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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生不能同衾死同穴

我看着他做完这些,明明是极简单的动作,他做的如此费力却仍心心念念担忧我。瞬间便红了眼眶,我倔强道,“我不走,既要死也死在一块,你这样丢下我一个……算什么?”

严奕的身躯晃了晃,仍道,“乱说些什么,才多大的丫头,便成日将死不死的话挂在嘴边,别犯傻,快些走。”

我道,“一生能这样傻一回,我很欢喜。”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眸中第一次有了泪光。

君墨宸的嗤笑声便在这时响起,“人人都道相思是穿肠的毒药,你俩若只能活一个,那肯定很有趣。”

君墨宸一向狠辣,不按常理出牌,如今更是添了几分冷血无情。

“看我们争夺生死的游戏是不是很好玩?”我冷冷地问他一句,心底宁静寒凉,见他看过来,我暗自握紧步摇,喉间滚动,“君子一言九鼎,只盼你别忘了今日的话。”

我转头深深望一眼严奕,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发牢记在心间。

奕郎,原谅淩倾颜是个自私的胆小鬼,我受不了余生都害相思之苦,那便让我先行一步吧。

我狠了狠心闭上眼睛,扬起手中步摇便刺向脖颈。

“倾颜”

“姐姐”

严奕与如兰焦急的声音传入耳畔,我仍是没有一丝迟疑。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手臂被人牢牢抓住,再动不了分毫,睁开眼睛却是君墨宸的脸,他眉头深皱,声音难掩诧异道,“究竟是个痴情的还是个任人攀折的,我如今竟分不清了。”

被他攥住的手臂生疼,却是如何也抽不回来,正僵持间眼前忽然出现一柄长剑,直直刺向君墨宸。

严奕这一剑又准又狠,可是出剑速度明显不及平时,脚下也不稳,可见他是如何拼命挥出这一剑,虽不能对君墨宸构成威胁,倒也逼得君墨宸放开了我。

只是那君墨宸又哪里是个吃素的,被逼退前手掌只轻轻用力,手中步摇便被轻易夺了去。

君墨宸身边的侍卫也并非庸手,君墨宸快速退开以后,距他最近的男子出手击向严奕,招式凌厉狠辣。

还未来得及为夺去的步摇着急,便见得这一幕,出口提醒时已然是来不及的了,掌风掠过耳畔,落在严奕身上,他被冲力逼出好远,重重跌在地上,喷出大口鲜血。

“奕郎……”我心中又急又气,怕得厉害,想要过去他身边脚步却是虚浮的,一迈步子便栽在地,一阵天晕地旋,额角磕得生疼,却是再顾不得这许多了。

手脚并用爬行至他身边,眼泪大滴大滴落在他身边的地上,难过的不能言语。

他冲我笑,牙齿都是红色却声音虚弱地安慰我,“哪里就这么脆弱了,不过一掌而已,我还受的住……倒是你,可别哭了,不然这大水一冲,我可不会游水的。”

若是平时,我会配合地笑出声来,可是此刻我怎么也笑不出来,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离陌……”君墨宸忽然出声唤道,他近前的一名男子应声而出,着暗色劲装身形利落,拿剑的姿势都是防守状态,一看便知非庸碌之辈。

他直直地盯住严奕,眼神锐利,仿若一匹看见猎物的狼。

我心中“咯噔”一下,猛烈地跳动起来,恐惧油然而生,那君墨宸竟是要置严奕于死地吗?

看着离陌一步步向我们走来,我心中焦急,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张开双臂护住身后的严奕,声音急切,“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放过我们?”

离陌脚步未停,却见君墨宸饶有兴趣地摊开手掌,嗤笑道,“木槿花开?”

那支木槿花开步摇在君墨宸手中折射出光芒,美丽非常,却只是被人紧握掌中,不能在发间摇曳生姿——如她的主人一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眼看着离陌越来越紧,一步步都像踏在心上,仿佛正迎接着死神的到来,我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

只听得君墨宸道,“若我放过你们,那谁来祭奠我死去的将士?”

听得这话,我当即便气的站起身来,那些将士也是可怜之人,白白地为君墨宸的野心做了垫脚石,若他真的那样在意那些将士,便不会发动战争,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踩在累累白骨之上谈笑风生,可如今他却要把这罪过安在旁人身上,我如何能容。

我愤愤道,“你可别忘了,这场战乱是你君墨宸挑起的,又何必惺惺作态,装出珍惜这许多性命的样子?当真恶心的慌。”

他抬眼看我,眸中神色晦暗不明看不出喜怒,连声音都是淡淡的,“从来都是胜者王侯败者寇,历史是由胜利者改写的,百年之后,谁还会来计较我君墨宸今日是对是错?”

胜者王侯败者寇?

我身体凉凉地打了个颤,正是呢,他君墨宸样样皆是得意的了,天下一统,坐拥万里江山,美人如云,权倾天下,我如今算什么呢?这样与他叫板。

阴沉了许久的天空,终于轰隆隆响了一声闷雷,有细细的雨点落下,离陌就站在面前,轻轻一扒拉,我便软软地倒在地上,周身再无一点力气。

离陌不急不忙地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小的刀刃,干净利落地在严奕身上划下一刀,又一刀。

严奕早已是无甚力气了,此刻只紧皱了眉,手掌中的长剑费力扬起,又虚虚地在半空落下,这样的严奕对离陌没有一丝威胁。刀刃刺破皮肉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耳畔,每一刀都似割在我身上,我拼命摇头,却是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那离陌只管一刀刀划在严奕身上,面无表情,仿若只在雕刻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我转身向着君墨宸,他的面色平静如秋水,我绝望的一点一点俯下身去,重重叩在地上。

雨渐渐大了起来,如兰在哭喊些什么,我全然不闻,一心只想救他,什么公主的尊贵,皇室的颜面与他想比,根本不重要。

雨水滴到眼睛里,一眨又顺着眼角滑落在脸颊,落到唇瓣。我反复地立起,叩头。额角磕得生疼,有血液混合着雨水流了满脸,一滴一滴落在身边。

不知严奕被划了多少刀,也不知我磕了多久,眼前开始阵阵发黑,只觉得天地都是晃动的,才听得君墨宸冷冷道,“停下罢。”

离陌闻言,收刀,入鞘,退回到君墨宸身后,地上的血水早已被冲刷干净,仿若这里什么都未发生过。

雨水“哗哗”,天地一片茫然,君墨宸身后立着撑伞的侍卫,却仍淋湿了半边身子。

严奕早已不支,昏迷过去,身下淌出细细血流,我身体一阵寒凉,不住发颤。

我极费力地对上君墨宸的双目,我看到自己——披头散发,浑身湿透,狼狈不堪,活像女鬼。

君,墨,宸。

我一点一点将这三个字刻在心间。

抓住严奕不远处的手指,紧紧握住,巨大的无力感将我包围,耳朵里只剩盛大的雨声,铺天盖地,绵绵不绝。

只觉得有亮亮的光影在脸上一下一下跳跃,晃动,眼皮肿胀,头痛欲裂,费了好大力气才张开眼睛。

四周竟是昏暗的,只有床前一支两指粗的蜡烛,那烛芯已燃了好长,烛火光亮,跳跃不停,我便是被这烛火晃醒的。

抬眼便发现榻边趴着一个女孩儿,梳着双丫髻,形容尚小,竟是难得的面目清秀。

手掌用白色的布条包裹,额头也被包上,周身像被火炉熏烤着,异常难受。

这时失去意识前严奕满身的鲜血,君墨宸的满目冰霜霎时冲进脑海,我再不能安心躺着了。

环顾殿中,除那女孩儿外,却是再无旁人了。

半撑着床榻想要起身,手掌一用力便痛起来,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如散了一般,起到一半便又重跌回去,如此几次已经是眼冒金星。

身边睡着的女孩儿被惊醒,睡眼朦胧地揉着眼睛,看到我,眼睛瞬间清明起来,惊喜道,“姑娘醒了。”

我艰难地扯扯嘴角,问她,“这是哪里?你又是谁……”话刚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沙哑,犹如破锣一般。

那女孩儿忙回身倒水,又细心地将我扶起靠在迎枕上,我就着她的手喝完一杯水,嗓子才舒服了许多。

缓了片刻,心中平静下来,知道现在最是急不得的。

她低了头向我行礼,“回姑娘,奴婢千落。”

略略思索,我问她,“可是千度回首,春深沉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千落?”

“奴婢不识得字,这名是夫人赐的,大约如此吧。”

我见她礼数周全且对答从容,想必不是随随便便的侍者,宫女。

“夫人?”我轻声疑问。

“是,奴婢是宁馨夫人的贴身侍女,被夫人派来照看姑娘。”

果然,我不动声色地说下去,“可是宸国沈将军之女沈笑薇?后嫁与离王,封为宁馨夫人的?”

“正是。”千落一脸欣喜,“你竟知我家夫人?”

“夫人美貌且贤惠淑良,倾颜仰慕已久。”

千落听我这样说,抿起嘴唇浅浅的笑起来。眼角眉梢遮不住的得意,“殿下宠爱夫人,独独带了夫人出来,这份恩宠确是无人能及呢。”

果真如此吗?若一个男子真正爱这个女子,那他必不会带她出入战场这等凶险之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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