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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悲笳数声动

“王妃?”见雪瑶不语,一旁的肖如风低低唤了一句,略有犹豫,说道,“王爷临走前,给王妃留下一封信,吩咐说,如果哪日王妃去了明景轩,就将信给您。”说着,他双手碰上信封。

雪瑶回过神来,心里暗暗一惊。他们都吵成那样水火不容了,他还能有信给她,不会是休书吧。

接过信封,迫不及待地,雪瑶连忙打开信来,‘离书’二字分明映现,一颗冰脆如玉的七窍玲珑心,登时凉了一截。再往下看去,字迹不多,只短短的四行,足以在心海天湖中激起波澜万丈。

只见上面写道:

十里红妆遥,两国安宁定。

尔心思归切,吾当礼相别。

奈今战事起,黄沙染不回。

汝可自离去,余生无见由。

一张吹弹可破的纸,薄薄淡淡,握在雪瑶手里,只觉得重如千金。

他这是什么意思?赶她走吗?

他真的放下北翎南楚的交好,不顾自己权势地位,都一定要赶她走吗?

“我说王妃,要不要找几个人去帮您收拾东西啊?”翠儿站在一旁,不住地用眼睛瞄着慕容谦给雪瑶的信,只那几行,早已看个通透。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雪瑶狠狠瞪了翠儿一眼,毫不客气道。

“王爷写的已经很清楚了,我是怕有人不明白,”翠儿略一停顿,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或者装糊涂。”

看了慕容谦的信,雪瑶本觉得心寒意落,冷意袭身,可当下被翠儿这般一激,心头又燃出无名愤火来。抬手就要给翠儿一个巴掌。

可这次,翠儿却再没有任她这样随意打下去,抓住了雪瑶的手腕,努力遏制着雪瑶下落的手指,“王妃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能从这里平安走出去,已经是万幸了。再奢求别的,是不是太多了。”她这一说,雪瑶被触了软肋,欲扬而下的手,也缓缓停滞在那里,任由她抓着。见雪瑶放下了攻势,翠儿一把甩开她的手,可没想就这么放过她,紧追不舍道,“王爷表面上写个‘离书’,那是看着南楚的面子,不让你太难看,其实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雪瑶五指并拳,唐门针,就夹在缝隙间,欲发而待。

奈何,她还是忍了。大概,也只能忍了。

她虽然高傲霸道,却并不糊涂逞强。

自己原本就不是南楚公主,现在也不是镇北王妃。还有什么可以依仗,来随心所欲呢。

翠儿的话,很难听,却很真实。

慕容谦的‘离书’与休书有什么区别,不过是给她留下最后的颜面罢了。恐怕,这也还是看在她南楚公主的假身份上。

“来人,还等什么呢,还不快去帮雪瑶姑娘收拾东西。”没等雪瑶从落寞中抽离,翠儿已经开始吩咐身边的丫鬟小厮了。

回身,雪瑶深深凝望了那书着‘镇北王府’的牌匾,秀雅峥嵘,不变;一如初见,当年。

来的时候,十里红毯,明烛摇曳,心里满满盈缀的,是忐忑,隐隐,还有一丝激动;现在,就要走了,当初的忐忑,少了一半,而郁满心田的,却是失落与神伤。

数月的奔波驰骋,慕容谦的战马,已逼近金沙江畔。马鸣风萧萧,冰雪冻地寒。长河落日,流水鸣泉。前方,四季长流的金沙江怒吼咆哮,别样的的情景,此时此地,分外悲凉。

自来到西照,慕容谦便采取围困式战术,一举歼灭越界的西照士兵,看他们的服饰,大概是水族人。

身后,三万精兵锐骑,虽然已略显疲惫,可是只要有他——他们战无不胜的王在,这些人的信心也总是盈盈满满的。

只是此刻,慕容谦的心里,却并不轻松。当前的金沙江畔,早已过了两国交界,再向前去,只怕就要深入西照腹地了。而千百年来,西照地形复杂,外人不敢擅自深入。所以,北翎即使一统北方,威震南楚,也绝不敢贸然拿下西照。而西照,虽然有天险护佑,却是水土二族相争,政权不稳,再加上土地贫瘠,人烟稀少,无论国力兵力都大大比不上北翎和南楚,不敢造次。

甚至二十五年前,西照水族的神女,还亲临北翎,与当时的太祖皇帝慕容无疆达成和平条约,保持中立,绝不插手北翎和南楚之间的恩恩怨怨。

可是这次,竟然边将来报,十万火急,到此次却只是小股残兵作乱,令人费解。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阴谋不成?

慕容谦在江边勒马凝思,身边一人却开口了,“王爷,天色晚了,不如就在江边驻扎下来,等明早再渡江吧。”只见说话这人,五十多岁,中等身材,久经风沙的黢黑面容。正是北翎与西照最重要的边城——暮城守将上官维,此次边境告急的消息就是他带来的。

“回暮城。”略一沉吟,慕容谦简言道。

“可是王爷,咱们已经在金沙江岸了,直捣过去就是西照腹地,何不一往直前,挫挫他们的锐气,一举拿下西照也未尝不可。”上官维上前建言。

慕容谦审视着他,上官维是先皇在世时就镇守在暮城的老将,守卫边疆多年,按理说,应该是文治武功齐备。只是,方才他的几番言语,实在失之冒进。

“之前你来报说,边关告急,可现下宁静无奇,本王怀疑他们有埋伏。”看在他是边关老将的份上,慕容谦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之前他们的确是嚣张的很,不过前几日,末将收到最新消息,西照内乱,水土二族争斗不休,所以现在,大概他们应该在内斗。不过王爷,说不定过些时日,他们又会卷土重来了。末将以为,现在趁乱,正是一举拿下西照的绝佳时机。”上官维一拱手,表现出赤胆忠心。

“是啊,王爷,拿下了西照,天下一统就指日可待了。只要您一声令下,将士们即刻跨马越江。”高齐,慕容谦的副将,显然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热血沸腾,蓄势而发。

天下一统,的确,这是一个很诱人的结果。当今天下三分,灭了西照,就只剩下纸醉金迷的南楚了,离这个结果,又近了一大步。

金沙江的地势已然不低,高谷寒风,拍沙击石,吹衣掠襟,凛凛寒面,打在厚重的战甲上,消失无踪。

“天色已经晚了,一小队人马渡江查看情况,其他人回暮城。”最终,慕容谦还是没有下令渡江。

几万人,稍有闪失,顷刻即陨。这么多人的性命系在自己身上,怎可轻易贪功冒进?

况且,如此功劳于他,未必是喜。

“末将愿往。”慕容谦话音刚落,高齐已带了一对人马,迫不及待,飞江而去。这么多年跟着慕容谦,在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将心里,只要勇往直前,必是战功累累。

慕容谦却不免担忧,高齐年轻,做事不免莽撞,西照境内,地势复杂,他们的军队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万一出了什么纰漏,搭救怕都来不及。可是慕容谦却也并没有叫高齐回来。这次出征,未防端和王他们有变,许多将领都留守在了洛阳,暮城的守军不是自己的亲兵。高齐是高老将军的爱子,皇妹的继子。如此身边最可用的,也就是他了。也罢,高齐该多加历练。经过这次西照之争,正可以让他更快的成熟起来,将来好委以重任。慕容谦心里这样想着,稍稍安心。

“末将愿与高将军同往。”这时,上官维也主动请命。

慕容谦当即同意道,“也好,上官将军你对这边地形熟悉,多多指点高齐。注意隐蔽,不要暴露了。”本来还有些担心,不过上官维同往,应该不会出太大差错。

说罢,上官维也带上些人马,直往金沙江而去。

慕容谦兀立在江口,大江东去,滚滚浪花,一排排的战士整齐地列在江岸,那一畔,便是神秘的西照腹地了。只希望这涛涛江水,一路清澈如洗,少染鲜血为好。

不几时,慕容谦便带着剩下的大部分人马回了暮城。

暮城,西南方的一座小城,本是平平无奇,却因它特殊的地理位置——最强大的北翎与最神秘的西照的交界之所,而变得格外敏感。

暮城外,军队横列,最大的那一顶羊脂大帐中,昏黄的光摇曳,盈盈漫漫,飘散了一季寒凉。慕容谦的手上,一如往昔,文册在案,时而挥笔狂书,时而凝神细索。

“王爷,您的帛书。”抬眼看时,一个送信的将士已单膝跪地,手上捧的锦丝,凝白如画,高高举起。

“呈上来吧。”慕容谦淡淡一语。军队里收到的帛书,大约都是家书,想来应是皇妹记挂自己。

那士兵恭敬地将锦书放了桌案上,回身退去。

放下手中的笔,慕容谦拿过锦书,比起往次,触手略厚,有些意想不到,竟然有两块帛锦。打开其中一块,果然是皇妹,内容也和每次差不多,无非是问候战况,提醒小心,保重身体之类。慕容谦也都照例回了。同时打开另一块帛书,字迹整齐娟小,拙而不工,俨然没有什么皇室名媛,大家闺秀的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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