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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荒唐事

第七章 荒唐事

屋子里很黑,所有的帘子都散了下来,遮住了窗外的光线,密不透风。秦曦的眼睛犹在适应黑暗,她心想慕容瑛这戏做的很足,这番景象任谁走进来,都能感觉到压抑。一个在新婚之日死了夫婿的女子,悲痛欲绝成这幅模样,传了出去,倒还能挽回她的名声。

秦曦在梳妆台前找到了慕容瑛,彼时她的凤冠已卸下来,三千青丝散落在腰间,什么发饰都没有,唯有一身的嫁衣还穿着,看上去要多悲怆有多悲怆,她在铜镜里看到了秦曦,扬唇一笑,盯了镜子里秦曦的倒影冷笑道:“你也是来看好戏的?还未行拜堂之礼,我的夫婿就死在了迎亲路上,这下你高兴了?”

“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到底我不爱他,他只是我的一枚棋子。你却不同,自己挑的夫婿成了弑父的凶手,这下场比我惨得多,你说是与不是?”

她恶语相向,看上去没半分悲伤的神态。她慕容瑛怎么可能为了一枚棋子伤心?那个没用的男人,要不是看在他家学渊源深厚的份上,她根本不屑多看他一眼,更别提下嫁给他。竟在迎亲的路上不敌暗杀,就这么死了,惹得她一身骚。

转念一想,如此也好,她还未过门,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倒是因为成了他的未亡人,多少能换得那个男人家族内长辈的怜爱,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终究得了几分薄面。

想来她的不如意,没有一回不是与秦曦扯上干系:“若非你那在战场上骁勇杀敌的好夫婿大败南军,我又岂会落到这般田地?你假惺惺跑来,我却是一滴泪都不会流给你看的。”

从小秦曦就是天之骄女,她自问论容貌论才学哪一样比秦曦差,却回回去秦府找她玩,自家爹爹都要再三叮嘱,不可与秦曦起了争执,凡事多谦让秦曦,切勿惹哭了秦曦。她听得腻了,渐生出一股子憎恶。若不是秦曦天性率真,少有金枝玉叶的娇气,她们应该不会成为无话不谈的闺中好友。

再后来独孤昊出现,她起了小女儿心思,情窦初开,碍于祖上规矩,只能利用秦曦做幌子约独孤昊见上一面,以解相思之苦。秦曦那小丫头自打知道她爱慕独孤昊,即便不喜欢独孤昊,也乐于为她忍受三个人待在一块。

秦曦与独孤昊一直不对付,看彼此不顺眼,至少在她眼中是这样。她听到独孤昊要娶秦曦,亲自去秦府求亲,又说服独孤世伯出面找秦城主提亲,她慌了。她什么都可以让着秦曦,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为何偏偏连独孤昊都要被她抢走?

她恨透了秦曦,先有出身高贵的祁傲,后有俊朗无双的李轩,这世上两个风采绝伦的男子已倾心于她,为何她还要占据独孤昊的眼和心?

“秦曦,这个男人不是为我慕容瑛而死,他是因为你才死的,你可知道?”

秦曦很庆幸来见慕容瑛前,她心里没抱有一丝同情,慕容瑛她不配。

“只可怜这个愿意娶你的人,还来不及看清你的真面目就死了,按照秦州的风俗,你需守孝满七七四十九日,你且把戏作足,别叫人识破,这几日的吃睡便省了罢,憔悴一点那些人才会对你深信不疑,想来你比我更精于算计人心,即便我不提醒,你也会做得很好。”

秦曦走时那两名侍女已掌掴完对方五十下,乖乖跪在走廊下,大气不敢出,她垂首道:“照顾好你们主子,她这几日定然吃不下睡不着,你们守好这院子,切莫让不相干的人扰了她。”

走出慕容瑛的院子,独孤昊的手下来报,按照秦曦之前的猜测,在距离慕容府不远的一间小客栈找到了几名可疑的人,秦曦与独孤昊对望一眼,他十分默契地提出要审一审这几人。

为避人耳目,人被独孤昊命令关在一处偏僻的别院,秦曦随独孤昊进了地下牢房,森森刑具泛着阴冷的光,她一瞬觉得不舒服,太阳穴一阵一阵发疼。

一共有三人被绑在高高的木桩上,他们看上去样貌身材再普通不过,若隐匿在人海中,凭她的敏锐也很难注意到,能揪出这三人,她只是运气好些。

独孤昊很自在地坐下来,挑眉问她:“你打算如何审?他们既然被南帝挑中,口风必定很紧,想撬开他们的嘴,不上大刑是不可能的。”

这个秦曦明白,只是有小叶的事在前,她实在对用刑一事很抗拒,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屈打成招,她冷声命令狱卒:“去脱下这三人的衣服。”

独孤昊勾唇一笑,很是不羁:“秦曦,你这是什么恶趣味?难不成我和祁傲这样的美男子摆在你面前还不够,你还要去看这几人的身材?你什么眼光?”

秦曦懒得理他,继续交代狱卒:“你且去看这几人身上有没有哪处纹着骊龙图案,查仔细些,若发现了,在旁边的皮肉割上一刀,我若猜的没错,那图案会遇血消亡。”

狱卒见她这般肯定的模样,不敢怠慢,照实做了,她一个女儿身多有不便,只得背对过去,过了一会,身后传来狱卒惊喜的声音:“回城主,确如城主所料,这三人的腋下、大腿内侧和脚底分别纹了龙的图案,小的按城主说的下了刀,这纹身染了血眨眼就不见了。”

独孤昊将信将疑,看秦曦一副笃定模样,经不酌奇心前去亲自看了一番,他活到这个年纪头一回撞见这等稀奇事,他一挥手,狱卒七手八脚给囚犯穿好衣服,退到一边,秦曦听到窸窸窣窣声停了,转过身来:“他们几个嘴上绑的布条不能松开,在没有问出有用的东西前,若有一个服毒自尽了,我拿你们是问。”

皇室豢养的杀手或死士,一旦暴露被俘,逮到机会必定咬破藏在齿间的毒药自尽,好不容易捉到人,就这么死了,太便宜楚泓了。

独孤昊妖媚的眼露出凶狠的光:“其实你何必麻烦,最简单的,打的他们下巴脱臼,就没有气力咬舌或是服毒了。”

她冷冷瞧他一眼,坚定道:“若我那么做,我和楚泓有何区别?”她从不喜欢用武力或是要挟解决问题,她要守护秦州安定,不是要成为一个暴君。

这个戾气十足的地方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不等独孤昊追上来,她几乎逃了出去。重回地上,她嗅着清醒的空气,感觉血腥气仿佛犹在身边。她很不舒服,身体每一寸都在排斥,额上鼻尖沁出密集的汗珠,她就快喘不过气。

独孤昊察觉她不对劲,尾随她过来,见她秀眉深锁,直冒冷汗,一把扶住她的手臂:“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却已然很虚弱,强忍道:“我没事。”

“你分明不是没事的模样。”

独孤昊面色一软:“秦曦,一个人软弱一些并没什么,你何苦独自强撑?”

这几个月以来她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痛苦,可一个人把苦都埋在心里,久了心会生病,她才多大,竟学会酗酒了。

秦曦眼眶一红,却忍住没让眼泪滴下来,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了转,被她硬生生逼回去,小叶的事是她心上难以愈合的一个疤痕,她以为她藏得很好,可是当她亲眼看见那一个个可怕的刑具,她就无端想起小叶的惨死。

不能再有无辜的人因她而死去,她一定可以找到办法,扼制楚泓的阴谋。

她由独孤昊陪同回了秦府,到了府门,她对他道:“你回去罢,慕容瑛那里,还需要你。”出了这档子事,他留在她身边,于大局无益。

他毫不在乎道:“左右她得把自个儿关在屋子里至少十日,否则怎么能让人感觉到她失去夫君的痛心疾首?我又不是她什么人,去了反倒令人生疑。”

“于是,你无处可去了吗?”他去哪里都好,只要不再跟着她。

他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这秦府我来了不是一次两次,早已熟悉,你不让我进去,除非——你想赶我走。”

她要有心赶他,他以为他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跟她说话?她精力不济,懒得与他多做纠缠:“你想来便来罢。”

他明白她不想他跟着,遂识趣道:“我去找祁傲杀两盘就是,听说你那处有一副寒玉制成的棋子,等下我拉他去你那处,你让人把棋局摆在凉亭里,再煮一壶好茶,如何?”

她便连看他一眼都觉着疲累,他这是做什么?担心她出事要陪在她身边?她何时脆弱到这个地步?

“独孤昊,楚泓不会这么快对我下手,你太紧张了,况且我也不是孝子了,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她甩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走了,留独孤昊在身后笑意全无,她只知道祁傲对她有愧,哪里知道他对她的内疚,若当年他再三坚持求娶她,只消秦诚点头,她又怎会受后来那些委屈?他以夫妻之名强留她在身边,总好过让李轩那个混蛋这样伤害她。

秦曦进了屋子便屏退左右,婢女都被她赶去伺候外头凉亭里预备下棋的两人,她则闷在屋子里,恣意喝起酒来,打今天起,她白日里也开始喝酒,一个人的心痛久了会变硬,埋在心底的痛发酵了,越藏越深,自伤而不知。

以往祁傲不在意她喝酒的事,今儿倒很反常,她不过才喝下两壶酒,还远远没醉,他便来敲她的房门,她故意不理会,仍是一口一口往嘴里灌酒。

他失了耐心,一掌推开门,外头的风灌进屋子,吹起了她的裙角。醉眼迷离看去,他似有怒意,狠狠盯着她手上的酒壶:“你想消沉到何时?”

他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她?

“放肆!”她冷了脸:“你哪里来的胆子闯进我的屋子?”

“若师父见到你这幅模样——”

她笑若星辰,颓废又哀伤:“祁傲,你这些日子总提起一个死人做什么?莫非你还要告诉我,你不知道秦诚和我不是亲生父女?”

祁傲大惊失色,脸上由青转白,几乎颤了声:“你如何知晓——”

她终于舍得放下手里的酒壶,却是一个甩手,将酒壶掷在他脚下,酒壶应声而裂,酒水砸了出来,溅湿了他的衣摆。候在凉亭里的独孤昊听到动静,大步踏进屋子,入眼一番乱象,秦曦脸颊通红坐在椅子上,一双眉眼是少见的凌厉,祁傲则神情颓败。

秦曦见他现身,跟着笑了:“你来得正好,我便要与你说一件荒唐事。”

独孤昊瞧她这幅模样,预感不对。

“你可知我在秦州的这些年,唤秦诚一声爹爹,他却并非我的生父?你且说一说,一个与我毫无干系的人,将我认作他的女儿,还要把一座城池的重担交于我,所谓何故?”

她说完这几句,独孤昊的脸色比起祁傲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你们每一个人都知晓缘故,唯独我一人,成了傻子。”

所以爹用死换得她的苟活,他死了,龙潇没了威胁,便不屑杀死她这个掀不起风浪的小角色。所以李轩明知她与龙潇是仇人,还堂而皇之把她带回大齐。所以祁傲才不出手相救,他原本知道龙潇不会杀她。所以她忘却前程往事在大齐待了两年,独孤昊从未想方设法传话给她。

多么讽刺,她一出生,就是一个错误。谁能想到,她是大齐皇帝的幺女,是龙潇的亲妹,是九州大陆最强盛一国的帝姬?

她说的每个字,都重重砸在祁傲心上。他一直以为她是接受不了李轩的欺瞒,觉得是她造成了秦诚的死,才沉迷喝酒,如今局面朝最坏的方向发展,她不知从何处知晓了她的身世,从此以后,她的心伤他再也寻不出法子来抚慰。

独孤昊尚存一丝理智:“我们瞒着你是不想——”

秦曦一个字都不想听下去,抓起手边的砚台,猛地朝他们砸去,情急之下独孤昊拿手去挡,手背硬生生被砸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她红着眼吼道:“滚出去!”

她再也不想见到他们。

祁傲心如死灰,已不知他是怎么踏出她的屋子,此去经年,他彻底失去了她。当年一事,她已对他失望至极。这一次,她恨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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