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殉
“是谁？快告诉我是谁？竟如此大胆！”卜山显然是怒了，“难，难不成是。。。”
“没错，就是你们苦苦寻找了近二十年了统领。”
“你见过她？”
长明点头，“一面之缘，那也是许久之前了，大概就在你到雨霖城的那一年吧。”
“她给了你回忆？”
长明接着摆摆头，“并非如此。不过不得不说，身为尧崎的统领，她的身上的确有皇室血液中特有的胆识和聪慧。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大概她都预知到了，所以才会从背后推波助澜吧。”
卜山脸上显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恳求道：“馆主，她究竟在哪里？”
“你们的人不是已经通过麒麟玉这条线索找到了她的方位吗？”长明反问道，“要不是麒麟玉重现江湖，要不是天涯尽重回人们的视线，怕是这一切仍旧是个谜。其实癸恃大人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了吧？只是自己都不敢相信罢了，身为尧崎的执政大臣，你最无法接受的不是统领失踪，而是害怕担心尧崎统领被他国奸人所利用，甚至是与他国之人结为连理。”长明字字珠玑，“麒麟玉的主人就是你要找的人，而现在麒麟玉在靖茗的手中，身为靖灵皇子，他身边根本不会出现年纪约仿四十的女人，除了。。。他的母后。”
卜山像是受到了重击，脚下一个趔趄，一脸倚住一旁的桌子。他的眼前满是雄鹰带来的讯息，那上面写着“靖灵皇宫”四个字。
靖灵皇宫，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原来统领她这些年消失的无影无踪真的是因为藏身于靖灵皇宫之中。
长明轻叹着摇了摇头，一切造化弄人。
“统领她为何要这么做？”卜山一万个不明白。
“我以为你会懂得，不，准确来说，是你们的统领以为你们会懂得。结果你们还是不明白的她的心思，还找了她这么多年。”
“还望馆主告知。”
长明轻蹙眉头。
“馆主，卜山代表尧崎上下，求你了。”说罢便要跪下身去。
长明赶忙拦住，“她曾告诉过我，可在顾全大局的情况下将她与我说的话都告诉你，所以你不必恳求我，我也会告诉你的。当年她来找我，和我说，她是想当一个平凡的女子，和心爱的男人厮守一生，而非是被这王室血液所禁锢，一辈子做尧崎的统领，虽说是王者，但她却爱那普通女子的生活。只不过命运作弄人，她纵然想要抛却这尊贵的身份，却爱上另一个身份尊贵的人——靖灵王。且不说爱之深，但她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跟他走了，所以才会失踪这么多年。隐藏身份的目的很简单，第一，是要瞒住靖灵王，第二是不想让尧崎陷入难堪。靖灵和尧崎一直有边境纷争，只能说，处于靖灵皇宫的她，在国与家之间选择了后者。”
“所以说，那立青公子岂不是。。。”
“没错，他不光是靖灵的三皇子，也是你尧崎的继承人，所以他才有资格运用麒麟玉，才会在统领的促使下出宫奔赴天涯尽。”
卜山的脸上说不出是喜还是忧，“那么立青知道吗？”
长明摇摇头，“这些事情还是由他的母后亲口告知比较好。至于你们，如果不出我所料，应该很快就可以接你们的统领回尧琦了！”
“你怎么知道？”
“猜的。”长明耸了耸肩。
“统领还说过什么？”卜山一脸焦灼，长明今日的话他可是等了近二十年，而想起在雨霖城屈居的那十六年，他的心里五味杂陈的，这一切不也是为了今日的这一个答案嘛！
长明神色凝重，“她只说，一旦靖灵有变，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她的孩子。”
卜山震惊，“靖灵有变？何为靖灵有变？”
长明只是一味的摇头，冲他摆手让他别再问了。
卜山深呼一口气，“多谢馆主你了，卜山这么多年的夙愿，如今已经得到了一个答案，便也不再勉强了。”说罢便离开了房间。
长明捏紧拳头，红尘从帷幔后走了出来，刚才的话她听得仔细。“你的心中藏有这么多秘密，一定很累吧？没想到这个立青身份如此特殊，但愿他能躲得过这劫难，也忍得了那些痛楚。”
“人人都有痛楚，都有无奈。”
“长明。”红尘突然唤他，“你心底的痛楚都源于我吗？”
长明一怔，他不知如何作答。
“如果皆是源于我，那我真的是罪大恶极了。人们不是常说，爱会让人感到快乐和幸福吗？虽然有过那样的时光，可是真是太短暂了。其实你说到三色花的时候我的心里很开心，但是当我看到你为浣儿的性命而犹豫时，我的心跌进了冰窟窿里，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过我并不认为三色花被公仪夺走是一件坏事。不是说患难见真情嘛，长明，我知道你的真心。”
长明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波澜，“可是真心不能阻止你的衰老，不能阻止你死去。”
红尘浅笑，“纵然如此，你不是一直都在寻求一个可以泯灭你掌中青灯的人吗？我愿意做那个人。”
长明惊愕的抬起眼眸，“你说什么？”
“只要你也愿意。”红尘眼神坚定。
“你的意思是。。。”
“你真愿意一直陪着我，哪怕是共赴黄泉？”
长明的眼睛里有别样的情绪流露，默默良久，却突然笑了起来，“共赴黄泉，只要和你在一起生死又有何惧？”
“你当真不害怕？”
“害怕？如果我真的害怕，也不会离开雨霖城来寻你；如果我真的害怕，现在更不会在这里淡然的习字；比起这些，我更怕失去你，琉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心中永远的琉璃，是那个表面看起来桀骜不驯内心却善良无比的人。谢谢你把我这漫漫人生赋予了独特的意义，我虽不知这青灯为何会亮，但是能知道它因谁而灭，便也足够了。”
红尘泪眼婆娑，“我能有你便也足够了。”
两人相拥，划过脸颊的泪水略有冰凉，然而两人的心却从未如此温暖过。
翻掌青灯现，红尘从未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过这盏青灯。通体铜绿色，上面刻画着精美绝伦的纹路，或深深浅浅或断断续续。红尘很难想象，长明在过去的千百年间是怎样依着这一盏青灯孤独度日。原来伟大青灯馆主是如此孤独的存在，所以他才会如此执着于寻找生的意义、死的意义。指尖轻轻触碰到灯身，白光骤现，红尘吓得赶紧缩回了手。
长明浅笑，“长久以来，你是除了我之外第一个触碰到它的人。”
红尘眼里满是好奇，“那它是在害羞了？”
“或许吧。”
“它害羞的时候和它的主人还挺像的，看起来冷冰冰的，不过其实内心很暖，很踏实。”红尘放下大胆的抚摸起灯身来，每次触碰都闪烁着美丽的白光。停住手上的动作，“长明，你当真愿意舍弃不死之身，舍弃青灯馆主的地位头衔，和我赴死吗？”
长明一把将红尘拥进怀里，“舍弃？我有什么东西好舍弃的，我一无所有自然没有什么舍不舍弃了，但是现在开始，我将拥有你。”
红尘轻轻将头依偎着。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在行馆里的时候你总是嘲笑我，说我从未经历过世事，说我不过是个只懂窥探别人回忆的可怜人罢了。”长明回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哪怕当时被红尘气了个半死，如今却也嘴角含笑。“谢谢你让我拥有了专属于我的独家记忆。”
红尘的眼眶氤氲，脸色惨白，将死之气蔓延开来，她咬紧下唇，难道死去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你知道吗，在我的脑海里有很多关于情人殉情的记忆，从前我总是以局外人的身份来观望，不知其中苦涩，如今当我也真正要经历了，才发觉，其实除却苦涩，我的心里多了一份安慰和幸福。生又何妨死有何惧？只要能在一起，黄泉路一起走，同葬黄土也是一种圆满。”长明释怀的舒了一口气。
红尘突然支起身子，想起了什么，“可否等我一会，我想去换上我最爱的衣服，万一到了地府我恢复了容貌，这样一副老者妆容肯定会叫小鬼们都笑掉大牙的。”她略显吃力的说道。
长明点了点头。待红尘离开后便独自对着掌中青灯发呆。在自己长久的岁月河中，从记忆初始他便知道自己是青灯馆主，他此生的责任便是满足那些有求之人，拿走他们贡献出来的回忆，融成灯油以延续自己的寿命。然而这盏青灯因何而燃，有着怎样的故事，他根本不知道；不过，在行馆里兢兢业业千百年，不辱使命的同时，他倒是一直都清楚一点，就是只要青灯一灭，他就可以摆脱“青灯馆主”的束缚，拜托这所谓的使命了。
然而，青灯泯灭，自己也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思及此处，长明勒起嘴角，既然不知道自己生来何用，那就让自己为心爱之人而死。
这一次就让他们俩共赴永恒，一个不会变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