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酒观君子
转眼便是大雪。这些天来聚福客栈生意蒸蒸日上,慕樊华日子也过得安稳。没了胡期,八仙楼自然是垮了,少了一个对手可是个好事。再者,出身尊贵,面如出水芙蓉的慕馨三天两头总往自己这跑,可是带来了不少的稀客,聚福客栈的客官都上了一个档次。只是……慕馨那位面瘫的兄长还时不时的陪同慕馨到店里来,那眼睛一直点着火,若是慕樊华敢碰慕馨一根头发丝,他肯定出手。
说来也奇怪,即便是慕馨不来,他依旧是来,坐在厅里的角落里点一壶烧酒和一碟小菜,看着门外斜影绰绰,人水马龙,喝完了就走,一言不发,是让慕樊华不解。期间他知他名,慕樊辰……
今是大雪,门外白雪纷飞,聚福今日打烊了,伙计们喝着暖酒围着碳笼在里边嬉笑,因为当家的要去赴约,地点则是镇国将军府。
前些日子慕馨派人来送了个帖子,邀慕樊华大雪前去将军府观雪赏梅,人也没几个,就是家中几个年轻的主子和客人罢,听闻将军府的夫人们都回本家了,要待到过了大年才回来,想来自己去将军府中也不是个问题。
今日,慕樊华穿着雪白的袍衣,腰佩红色的流苏,发用红带束起,身披暖和的裘衣,提着碳笼行走在茫茫白雪之中。与慕樊华相反,青森穿了一身的黑,手提着一柄黑色的细剑,慕樊华说进到将军府定是要缴械的,带那好剑去作甚,还容易暴露身份。
去到将军府,下人恭候在门前,慕樊华将帖子递上,那下人便恭敬的引着他们进去。
将军府也不愧是将军府,是大得很。看看来往的家丁,脚底飘飘,多少会点拳脚。一路过去,下人无不避让,只是这冷的天,婢女也只是一件薄薄的裙袄,冷得她们小脸发红小手发白。
走到后花园也是花了不少时间,终是看到被白雪压在身下的寒梅。琴声悠悠,又问男女嬉笑之声,想来自己也不是唯一被邀请的。过了一个拐口,慕樊华看见一跳溪水横穿而过,溪侧是一种着莲的小池,溪上架桥,溪边男女围坐桌边谈笑风生。
慕樊华吐着雾气,款款走来,就算是不做声,都引得大家一片惊叹。慕馨见慕樊华,停下手中的琴乐,欢快的朝他跑来,也许是过于兴奋,不经意间握住慕樊华的手,牵着他到慕樊辰跟头那意思是让他与一脸煞气的慕樊辰同桌。
慕樊辰看到慕馨的手跟慕樊华碰到一块,脸色又难看不少,这时慕馨才反应过来松开小手,道:“繁华,我去奏曲了,每个人都要有才艺展示的。”她本想问问慕樊华的手为何如此冰冷,但看看自己兄长的脸色,悻悻离去。
他饮了口烧酒,斜眼道:“你这不男不女的来这作甚?”
“馨儿让我这不男不女的来着看个黑脸映红花,吧?”他答。
“你……”慕樊辰将杯子扣在桌上,表情咬牙切齿。
“你今日邀了那么多的狐朋狗友来这,你便不怕若馨儿看上其中一个怎么办?”慕樊华嗤笑。
慕樊辰望着邻桌的男女,那些男子是自己邀来的,但可不是什么狐朋狗友,“这里面其中一个再怎么差,也没你差,你连个名头都没有。”
“啧啧啧,世子莫要这么说,慕某虽然什么也没有,但好歹还有才华不是,而且比那些阿猫阿狗君子得多了,为了面子,你连你阿妹的婚姻都可儿戏?”慕樊华一脸的鄙夷。
慕樊辰刚要开口,慕樊华又道:“你是不信慕某罢?那些阿猫阿狗……嗤。慕某证明给你看看罢?”
慕樊华把慕馨的贴身婢女使唤过来,在她耳边说了些话,婢女面露难色,慕樊华又说了两句,婢女看看慕樊辰,慕樊辰挥手示意她按照他说的做,婢女才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等着看戏吧,虽然对下人是为难了点,不过为了你阿妹的幸福。”慕樊华喝了一口热茶,红唇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慕樊辰寻着那婢女的身影,却始终未找见,忽而看见她端着一碟点心,缓缓走来,走到小桥时不小心撞在一位公子身上,点心撒了别人一身,自己也掉进了池里。看到这,慕樊辰忽而起身,慕樊华拉住他,轻轻一笑。
栽莲的池子还是很深的,天又飘着毛毛白雪……婢女在池子里挣扎,大声呼喊,引起了正在嬉笑的公子与小姐的注意,却始终只是这么望着。慕馨停下曲子,想要过去,慕樊华拦住她,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慕馨只能焦急的看着婢女在水里扑腾。
过了好一会,慕樊辰也是看不下去了,阴着脸喊别的家仆下去将她捞上来,倒不是她不会水性,只是为了圆慕樊华这个谎。看来,自己还是太过于高估这些个贵公子了,这些个公子至少都是四品官员之子。
婢女被捞上来后,慕馨凑到一旁,带着她下去了,看来不喝上两天姜汤基本是好不了的。
“赤珠,你无碍吧?”慕馨将身上的披风卸下披在她身上。
那婢女抖成一团,道:“没……没事……没想到他们……他们竟是些这么个人。”
“发生了什么?赤珠你不是可以凫水的吗?”
“慕公子说……邻桌的公子哥儿都是少爷请来……给小姐物色的,可是少爷不知人心,慕公子好言相劝,为了说服少爷,慕公子让……让奴婢装着落水,看看那些个人在大雪天里有没有人愿意相救,结果……唉……”
慕馨将赤珠带回自己房内,给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特地给她一身狐裘穿上,感叹道:“也真是让他费心了,不过那些个利益熏心的公子哥儿……明年大雪不再邀他们罢!”赤珠穿上狐裘依旧抖成一团,慕馨让府中的嬷嬷煮了姜汤才放心的回到梅园里继续。
慕馨回到梅园,见兄长在那听曲饮酒,不禁恼火,坐在他身边,悄悄道:“哥哥你这是何意?”
“馨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兄长我不过是想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嫁过去不愁吃穿,我可就你这么个小妹啊。”慕樊辰喝得醉眼迷蒙,吐字不清。
“馨儿还不想嫁人!再说了,你挑的是什么歪瓜裂枣的!”慕馨气急败坏的说道。
慕樊辰给轻笑一声,给自己倒上酒,才发觉壶中已无酒矣,便拿起另一瓶,两腿不稳的离去,慕馨看着又气又愧,小脸被气得红扑扑的,只能自己坐在位置上悄悄跺脚,自己这个哥哥可真是……
“馨儿莫气,世子为了你好罢,你还未曾听过我抚琴吧?”说着,慕樊华起身走到琴边,给青森使了个眼色。
青森无可奈何的从袖中摸出箫,看着慕樊华这么个绝美的人儿弹着渔樵问答,自己只能陪着他在众人面前光芒四散,他说往西自己绝不会往东去的。
慕馨方才还生闷气,此时听到他奏曲,还如此美妙,气都消了大半,还与身边的人美滋滋的探讨这渔樵问答的意境,想来自己看上的总是没错。
那日,大雪纷飞不曾停,映着寒梅的艳丽,打动着一个少女心扉……
“呃……好难受。”慕樊华躺在床上床边炭盆烧得火旺,郎中替他号着脉。
“寒气侵体,喝两贴药,好好休息,不碍事,天冷公子少出去走动。”郎中转身在桌上写下了一副方子交给青森,青森拿着房子将银子递给郎中,将郎中送出了客栈。
青森回来,摆弄着碳,道:“昨日我就不应让少主你去!”
“不去怎么有收获,得了,现在更多人都知道你主子我才艺双全了,只是昨天被冻久了……咳。”慕樊华在被子下蜷成一团,又教青森把裘衣盖在被子上,自己躺在暖和的被窝中,好似一只冬眠的狐狸。
“啊呀呀,是谁昨日出尽了风头呀?”一个身披墨狐裘,手执暖壶的贵妇人迈进房里。
青森见人退到房外,慕樊华躲在被子下虚弱的道:“曼姨你别闹了,我昨日在雪中弹了渔樵问答和梅花三弄今儿就起不来了。”
“身子那么虚?”曼蝶替他把被子往上扯,“下次我弄点药材给你补补。”
“别,太浪费了,我这身体虚不受补,冬日手脚尽是冰冷。”
“那还得给你找个郎中好好看看才行,你若是身子不好,到了后边有你受的,我这次来我就是想告诉你,你那便宜的爹三月归来,四月是他五十大寿,你得想法子去将军府。”
慕樊华冷笑一声,“呵呵,这倒是巧了,四月是我十九诞辰……咳咳。”
“你去将军府上可见到四房?”曼蝶给自己倒了杯茶。
“不是所有夫人都去本家?”
“奇怪,我让她留在府上的,她竟然……”曼蝶眼珠子一转,“我先走罢,事情还很多,对了你知道八仙楼被贤王给买了去?”
“不知,八仙楼不是倒了吗?贤王这是何意?”
“不知……走了走了,有消息我遣人告知你。”说完打开窗子,往下一跃。
“窗子!”慕樊华看着大雪飘进房内,一阵的寒。
过了几日,慕馨听闻慕樊华卧床不起,特地带着好多补药来聚福,那手笔惊得伙计是看着小心肝都疼。
慕馨跨进慕樊华房内的那一刻,眼里都带着泪光。其实慕樊华只是困得慌,面色不太好看,反而被慕馨给误会了,吓得两眼泪汪汪的。
“繁华,你无碍?”
“无……碍……”他缓缓道。
“你还说无碍,你看你说话都没力气了!”慕馨一锤打在慕樊华的胸口上,慕樊华刚喝的药瞬间在肚子里翻江倒海。
“咳咳咳……真的……无碍。”
慕樊华从枕下掏出又一只银簪,此次的纹样可比上次的精细的多了,这次簪子上是一只展翅欲飞的百灵鸟儿,眼珠子用翡翠所嵌,翎羽分明,栩栩如生。慕馨看到,大为感动,趴在慕樊华的床边嗷嗷大哭。
“馨儿哭什么?若是让世子所见,定要扒了我皮,呵……咳咳……”
慕馨起身,抹干了泪,对赤珠道:“你去把白郎中请来,无论如何都要请来!”
“可是白郎中不帮外人看……”赤珠小声道。
“就说是我未来的夫婿,看他不来!”
“这……”
慕馨叉着腰,怒道:“你去不去!”
“去去去去,这就去。”说完,赤珠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慕馨坐在慕樊华床边,一脸的心疼,可是慕樊华实在是困啊,道:“馨儿乖,能不能让我睡一下,实在是倦了。”
“好好,我在这守着,你睡……”慕馨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慕樊华是一脸的无奈,给一旁的青森使了个眼色,青森对慕馨道:“慕小姐,我家主子被人看着会睡不下的,不如到旁边的雅间等候?”
慕馨看看青森,再看看慕樊华,也只能作罢,在她出门的一瞬,慕樊华算是松了口气,两眼沉沉的磕上,冬日一到睡上半天是常有之事。
在半睡半醒间,慕樊华听到人声,只听来几个什么寒气,体虚,药什么,然后慕馨又跟只麻雀似的噼里啪啦讲了一串自己没记住的,最后也还是没睁眼,翻了个身继续梦周公。
当慕樊华醒后,发现自己喝的药已变,问青森,青森道:“这是白郎中开的药方子,吃完几帖药还要喝补药的,白郎中说少主你体寒,手脚冰冷是常事,还说你心浮气躁,想事情太多了,要静心。”
“这我就料到了,慕馨送了什么补药?”慕樊华喝着热气腾腾的药汤,愣是被苦得皱起了眉头。
“上好的红参,葛花,还有……”青森顿了顿。
“还有什么?”
“海带?”
慕樊华一口药给喷出来了,道:“那玩意儿在梨花谷不是经常吃吗?”
“京都海带还挺贵的,因为在内陆地区,所以不太好打捞。送过来的也是晾干的。”
“说得梨花谷不是内陆似的。”
“小豆和福生问少主你要吃海带吗?要是不吃,就让厨子给炖了……”青森道。
慕樊华不耐烦的两手一挥,“炖炖炖!随便吃,那玩意儿我不喜欢,味儿太恶心了。”
青森收拾了一番,出了门。慕樊华想起自己还在梨花谷时,姑姑为了防止大脖子基本是每个月都会吃上那么一两天的绿豆海带汤或者凉拌海带丝,不吃就是一顿打,现在在京都这海带还成了珍品了?
想着慕樊华又缩在被子里眼皮子开始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