶说得平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企图模糊真相,也愿他们之间,不要留下太多痛苦不堪。“我不舒服——”随即,她试着挣脱他,却被他反手一转,拥得更紧,不留余地。
正面相视,表面暧昧蛊惑,实则危机四伏。
眸光锁在她的面容上,这样的如花俏颜,这样的狡猾秉性,只令人久久注目,既怜,也恨。慕容谦收起随性,更为幽邃,难以捉摸,“错哪儿了?”
“每个人都有错,也都没错,角度不同,所求不同罢了。”凤眸明媚,显露张扬魄力,她与他对视,压住愧疚不安,倾尽所有勇气。
“只是这样?”他继续审视她,似能万箭穿心。手指摩挲着她的面颊,带了陈年老茧,却温柔轻缓,一直向下延伸到颈项间。
“雪瑶不明白王爷的意思。”闭了眼,声音僵硬刚强,只是底气,已有不足。
她能说什么,承认偷了他的军情吗?还是告诉他,从救她那一刻起,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骗局?
她不能认,也无法认。
说破了,她和他之间,必得三尺血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