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我，怕了
而这个消息在第一时间便传到左南祁耳中。
此刻他正在庭院中宴请众位大臣。
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原本的笑容便凝结在了脸上，连手里的酒何时洒出也不自知。
他挥手请出众人后，独留之前密室见过的那位胡子花白的丞相。
庭院里，左南祁一袭的紫色袍服，衬得他整个人异常的华贵和俊美，他正静静的站在一棵梨花树下，怔怔地望着皇宫的方向。
老丞相看了两眼，叹息一声，本想退出去。
他刚走出两步，左南祁的声音低低地传来，“丞相。”
“殿下何事？”
“我有些怕了。”
丞相一愣，迅速地转头看向左南祁。
左南祁背对着他，径自看着远处，他的声音低低地传来，“我以为，她只是我的一个棋子，但是今日，她有了危险，我却无法置之不理。丞相，这样的我，你是不是很失望！辅佐这样的我，你真的觉得是对的吗？”
·····
左南祁的声音很低很低，很沉很沉。仿佛是午夜间从天空中传来的一声叹息。
老丞相怔怔地望着他。
半晌后，丞相叹道：“我当时就该让你远离她的，现在你中毒已深。”
老丞相的声音中，也有着无力。
此刻的老丞相，到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再对着自己的晚辈，他摇了摇头，喃喃说道：“此女子也却是有英雄折腰的资本，殿下不必心揪，我等全力救她便是！”
左南祁眼神明亮了许多。
他的霸业，是要完成，但若是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好，有何面目去谈什么霸业！
他快步朝着皇宫走去，步伐越来越快，导致后面的老丞相追之不及。
老丞相叹道：殿下啊，你不知道，这个世上，有马车这个东西吗？
皇宫。
凌霄殿。
“陛下，该用膳了·····”一道尖细阴柔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回荡着。
却久久未有回声。
此刻一张金黄色的双人榻上，身穿明黄底衣的襄国陛下赫明霄，此刻却半盍着眼，躺在榻上，从他耳鬓间灰白的头发，不难看出，他已有些年岁。
脸上的肉有些松弛，但是也不难看出，皇家优良的血统对于长相确实增分不少，虽然他并非是嫡系血脉。
就在身旁的宦官想要再次轻声问道的时候，身后有一个制止了他。
宦官转头看去，一袭紫裙，高贵优雅的皇后娘娘出现在他眼前，随即他便赶紧跪下，低呼：“皇后万福！”
皇后明慧用食指按在唇间，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说话。
宦官点头起身退下。
只见她轻轻上前，把旁边的毯子，盖在了赫明霄的身上。
动作轻柔无比，像是擦拭一种名贵的瓷器，但是，就这样轻微的动作，也使得身下的某人，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锐厉无比，一睁开眼就像是出鞘的剑，锋利绵长。
不过只是一瞬，在看到来人是自己的妻子时，眼神才缓和。
平静下来的他，和一般上了年纪的人并无二致，反而还显得有些倦低病弱的感觉。
明慧轻柔的地语道：“陛下，先用膳吧·····”
赫明霄抬头看了眼明慧，缓缓问道：“连城怎么样了？还在昏迷吗？”
一说到这个，明慧便无声的哭了起来，她的这种哭泣，并不令人反感，不像某些嫔妃，一来到赫明霄身边，就像是受了多大委屈，哭的撕心裂肺，往往让人反感。
但是明慧不一样，她深知赫明霄的性格，也知道他的一切习惯。
所以，她只是默默的仍由眼泪滚落，却不说什么。
反而这样使得赫明霄有些心疼。
他叹息道：“好了，别哭了，朕知道了，但是现在朕还不能动她。”看着明慧幽怨的眼神，忍不住继续说道：“你知道的，他现在大军刚回来，若是我惩罚他的王妃，他怎么可能忍得了！为了大事，妇人间的小事，就先忍忍吧！”
明慧眼神一眯，她料想今日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是也没有想到，竟然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着实让人气愤。
不过她眼神一转，计上心头！
她移迟的说道：“臣妾听说，现今有很多百姓扬言希望南祁登上皇位，不知陛下可曾有听说？”
嘭·····
赫明霄生气的用手拍向榻上的扶手，整个人猛地坐起。
惊得明慧急忙后退跪下。
随即他才阴冷的 说道：“今日已经有大臣联名上书，要求朕退位让贤？真是可笑之极！朕还是没死，怎么可能退位，还是还给左家人！要是这么轻易还给他，朕又何苦当时设计抢来！”
这话说出来，每一句都让跪着的明慧抖一抖。
赫明霄说完，才反应过来，和她说这些干什么？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子杀意！
明慧也是个机灵的，她赶紧说道：“陛下，臣妾誓与陛下同进退！”
赫明霄的脸色这才微微转晴。
不过明慧似是想到了什么，抬头有些小心的说道：“陛下，臣妾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臣妾想，陛下其实可以先把皇位让给那毛头小儿——”这话刚讲一半，头顶上的杀意比之刚才更胜几分。
明慧赶紧匍匐着跪在赫明霄脚边。
慌张说道：“陛下，请听臣妾说完，臣妾是想，既然现在所有人都想让陛下退位，那么，为什么不能陛下主动退位，这样，您就可以当着太上皇，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是所有人都在挑您的毛病，若是那小儿继位，那不就是他在明，您在暗了？这样，若是他犯了什么错，您都可以让众人知晓，久而久之 ，他不就失去民心了吗？”
——
“那若是他不犯错，那有该怎样？”
明慧笑道说：“陛下，他不犯错，那您就让他犯错，他不是要娶吗，那您就多恩赐他一些妃子，让他的后宫，不要那么冷清了····”她说的时候，眼神诡异而愤恨。既然自己的女儿，嫁不了他，那么，他也别想那么高兴！
赫明霄身子靠后，之前的杀意，也消失殆尽。
他笑道：“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朕的了，朕的时间可不多了，和他磨不了多长时间，若是他在这个位置上越坐越稳，朕又该如何自处？”
明慧立马回答道：“陛下正是春秋鼎盛之季，怎会没有时间，况且，陛下用不了多长时间，若是他生个一儿半女，我们岂不是就可以——”
两人相视而笑，唇角都咧着冷酷的弧度。
是啊，只要有了孩子，还怕什么？
若是连城能有孩子，那就更好了！
其实，赫明霄也有些无奈，因为今日不仅收到了大臣的联名上书，还收到一份密报，梁国疑似有大军压境，这样的消息，无疑是压在了他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身上。
他怕了！
他怕三年前的事情再次发生。
他仰着身子，重新躺在榻上。
摆了摆手手，沉思起来，无力地说道：“退下吧——！”
明慧也不再多说起身转身就走了出去。
心里暗叹，毕竟让他放弃的是皇位啊！确实是该想想！
一张龙椅千人争，争来争去，到最后也终将被这三尺黄土掩埋。不过争抢是肯定的，但是此刻却由不得他了！
她一出凌霄殿，冷哼一声。最薄情莫过帝王家，她作为女人的一生都奉献了出来，可得到了什么？
女人的一生所追求的无非是一个心爱的男人，可男人呢，心中永远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家、国，还是天下？
帝王家的男人，一颗心里包含了太多欲念，怎么会有一生一世的爱可言？女人最后也只能沦落成欲望的附属品。
等到他恹恹一熄的时候，自己又能得到什么，不为自己谋划，怎么可以！
或许他真的不适合做皇上，懦弱，狠厉有余而魄力不足。可是他的懦弱终于有一天毁了他自己，还有自己。
她要想办法了，不能只靠着连城，是该扶植另一个女子来帮她了！
此刻，夜色沉沉。
从未想过在这个普通的夜色里，会酝酿着这么大的一个阴谋。
到底最后谁能胜出，还未可知！
等到太阳刚升起。
还未到早朝的时候。
太傅谢贤便匆匆赶到皇宫面见陛下。
被引进殿中，便看到一个身影，在那边一直在练着书法。
“微臣穆礼，参见陛下。”说着便提起袍角，俯身跪拜。
“爱卿免礼，坐。”赫明霄看着年迈的太傅已不复当年的精神抖擞，短短几步，步履蹒跚，想自己若不是当时有太傅相助——哎，不想也罢，所以现在真正可以依靠的人寥寥无几，但太傅绝对是自己最忠心的臣子。
这件事，他要问他——
“爱卿，朕今日有事要问你——”
“陛下请吩咐！。”
“你看，朕今日写了一字，太傅给朕看看，把这字也完？”
说着身子移到案几的一边，指着自己刚才写的字，看着谢贤。
谢贤虽有些疑惑，但还是举步上前，仔细一看，原来陛下写了一个单字，谢贤提起笔。
还未等他说什么，陛下又次说道：“你看这字，究近要不要写？”
谢贤深思，这是话里有话啊！难道·····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震。
转而赶紧跪在了地上，急切的说道：
“臣以为，陛下英明，陛下能想到这层，老臣欣慰啊！”
赫明霄脸色一霎变白，起身走到窗前，仰头看着天际，深出了口气，叹道：
“看来你明白朕的意思了，太傅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谢贤抬头看向赫明霄的背影，一瞬间的沉默，然后深深的拜倒在地上：“臣无能——”
赫明霄转头抬眼看了谢贤一眼，不禁有些恍惚。
随即他提步走回案前，拿起毛笔，直接一笔写下那半个久久未下笔的一半。
“禅——”这里却是禅位的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