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死之塔
颜夕睁开眼睛，看着那雕花木床的顶棚，一阵无力的虚脱感。
那个梦还真是长，双脚似乎还残余着走路的灼痛。
起了身，天还未亮，窗外的月光很是明亮，夫君你可是也看到了这片月光？
燕龙辰在修炼的关头，突然睁开眼睛，看着那月光，谁的思念会日月光般明亮？
吱呀——
有人推门进来，那是一位极美的紫羽。那动人心魄美却不张扬，美的温婉和顺。不似颜夕带着些许魅惑。
“怎么又这么晚还不睡？”温和的声音带着一丝嗔怪，轻轻的将手中的汤羹放下。
燕龙辰轻声嗯了一声，起身吃着那碗汤羹：“小雪我说过，你不必这般——”
“我知道。”那名唤小雪的紫羽轻声说着：“可是哥哥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你，若是你这般没日没夜的修炼，只怕身体熬不住啊！”
每日每夜的修炼身体就会熬不住吗？那她呢？她怎么办？她在哪里？只记得一年前那场大战，她一点一点的消失了，自己却无能为力！如果，如果曾经自己也是这般没日没夜的修炼，那么说不定，说不定能保护她！
看着出神的燕龙辰，小雪轻叹一声：“又在想莫殇了么？哥哥说她不会那么轻易死去的，她也肯定在某一个地方，她会回来的！”
“会回来么？”燕龙辰小声的重复着，带着一丝厌恶：“明明是讨厌她的！怎么会那么没用，难道不会躲么？为什么要让我欠她这么大的人情！我燕龙辰从来都不喜欢欠别人的！”
“她——她是爱你的！”小雪的话轻如羽毛。
不知燕龙辰有没有听见这句，这夜又寂静了下来。
小雪收了碗筷，退了出去。燕龙辰起身，看着窗外的明月，此番，莫殇你是不是也看着这片月光？你回来！把我欠你的都还给你！重重的一拳打在窗边，一丝丝的血液渗出，墙上是朵朵血花。
彩虹光芒渐盛，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燕龙辰脸上没有一丝喜悦。他来到生死塔，对着塔顶呼喊着：“师父，徒儿来了！”
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人踏空而来：“你来了！”
“师父，您传授的无上功法，徒儿已经略通一二！”燕龙辰弯身作了一个揖。
“哦！”老人看着燕龙辰满意的点点头：“你倒是极为机敏，比轩辕飞领悟力要好！”
燕龙辰低着的头有一丝苦笑，轩辕飞乃是神医谷谷主，自然事务繁忙，他生性散漫，修炼上更是不甚努力，而自己却是没日没夜的修炼，希望早日能再突破一层，便可与屠天一站。
那一日，屠天轻蔑的看着他：“连自己的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真是个废物！”
那句话深深的印刻在他的心里！让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曾经那些疏于修炼散漫的时光。燕凉王城，镇城之宝——乾坤战靴也从自己手上丢失了。怎能再不刻苦！
“师父谬赞了，阿飞他事务繁忙一些，自当不如弟子一般勤于练功！”
“如此这般，便是去这生死塔第三层吧！”
神医谷中，最具天地灵气的地方，修建了这座生死之塔。生死老人驻守其中，每次只收一个徒弟，当这个徒弟经过生死之塔第十层之后，他再收下二个徒弟。轩辕飞就是上一个通过的人，恰巧那时燕龙辰一行来到神医谷。生死老人依天命本不想再收徒。燕龙辰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在生死塔外整整跪地一个月，生死老人见此子并非池中之物，思量许久，轻叹一声，开了塔门。都说天命难改，谁又知道世间还有惜才如命！
燕龙辰看着这生死塔，一年的时间，方才突破了第一层——拔鼎以及第二层——闪电。现在第三层名曰：幻境。
“徒儿谨记，幻境之中一切皆是虚无，切不可妄动执念！”
伴随着生死老人那浑厚沧桑的声音，燕龙辰踏进了生死塔——幻境！
“辰儿——”
“父王——”
是父王的声音？燕龙辰握紧了手中的驯龙剑。只见燕凉王从迷雾中走了出来，燕龙辰看清了周身的一切，是燕凉王城，他出生的地方。燕凉王却不是那个燕凉王——
他是年轻时候的燕凉王。
只见那年轻的燕凉王紧紧的抱住从树上跌落的小白羽——那是幼年的燕龙辰！脸上是爱怜的神情，是一个父亲对孩子深沉的爱。
只见小小的燕龙辰泪眼汪汪的扑在燕凉王的怀抱里，燕凉王疼惜的抚摸他的头，将头发上粘的枯叶都择了下来。
小小的燕龙辰一时间耍起了脾气，似撒娇一般：“父王，我娘亲在哪里？”
燕凉王身体一震，脸色是莫名的悲痛。看着小燕龙辰，似乎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一般。
小燕龙辰却来了兴致，耍着脾气，拽着燕凉王的衣服不助的问：“父王，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燕凉王突然一下把燕龙辰扔在地上，燕龙辰吃痛的大哭起来！燕凉王却是满脸的悲愤：“你以为我不想见未寒吗？！”
“父王——”看着突然发怒的燕凉王，小燕龙辰有些不知所措只是轻声叫着父王。
燕凉王看着燕龙辰，眼神里带着些许仇恨：“你难道不知道，你就是你娘亲么？那该死的印记，竟是让未寒死去！早知如此，我绝不会和未寒结什么印记！”
小燕龙辰“哇哇——”大哭起来。
燕龙辰看着此情此景，是他生命中的痛。那一日他知道，他终究是见不到自己的娘亲的，即使是无所不能的父王，也不能让他见到自己的娘亲。还有父亲那仇恨的目光，第一次让他感到了害怕，原来父亲并不是那样的爱自己，他爱的始终是他的妻，燕龙辰的娘亲——未寒。
燕龙辰的心，揪了起来，这些刻意忘记的事情竟然这般清晰的出现在这幻境之中。难道——
是那个身影，是那两个身影。
白色衣衫挺拔的身影，还有那个蓝羽肩头坐着的绿衣白羽，哈哈的笑着。
燕龙辰的眼睛湿润了，轻声唤了一声：“师父——”
那位器宇轩昂的蓝羽转过身，赫然是名震一时的万翼大将军！他来看着燕龙辰，脸上泛起温和的笑意：“大龙，你来了，快看，这是莫殇！”
莫殇在万翼的肩头莫殇看着燕龙辰，脸上是大大的笑脸：“大龙，大龙——”
那时候，她还不会说话，只是重复着一个有一个喜欢的词语。
燕龙辰刚想迈步上前，却又见小燕龙辰冲了过去——原本就是一趁境，这些都不再属于他了！
燕龙辰看着小燕龙辰皱着眉头揉着莫殇的脸，一副非常嫌弃的样子。原来从那个时候，那个笑脸就印刻在心里了么？那样他从未有过的快乐，令他十分的嫌弃！
为什么她可以笑得那么明亮？
为什么她可以没有烦恼？
小小的燕龙辰带着些许嫉恨，很是不满意莫殇的快乐。
忽而想到，那天，莫殇举起焚天，眼睛里带着怒火：“燕龙辰，你战还是降？”她已经不记得了，曾经的她，蹒跚的步子，手里举着一个木剑，眼神澄澈对着小燕龙辰说：“你战还是降？”那是万翼将军的豪言，即使是莫殇那个小娃娃也崇拜的不得了。可是她从不对万翼将军使这招，只是对着小燕龙辰一遍又一遍的举剑。
脸上勾起一阵笑意。
那是他最美好的回忆，每天只是练剑和应对莫殇的顽皮。
“大龙！”
“大莫！”
“大龙！”
“大莫！”
……仅仅是这般无聊的对话也能整整进行一个下去，然后再重重的被师父责罚。
还有那一天，天空很蓝，空气中花香阵阵，却并不是个好日子。小燕龙辰怎么也练不好那一招笑傲江湖。只觉心烦意乱。却看见莫殇猫着腰偷偷溜了出去。
她总是这般不听话，偷跑出去玩。燕龙辰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便悄悄跟了上去，想找个机会教训她一番。
莫殇却不着急，一路走一路玩耍，一会儿捉蝴蝶，一会儿捉蜻蜓。
“啊——”莫殇会怕蛇。小燕龙辰轻轻的笑了，这个厚脸皮的小白羽也会恐惧！
“咦？”莫殇极爱那会叫的知了，自己擅自爬了高树上。却是着急的下不来。小燕龙辰皱着眉头，这个笨丫头真是太笨了，怎么不晓得叫人？万一摔下来可了得？他忘记了，这个莫殇是偷偷溜出来的，大喊大叫，招来万翼大将军可不是什么好事！
莫殇尝试自己下来，小脚哆哆嗦嗦的迈开步子，踩到那个枝桠。那已经花了的小脸乐开了花，还带着浓厚的洋洋自得。
咔嚓！树枝断了！
“啊——”
落地的瞬间，小燕龙辰还是出手了。怀里的莫殇分量很足，她紧闭着双眼，似乎在等着着陆那重重一击。良久，不见动静，睁开眼睛，看到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耐烦的盯着自己。
一时间泪光闪烁：“我得救了！我得救了！谢谢你！大龙！大莫最喜欢大龙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欢呼惊了一下，莫殇的熊抱很结实，小燕龙辰无奈的笑了笑，接受了她这般大大的“喜欢”！
燕龙辰跟在莫殇后面，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莫殇，轻轻地为她劈开那些带刺的枝桠。莫殇也是难得的不罗嗦。她一路走一路摘些小果子吃着，也时不时扔给小燕龙辰几个。
那是总是不解为什么扔给他的都是被咬过一口的小果子，现在想来，莫殇大概是挑了自己不爱吃的扔给自己了。
那一日的终点是一条极为清澈的小溪，涓涓细流，清可见底。周围绿树茵茵，鸟语花香，人间仙境一般。
小燕龙辰和更小的莫殇躺在草地上。那草才将将长出来，可被这两个小家伙压坏了！小莫殇叼了一根香草，盖了一片梧桐叶在眼睛上。不知有没有睡着。
小燕龙辰望着湛蓝的天空，轻声的问：“大莫，你会有不开心的事情吗？”
“当然会啊！”莫殇嘴里嚼着香草，满不在意的说。
小燕龙辰转过头看着她说道：“什么事呢？”
“爹爹从不肯让我吃太多糖果！”莫殇从来都是贪吃的！
噗嗤——小燕龙辰一下笑了出来，真是个孩子啊！
“那你呢？大龙会因为什么不开心呢？”
“我？我好像没什么开心的事情！”燕龙辰转过头，再次看着那无垠的蓝天，这些年真的都没有开心过啊！
“啊——没有开心的事情？你怎么这么奇怪啊！”莫殇惊得一下子坐起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小燕龙辰：“你不是燕凉王的儿子吗？听说燕凉王城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啊！”
小燕龙辰皱着眉头说着：“金银财宝会让人高兴吗？”
“当然，金子能买好多好多糖果啊！”小莫殇拿出口中的香草，带着一丝兴奋：“我爹爹从不肯多给我零花钱，每次就那么几个铜币，只能买到一点点糖果。要是我有一个金币，我就可以买好多好多糖果啦！”
“呐，给你！”燕龙辰随意从兜里掏了一个金币出来，扔给莫殇。
莫殇双手捧了金币，一瞬间大脑充血，无法言喻，下一瞬便欢呼着跳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一车的糖果在徐徐向她走来！
小燕龙辰冷哼一声，这个小丫头简直就是太好骗了！师父怎得生了个这种姑娘？不像，不像，太不像了！
不过欢呼过后，小莫殇万般不舍的把金币递了过来：“爹爹说别人的钱财不能要，我还给你吧！我长大了也会赚钱的！”
小燕龙辰一脸匪夷所思的样子看着小莫殇，张嘴说着：“你真的不要？！”
“不要！”
小燕龙辰邪邪的笑了一下，把金币收了回去，自小最不缺的就是金币，只是想不到堂堂大将军的女儿，待遇竟是这般差劲，不自觉的问道：“你也讨厌爹爹？”
小莫殇一脸坦然的说着：“不啊！爹爹很好啊！”
“那为什么不给你钱？”小燕龙辰却满是疑惑。
小莫殇头一歪看着小燕龙辰，眼神带着疑问：“给我钱我就开心了吗？”
问题似乎又饶了回来，燕龙辰一时语塞，这分明是方才他说给莫殇的话，倒被莫殇给用的恰到好处！
小莫殇看着小燕龙辰，笑眯眯的说着：“虽然爹爹对我的生活要求很苛刻，但他都最大限度的陪着我啊！我不想练剑就不练了，爹爹带我去山上捉野鸡，然后烤了吃，那滋味真是太棒了！”莫殇吸了吸口水，接着说着：“你不知道，山林里的菌子，真是太美味了！”
那是一个全是食物的下午，最终以小莫殇说着说着肚子饿了，然后他们去捉了几条小鱼炖了一锅汤结束。
燕龙辰带着一丝微笑，想要伸手触及那个圆滚滚的正在炖汤的小莫殇，却怎么都触及不到。
燕龙辰沉下心思，这一切都是幻境！这般幻境似乎并非直取性命！
咔，咔——
仿佛是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只见那山间的小溪渐渐升腾，模糊了那两个小小的身影。一切都似乎不曾发生过。只见这生死之塔第三层，是空荡荡的一个阁楼，燕龙辰的每一步都回荡在这里。他看到了那个出口。小心翼翼的走向那里。似乎随时都能够陷入生死之际！
自然能成为这生死之塔的第三层，却绝不是省油的灯。燕龙辰再一次清晰的听到自己混乱的心跳，视线再次变的模糊。
燕龙辰看着那把剑直直的飞向那个小一号的白羽莫殇——她瘦了！她瘦了好多！
“不要——”
心里很清楚这是幻境，但是身体依旧不由自主的做了选择。
那一剑仿佛真的刺进了燕龙辰的身体。一个瞬间，那个虚影和真是的燕龙辰重合了！
滴答，滴答，滴答……
血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他这次没有逃避，他转过头看着惊愕的莫殇。
她的脸再不似从前那般圆润，斑斑血迹粘在脸上有些可怖，全然不似曾经的天真无邪。
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满是疑问和震惊，似乎还带着一丝惊喜。
燕龙辰何尝不是这般惊讶！怎会这般重逢，她却全然不记得他！太年幼的事情都会忘记吧！
燕龙辰轻轻的笑着，伸出手轻轻的擦拭莫殇脸蛋上的血迹。一切都似乎静止了，只剩下滴答，滴答的滴血声。原来这般生死幻境，是把人拉进人生最悔恨的时刻！却不是要重新给你一个机会，而是用这种痛杀死你！
纵然内心十分清晰，燕龙辰到底还是痴迷了这个幻境。
直到莫殇的脸蛋重新变得整洁。燕龙辰轻吐一声：“破！”
一切的迷雾尽消，她也不见了。不知是喜是悲，燕龙辰立在那里，捂着胸口久久没有动静。
生死老人看着燕龙辰步伐有些沉重的走了出来，不禁轻叹一声，他是这般坚韧的蓝羽，定有自己的坚持！再加上一份自信，即使明知幻境是假，却仍会沉浸其中！不过，总算出来了！生死老人看着燕龙辰心口的伤口，思量着这般心境，倘若没有遇见给他一剑的那个羽，燕龙辰自当无碍！
燕龙辰看着生死老人，带了些许歉意：“徒儿，已经尽力了！”
“燕龙辰，不必感到歉意，这世间的最强大绝不是万事皆空，你心中所想是你的负担与牵挂，亦是你存在的证据啊！”生死老人看惯了世人摒弃一切去追求最高境界，那却是他所不齿的！
燕龙辰猛地抬起头看着生死老人，若说曾经拜他为师是权宜之计，如今这番话却真的入了他的心！原来师父都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