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血阳
好远,好久,好些时候,我终于在一片梨花繁乱的醉人水池旁看见了静谧的俊朗的香易亭。他凝着一双迷离的目光,神色飘飘,嘴角微微,双肩下垂晓梦娇阳。
我看着他身子靠在大梨树下,梨花把他打落的朦胧神秘又凄美。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想起凄美这个词语,只是此时的我看着他感觉到世界都宁静安逸了。
香易亭的情绪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直到我走到了他的身后他才渐渐反应过来。只是他看着湖水,长长睫毛向上翻卷,“你是来接我的吗?”他这样问道。
我盯着他的后脑勺,咬牙切齿的说:“对,我是厉鬼,前来索要你魂魄的。”
香易亭双眼比水里的深潭还要深渊,:“不愧是戚雎,哪怕是到了地底下,你也是个不安分的。”他忽然一笑,“耘溪……”
“你别叫她的名字!你那么坏,她恨死了你。”我一想到香易亭对我戚家军的所作所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香易亭的一只手放在膝盖上,他摸搓着自己的袍子,黯然神伤,“她为什么要恨我?是我帮她报仇了的。”
我看见他那个委屈又装傻的样子,真是恨不得给他一个狗吃屎,让他好好体会那种吃了屎的感觉!
“你是傻子吗?”我气不过就上前去推了他一把,“你为她报仇?是她亲口说让你为她报仇了吗?你个大爷舅妈的,你这么多年的书都是白读了!”我揪着他的头发,情绪零碎,“她当然要恨你!你毁了她的爱人,毁了她的亲人,毁了她的家园!”
香易亭先是认真的看着湖面,好像在听我讲故事一样。而后他好像被一棒子打醒似的,他回过手,一胳膊揽过我的身子,语气欢快非常,“你又耍我玩,戚雎,你不是在行宫吗?那仇怎么没烧死你?对了,靳比秀他怎么会让你死?”他上下好好打量我一番,然后眯眯眼笑,“你这一身的宫女服装……”
我使劲推他却推他不开,无奈只得说:“你别以为你摆出一副怨天尤人的样子来,我就原谅了你。你杀了我阿爹,杀了裴云白,杀了那么那么多的……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仇人,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香易亭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样子有些滑稽可笑,他说:“你为什么把大家的死都推脱到我的身上?从始至终我只亲手杀过霍蕴这一人,那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其他的人?我没有陷害过别的人!”
他说的斩钉截铁,煞有其事。就好像别人的死对他来说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我嗤笑我闷声不语,我用全部的力气推开他,自己笑的那么的伤心,“你居然敢说你没有做过亏心事?你背信弃义,你暗中勾结丽朝的太上皇,你出卖了戚家军却还把责任推脱给我!”
我对他简直是无话可说,我的手跟着呼吸一起颤抖,我的心也莫名的酸涩起来。我看着他的无辜,胸口就有一万个恶心讲不出口,最后我只能从怀里摸出戚家军的虎符出来,摊在他的面前。
“我问你,虎符为什么在靳息狂那里,我要你一个说法。”
香易亭从我的手掌里拿起那个圆润有角的东西,乘着阳光透视的看,他再次诡异一笑,“为什么?这应该问你自己才对啊,戚家军的虎符一向不是都掌管在你的手里吗?”他又说:“是啊,我也好奇,,它怎么会在靳息狂的手里呢?或者,你是在嫁祸于我。”
我气急败坏的一把把他推进水中,声音不似以往的镇定和坚毅,“你滚蛋,香易亭!你现在是倒打一耙吗?我只是来质问你,你反而要和我斗智斗勇吗?我告诉你,除了你,我想不到谁能无声无息的偷走我的虎符,而且还颇得大家信任那么随意的调动了戚家军的几万人马,除了你以外,还有谁活着?你告诉我!”
骄阳把湖里的水照的波光粼粼,湖面随着骄阳的光辉被铺垫上柔和细腻的粉红色水光。那水光接天中,香易亭就无谓的放着半截身子在湖水里,白色的袖子被湖水映出了一点点的粉红。
“那你也不能断定是我杀了大家。”香易亭恬不知耻的坏笑,“是我从你那里偷走了虎符,可我当时只是借用一下,根本没有想到师傅那么刚强。霍国已经把我们逼到了那种程度,师傅他还天真的以为他和整个戚家军可以脱离这红尘俗世,抛却万般愁思,他居然打算要卸甲归田?”
香易亭叹了一口气,“师傅他居然要卸甲归田?耘溪的仇不报了?天下大任他不管不顾了?我怎能如他所愿。”
“所以你就背叛了安陵城,背叛了戚家军,背叛了亲情和友情,你背负了我们那么多人命,只是为了给表姐讨一个说法,你只是为了替丽朝攻打天下?”我声音发抖,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香易亭看着我,他神色讽刺,声音柔柔的,“戚雎,哪里是我在泄私愤?你不也是占了便宜?你要知道,我帮丽朝谋划霍国,最后的受益人可是你。靳息狂的天下早晚都是靳比秀的,而靳比秀的天下就是你的天下。”
“我应该媳吗?”我轻声问他。
香易亭侧身靠着水岸看我,衣水淋漓的他露着瘦骨嶙峋的胸腔,他的锁骨如蝴蝶开放。他在水中喘息没有上岸的意思,他的容颜被日头晃的有些夺目,可我此时此刻无暇顾及优美的风景。
“戚雎,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个自命清高的样子,你有什么好自命不凡的你告诉我?人活一世,理当顺应天命。可你总是那么一副舍我取谁的样子表现出来,你给谁看?”香易亭撇着嘴嗤笑我,好像我的话语是多么幼稚。
“你一直是这么想我的?”我简直是停止了呼吸,“我真没有想到你会这样看待我,我们曾经说好的要做个水莲一样的好孩子,你忘了?”
香易亭扑哧一声,他的脸一点也没有映上湖水和骄阳的红润,他反而越加苍白,“儿时不过单十,居然就把那么一句话当作了信仰。耘溪这样,你也这样。她为了那个长得像水莲的人一入侯门深似海。你为了心中那朵水莲花,拼了命的想往宫外大千世界里跑。你们要求我做个水莲一样的正人君子,你们为什么不去把这些条条框框施加给裴云白?”
我现在已经弄不明白香易亭的套路和想法,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解释,希望他可以走出怨恨的深渊,“裴云白他和我们不一样,他儿时经历了什么?我们又经历了什么?他是我们大家的弟弟,而你是我们众人的哥哥。”
“可你们谁有没有问过我,我究竟想不想当那个没有瑕疵高高在上的兄长?”香易亭凄美一笑,整个湖水都好像被他染上了一抹动人的色彩。
我竟无语凝噎。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做错了?我们对他尊敬,所以不会随着拉着他玩耍,怕他因为我们的淘气受到阿爹责罚。我们敬他爱他怕他,他却愿之羡之慕之。
他从来都是个深沉的孩子,我们一厢情愿的认为他喜欢读书写字收拾烂摊子,却不知道,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和我们一样,是从孩子长到大人的啊!
我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脑中紧紧的绷着一根弦,忽然有一天,弦断了,它抽的我是那么狠那么疼,那么无助那么赤血淋淋。
我语无伦次,“我没有想过……”
“是啊,你怎么会想过我的感受呢?你一向都是那么自以为是。”他气定神闲。
他还泡在湖水里,神情自若。看着他,一时之间空气气氛有些凝固。
湖水流动的声音尽在耳中,它潺潺流淌干净的透彻,只不过这湖水清澈透明的有份诡异。仔细分析其中的诡异原因,却说不上个所以然来,我的心里越来越慌张。
终于,我上前一步,弯腰驼背的想要拉起水中的香易亭,“有什么话,你从水中出来再说,我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出来,我有点害怕。”
香易亭看着我退后几步,行动间湖水和树影白花交相辉映,一副美丽的色彩墨画勾勒而成。只不过,我清晰看见了湖水中有红带子一样的细条飘过,像极了一天吐着信子的徐蛇,它随着香易亭的手腕游走缠绕。
我马上抬头看香易亭,口中的话语被他堵的死死的,“你别怕,你一怕我就更怕了。”
“什么?”我有些发愣,还没有没弄明白呢,就看见香易亭一头扎进了湖水里,微红的湖水瞬间把他的头顶淹没。
水花飞溅时,他那只一直垂下的手腕忽然在水中支了出来。雪白的手腕一条割痕,那刀印蜿蜒漫过森森白骨,重要的是那透明的手臂上还有血水在流淌,迎着骄阳,炙热的生出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