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徒留回忆知昼暖（2）

【你的人生，已衍生出其他羁绊，隔断了我们所有重修旧好的可能性。】

尚子君的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什么波澜起伏，就像在说今天吃完饭该你洗碗一样。可那一瞬间，苏意唯感觉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耳畔只听见电话那头他呼吸的清浅声音。

这些年，种种因缘纠葛浮上心头。

她想起他当初大张旗鼓的追求。

商学院男神在医学院女生宿舍楼下聚众表白，这消息像疯了一样迅速在人人和校园BBS蔓延开来。

秉承“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原则，南校区所有系几乎全聚过来看热闹，大家都想知道到底是哪个女生走了狗屎运。

初秋傍晚微凉的天气，间或掺杂着几声蝉鸣，混在嘈杂的人声当中，听不真切。

尚子君杵在那儿，白T恤牛仔裤，似是要赚足眼球般，简单干净令人心折。

诡异的是，他面前摆着的不是拉风重机车，也不是大把玫瑰花，而是两个古装剧里常见的多层食盒。

于是，有人窃窃私语：“这秘密武器该不会是金银珠宝吧？这就直接下聘礼了？”

眼看着人越聚越多，尚子君依旧维持不动如山的姿势。

天知道早在15分钟之前他便发了短信给苏意唯，但后者却迟迟不肯下楼。

在他长达20年的人生当中，从来都只有“顺遂”二字可以形容，可这回显然是踢到了铁板。将苏意唯可能拒绝的理由在脑中逐一过了一遍，他想都没想冲着楼上就喊了一嗓子：

“医学院07级食品与卫生安全系的苏意唯你给我下来！”

此时被点到名的姑娘正戴着耳机抱着笔记本看《生活大爆炸》看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注意到被静音的手机屏幕一闪一闪放光，自然也没听到楼下几乎炸开了锅的尖叫。还是隔壁寝室的学姐实在听不下去，伸手推门进来就把她往床下拖。

压根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的苏意唯就这么穿着睡衣和人字拖就被带到了楼下。待到看见围观的人山人海和好整以暇的尚子君，她才如梦初醒般明白了什么。

见她下来，尚子君稍稍松了口气。上前两步，利用身高优势俯瞰打量她半天，缓缓开口：“赏脸一起吃个饭吗？”

还没等苏意唯回答，他径自弯下身子，把食盒盖子逐一打开。

“福雅居的八宝鸭、流云阁的抓炒里脊、登盈楼的佛跳墙和清蒸鹿尾、臻膳饭庄的芸豆卷和豌豆黄，还有钟家老爷子的宫廷奶酪和翡翠豆腐，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有什么忌口、这些合不合口味，你可以告诉我，下一次，我铁定都会记得。”说罢顿了一顿，“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

不光是女主角，现场所有围观看热闹的几乎也都傻在当场。

见过人告白的，可从没见过人自带满汉全席告白的，这是认准了女方是吃货？

苏意唯也愣了，这话茬儿到底要怎么接？！

已经不太记得最后那天到底是怎么收场的了，只知道尚子君带来的种种美味，最后泰半进了同寝室友和学姐的肚子。

当初种种，好像也没过多久，怎么就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了呢？

时间仿佛卡在这里断了篇儿，苏意唯满脑子盘亘的都是尚子君刚刚那句“我还爱你”。

然后，她听到了自己单薄的声音。

“我也是。”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重重砸在尚子君心头，他呼吸陡然变重，刚想再说什么，却被对方打断。

“但是，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既然知道回不去了为什么非得往死里折腾彼此？别再想日后要是在大街上遇见还能笑着打个招呼、每年同学聚会校庆什么的坐在一桌再喝一杯这种，就当从没认识过彼此行吗？你当初毅然决然说走就走，咱就别再来温情脉脉藕断丝连那一套了。如今戒指我也还给你了，老死不相往来成不成？尚子君，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好过日子吧。”

尚子君空着的那只手突然在箱子里疯狂翻找起来，最后，一个首饰盒从大衣口袋里滚落出来。

单手打开，苏意唯说的那枚戒指此刻正安静躺在里面，细碎的钻石在灯光折射下闪着冰冷的光。

那是他送她的生日礼物，一生只能定制一次的戒指。

因为觉得要自己工作赚钱才有诚意，所以为了买这枚戒指，他托人接了个翻译的活儿，待遇开的很高，但时间卡得也非常紧。他熬了整整四个通宵才搞定了那本学术专着。

拿到那笔钱的第一时间，他就去订了戒指和餐厅，然后把戒指放在小巧的生日蛋糕里，结果最后还是出了岔子，戒指险些被粗枝大叶的小姑奶奶直接吞下去。

可他到死都会记得，苏意唯看他单膝跪下时，那个混合了惊喜、羞涩和难以置信的眼神。

日后每每再想起那个眼神，他的心就像被沾了陈醋的卷边刀反复拉过，酸涩且钝痛。

而今东西近在咫尺，人却已经远在天涯了。

一下子泄了气，尚子君把戒盒又轻轻装回大衣口袋里，手指轻轻摩挲缎质戒盒表面。

当年，他也喜欢这样轻划苏意唯的手心，然后看怕痒的她像猫咪一样瑟缩。

“戒指，我看到了。唯唯，你自己，要好好的。“

那一句“唯唯”如同穿越亘古的魔咒，带着记忆的尘埃破空而至。

小时候，父亲宠爱地把她扛在肩上：唯唯是爸爸的小公主呢！

再大一点，外婆轻轻搂着被妈妈丢下的她：别怕，唯唯还有外公外婆。

后来，她背井离乡，习惯孑然一人的时候，尚子君以天神之姿出现：唯唯，我会照顾你。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苏意唯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沾湿了脸颊，跟尚子君莫名分手都没掉过的眼泪，因为那句背负诸多岁月的“唯唯“而毫无征兆地落下来，滴在准备擦头发的干毛巾上。她看着那小小的水滴被纤维吸进去，渍染出一圈溽湿的痕迹。

苏意唯没再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没有办法让光阴回转，亦没有办法把岁月倒带转到想让它停滞那一刻。平凡如她，只能被生活推着被迫向前走。

尚子君的生命已经衍生出其他羁绊，那是与她无关的盘根错节，霸道地雀占鸠巢，再也没有半点空隙留给她。

尚子君拿着发出“嘟嘟“声的手机，久久维持一个姿势。

没注意背后有一双眼看着，不知不觉便冷了心。

一池春水，无端起波澜。