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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2)

慕容谦的身形没有丝毫停滞,握着剑柄的手却更紧了。即便是别人精心算计,这个时候回头,也免不了十面埋伏。倒还不如愤然前冲,大不了浴血一场,能救得高齐也未可知。

他是精谋密划的沙场将军,更是义气方刚的血性男儿。纵然前方龙潭虎穴,如果值得,何惧一闯。

然而有时,比虎穴龙潭,荆棘遍布更可怕的,是人心,莫测不诡的人心。

不出他所料,两旁稀稀疏疏的林木间,兵刃闪着凄然白光,无数人影窜了出来,四周丛现,将他围在中央。

这些人多用长刀,一色深蓝长褂,头上还围着麻布蓝巾,一眼便知是水族士兵。

他们人徒步飞奔,慕容谦在马上,所以他们多少还是吃亏的。白驹踏处,几个士兵避之不及,跌倒在马蹄下,非死即伤。另几人同时飞身跃起,手上的刀兵闪着明晃晃,寒森森的邪气,从四面袭来。

慕容谦放开缰绳,一跃而起,依旧居高临下。面对四柄逼面而来的冷刃,他忽左实右,连环一击。鲜红温热的血,洒在战袍上,那几人已应声倒地。站立在马鞍上,慕容谦凝起内力,剑光陡然,四周冲上来的土族士兵还未近身就被刚厉的剑气所伤。一时间死伤无数,其余的士兵看着同伴的尸身,虽举着兵刃,却也不敢贸然送死。原本合围的阵势,此时打开了缺口。慕容谦毫不恋战,缰绳一抖,继续策马而前,而那些水族士兵竟也纷纷为他让出路来。

快马加鞭,马不停蹄,慕容谦一路沿山脊而上,地势越来越高,也愈发接近西照的最深处。

刚才那一道埋伏,虽然人数众多,可无非是些普通的士兵,冲过来,太容易。如果这是一次精心的预谋,又怎么会让他这样轻易突破?慕容谦正觉得蹊跷,突然白驹骤止,那匹跟随他数载的良马毫无征兆的颓倒而下。慕容谦没有任何准备,也顺势滑下马背。不过幸好他自幼习武,身法熟稔,凌空一翻,侧蹲在地上。

还未还得及查看究竟,“嗖”,“嗖”,破空而来的暗器已逼近身畔。慕容谦横挥一挡,剑未出鞘,只听“当”“当”两声,暗器打向周边的石块,火光四射,震石成粉。同时,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三把长剑,两前一后,并蒂而至。慕容谦想再度凌空而起,却被那三人的剑光生生压制下来。三人的剑,齐齐压制住他的剑身,力图不给他出剑的机会。

以一敌三,手上的剑又被压制,此刻,慕容谦只能凭内力相持。他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三个男子,他们都是三四十岁的模样,素衣长袍,端正老练,隐隐带着些傲然。看样子,应该是中原人,不过,到底是南楚宿敌,还是北翎剑客,暂时还不好下结论。

这倒奇怪了,西照作乱,凭空多了这些中原剑客,莫非还出了别的什么问题?可是自出征之前,派出去打探的人明明还说南楚并无动向。而且北翎和南楚已经联姻。南楚皇帝真的敢不顾女儿性命,和西照串通一气吗?再说朝中局势,三股势力相互制衡,已相安无事了很多年。

是端和王一心要除掉他?就如他也不愿朝中同时存在两个只手遮天的王爷?

还是柳中书贪心不足,非要左右北翎全局不可?

大敌当前,性命攸关,慕容谦没有太多时间再思虑这些。现在以一敌三,完全在拼耗内力,这样下去,精疲力竭,后果不堪设想。慕容谦又扫了一眼现下的情形,依这三人内力的攻势来看,西南方的男子功力最弱。剑尖向西南方暗暗偏移,不再犹豫,他猛提真力,凝在指上。“唰”地一声,剑鞘离身,直向那男子飞去。那男子无法,只得撤剑挡鞘。这样一来,慕容谦的剑已出鞘,而压制着他的剑锋,也只剩下两柄。真力灌在剑上,他牵扯着那两人的剑,猛地向上一抬,又一横挥直扫,终于与那两人分开。只是方才这一番,明明正是四人僵持,内力平衡,他却强提真力对付一人,另外两人自然乘虚而入,虽然表面上被他逼退,可他清楚,自己已经耗损不少内力。

一眼看向那匹马,完全横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显然遭了暗算。而另一边,最先被他逼退的那名男子又向他连发三枚暗器。看来,不处理掉这三人,要走是不可能了。

这次,他却没有挡,也没有躲,而是比那暗器更快,剑锋直向另外两人。那两人似乎没料到他会不顾自身安危先来偷袭他们,当然,他们更没想到,他的身形如风,剑光如电,想要应招时,一人的肩头已为剑光所伤,血染素衣,而另一人,则被他反手一掌,直挡那几枚暗器。三枚暗器正打在那人的三处大穴上,爆炸开来,“啊,”一声惨叫,那人身上出现三个窟窿,血流如注,应该已经毙命了。

同时,慕容谦真切看清了那人的暗器,是尖细的针,唐门针,和当初宫檐上那个女子用的一样,只是不知要凌厉了多少倍,针上还淬了*。

难道说,销声匿迹了二十几年的唐门,也卷入了今日的是非纷争?

来劫他的人,三伤其两,剩下的一个,只是出招狠辣,内力剑法都敌不过他。

“阁下身为唐门中人,难道也要参与这场纷争吗?”形势大为好转,慕容谦打算一探究竟。

“什么纷争不纷争,难道只许你们北翎人称王称霸,欺辱百姓吗!拿命来!”那人好像不愿啰嗦,挥剑就向慕容谦袭来。而另一男子,强忍伤痛,也举剑相迎。

正当慕容谦打算同时接下这两剑时,忽然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王爷,末将来助您。”话音未落,迅风如电,一柄长戟替慕容谦挡下了唐门男子的利剑。

此人一身狼狈,身上血污可见,正是曾一去多月,杳无踪迹的暮城守将上官维。

上官维这一出现,情形更是大好,原本慕容谦以一敌二已有胜算,现在变成二对二,更是绰绰有余。只见上官维长戟如蛇,回转变化,与那唐门男子僵持起来。

再看慕容谦,少了后顾之忧,剑锋更显凌厉,连出三剑,上下翻飞,与他相斗的男子本就受伤,如此更是险象环生。

那一厢,披发男子虚晃一剑,骗过上官维。接着剑尖挑起两旁的飞石,甩向上官维。正是上官维击石的时候,他已然脚踏飞石,窜空逃离。走时,又发出三根唐门针,不是向上官维,不是向慕容谦,却正对了自己的同伴。慕容谦横剑一挥,为他挡下两枚,可那受伤男子却不闪不躲,剑锋低垂,张开臂膀,向着尖针迎了上去。自然,唐门针在他的心口出炸开了一朵血花。他微微扬起一笑,仰天而倒。

慕容谦看着他,漠然。只是沉肃的瞬时后,又回到了往昔的随然,“可惜了,没留下活口。不然大刑伺候,就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都说出来了。”

“王爷,这种人死不足惜。我们快去追高将军吧。”上官维竖立起长戟,向慕容谦恭声建言道。

慕容谦审视地看着他,那抹随性的似笑非笑未变,“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怎么知道本王要追高将军?”

“末将和高将军渡江没多久就遭了水族的暗算,高将军负伤,末将也是九死一生,后来我等被冲散了。末将本想找高将军赶快回暮城,不想水族封路,又在四处抓人。末将只好先躲进附近的村庄避一避。这些天好像是风头过了,查得不太紧,末将出来打探情况,正好远远看见了伏在马背上的高将军。于是末将去追高将军,可毕竟赶不上高将军的良驹,就只好回来。一回来,正好看见这几个逆贼。王爷,高将军身负重伤,要是再碰上追兵恐怕遭遇不测。他的马跑了这么久,大概也疲倦了,不如现在立刻追过去,也许能救下高将军。”上官维很焦急的模样,忠恳道来。

一提起高齐,慕容谦心里着急,也不再犹豫什么,当下点头应允,运起轻功,飞身便往前赶去。上官维也飞身跟上,紧随其后。

山路崎岖,盘回而上。转眼间,就已追到了山腰的一个平台处,高齐的马大概是累了,停在几棵树木旁,舔舐着并不繁盛的枝枝叶叶。奇怪的是,那马儿只是舔舐,贪婪地舔舐,却并未破坏树木的枝干。

慕容谦心中不由地几分疑虑,可是高齐就在马上,身上还带着血腥之气,烈烈山风的吹拂下,淡淡散开。飞身来到高齐的马旁,慕容谦忽然发现高齐的腿,是被捆在马镫上的,再看他的身体,血迹似乎凝结,伤口处或黑或红,黑的,像是烙上去的,红的,则是翻开了皮肉。有些伤口已经开始腐烂,血和肉含混交杂,溃败不堪。慕容谦一探他的身体,冰冷而僵硬,分明已经死去多时了。而他临死前,必然经历了一番地狱般的严刑拷打。

再看那马儿舔舐的草木,细细体察,便感到一种淡淡幽香,是香料的味道,有人故意涂上的香料。

绑着一居尸体引自己到此,难道,就是为了刚才那两处暗算吗?心里的疑云愈发遮天蔽日。

不过,死者为尊,就算无缘再回到峥嵘璀璨的洛阳,那也该黄土掩忠魂,不可就这样任其身首异处。

慕容谦扶着高齐,将他拖抱下马。正当慕容谦翻过高齐的身体,想让他正面躺在嶙峋的石板上时,突然,他的胸口一动,一只小蛇,带着条带状花纹,直逼慕容谦而来。

蛇身不长,却飞窜如电。拔剑已经来不及,慕容谦只本能地向后退去。

晚了,还是晚了。花蛇缠住他的右臂,吐着殷红的长长蛇信,当下就是一口。隔着厚厚的铠甲,仍是感到臂上痛意穿来。慕容谦左手如风,凝起内力,狠抓住蛇尾,一把将那蛇甩开,“啪”地就是一掌。即使受伤,慕容谦也是内力浑厚,一掌下去,小蛇当即伏在地上不动了,只蛇尾还回旋欲挣。

“王爷,末将来迟,您没事吧?”不远处,上官维飞也似地奔来。看这情形,对着小蛇又补了一戟。顿时,蛇身断为两截。

慕容谦自封了右臂上的三处大穴,对他摆了摆手,又示意他将蛇头递过去。

原来,刚才那小蛇是西照特有的花玄蛇,带有剧毒,一旦被它咬伤,必须当场斩蛇,拔下毒牙,摄取毒液,以毒攻毒方能得救。否则三日必死。

“这是水族的花玄蛇。末将为王爷拔下它的毒牙,王爷千万不可再动真气。”上官维言辞恳切,说着,已抓起蛇头,掀开花玄蛇的红口。

臂上的伤口转化为一种麻意,正向整个手臂扩散,刚才悄悄运气,只觉得血气翻涌,周身不适,西照第三毒,果然名不虚传。慕容谦注视着上官维,没有说什么。

一会儿的功夫,那颗带血的尖牙就在上官维手上了。上官维走向慕容谦,离他三步有余处,左手将尖牙递了过去。慕容谦正要去接,上官维拿着尖牙的左手猛然握紧,执戟的右手向慕容谦扫去。

慕容谦的右手酸麻,勉强挥剑来挡,并没有挡住。长戟寒刃,直刺在他的右肩上,穿过铠甲,鲜血沿着戟尖,流淌在地上,恍若红雨漂滴,如丝如线。慕容谦本就背靠岩石,长戟穿过血肉,前推之下,已将他牢牢抵在石壁上。刀削斧刻般精致的面容上,慕容谦双眉紧锁。忍住痛意,他左手握住了上官维的戟,阻止长戟继续向伤口深处延伸。

两人暂时僵持了下来,戟尖上的血,一滴一滴,如更漏长咽,悲声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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